但见徐存青霎时青袍鼓动,大袖生风,身姿挺立,飘然而起,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朝天一指,只听剑身竟嗡嗡作响,昆仑剑法自古以来便追求意境高远,这招“鸢飞戾天”更是奥妙绝伦。
南天柳青青二人从未见过这招,俱是暗暗心惊,柳青青见南天眉头紧锁,兀自飞速思考拆解之法,情知徐存青此招一出,自己十之八九已躲不过,虽已抱了必死决心,但一想到南一安今后不知要面临多少艰难险阻,而她夫妻二人又不在身边,却又觉得死不瞑目。
一旁观战许久的杜三哥和贺鬼头见徐存青这杀招一出,柳青青顷刻便会命丧剑底,贺鬼头道:“杜三哥,咱可不能让那姓徐的把功劳都抢了去。”说罢又使了个眼色,两人互相点点头,登时欺到南天身旁,他二人虽已知南天功力尽失,但眼下和他正面对上仍不敢大意,皆是心有余悸,只见二人一左一右分别拿住南天双臂,径直摁倒在地上。
贺鬼头道:“徐掌门,咱们今儿见者有份,你杀了那妖女,我二人便擒这魔头!”
徐存青斜眼看向二人,冷笑一声却不答话。他此时气聚丹田,待要蓄势一击,但见他脚下尘土飞扬,周围风声呼呼大作,整个人似被一股极强内力笼罩,与其说是被笼罩,不如说这内力本就是他丹田所吐,剑尖朝前一指,青光闪动,人随剑至,已是逼至柳青青身前。
南天被杜贺二人擒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却忽的灵光乍现,忙道:“西来龙象手!”
这“西来龙象手”为八部会神龙尊者的绝艺,乃是一门脱身反击、快速擒拿的功夫,只因他二人俱是神龙尊者陈希夷养子,是以得到陈希夷破例关门传授。他见徐存青这招“鸢飞戾天”实在是厉害非常,即便自己武功尚在,也不敢说十拿九稳抵御得了,正情急间却被杜贺二人使擒拿手法困住,又见徐存青这剑招虽飘逸之至,但下盘根基不稳,若使出西来龙象手中的“游鳞式”先行摸他下盘脱身,再使出“缚首式”擒拿,便能克敌制胜。
柳青青闻言登时醒悟,立时矮身往地上一窜,双手往徐存青身上一扒,原以为定能拆掉这招,不料她功夫始终不及南天,而那徐存青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若是南天尚能勉力将徐存青擒获,可她身法不够快,手上力道又不足,却又被徐存青反制。但见徐存青腾空一个翻身,立时又占据主动,长剑斜刺,直取柳青青后颈。
眼看剑尖离柳青青已不过三寸,登时一人飞身闪出,左足在徐存青剑身一点,剑尖立时偏离,右足内曲,便像枷锁一样锁住了徐存青脖颈,徐存青方才注意力全在柳青青身上,却不料遭人突然偷袭,当即便被擒住,兀自卧倒在地。
这招一经使出,南柳二人俱是大惊,正是“西来龙象手”中的“断角式”,二人一瞧,但见那擒住徐存青之人是个约莫六十岁的老妇,满头银丝,背脊佝偻,形貌甚是丑陋,赫然便是几日前观音庙里那神秘老妇。
那老妇将徐存青制伏后,便又闪身到杜贺二人身旁,左脚往贺鬼头小腹一踢,右掌往杜三哥胸口一拍,二人连她一招也接不了,登时便如软泥一般瘫倒在地。
这时一旁昆仑派弟子尽皆一拥而上,先是将徐存青扶起,接着拔剑一阵狂劈乱砍向那老妇攻来,但见那老妇左手一带,右手一拉,左手带完又是一牵,右手拉完又是一绕,几招下来便将昆仑众弟子一一摔倒在地,使的全是“西来龙象手”中的擒拿摔跤功夫。
徐存青见眼前这妇人功夫怪异之极,虽与方才柳青青所使招式路数相同,但却更加精炼纯熟,不由的暗暗吃惊,道:“高人功夫了得,在下昆仑掌门徐存青,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那老妇冷笑一声道:“我老婆子名不见经传,何须徐掌门下问?”
徐存青道:“在下见识短浅,不知高人系出何门何派?可知这二人俱是八部会头领,在下欲替天行道,高人却又何故阻拦?”
那老妇又道:“八部会固然可恨该杀,但这二人你今日却伤不得。我劝你速速离去,别在此自讨苦吃。”
徐存青见那老妇身手着实不凡,但又觉自己方才是未留意,才着了她的道儿,眼下听她口出狂言,心中不禁大为恼怒,道:“既是如此,那在下便来领教领教阁下的手段!”
这时南天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这姓徐的功夫不弱,前辈当心。”
那老妇又是一声冷笑,道:“哼,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们。”
说罢那老妇五指弯曲,双臂疾速伸缩,袖口飒飒作响,直向徐存青扑过去。徐存青不敢怠慢,他见那老妇掌风刚猛,便兀自运一口气,又将内力贯于手中长剑,朝那老妇疾刺过去,他瞧那老妇手无兵刃,与她硬碰硬她如何能敌?但见那老妇丝毫不避让,竟赤手空拳,以血肉手掌格开利剑,随即掌力转刚为柔,便似双臂没了骨头一般,弯弯曲曲缠绕在徐存青握剑的右臂之上,反手又是一抡,这时只要内劲稍稍一吐,徐存青的手臂当即便会折断,登时不敢动弹。
南柳二人见那老妇这招使出,齐声惊呼:“捆仙式!”
那老妇斜斜看了二人一眼,接着又是一脚飞踢徐存青臀部,徐存青站立不定,登时摔倒在地。
昆仑派弟子见状俱是惊惶不已,赶忙将徐存青扶起身,徐存青双臂一抖,将一旁弟子推开,拱手道:“晚辈技不如人,还请前辈留下名讳,来日自当另求赐教。”说话时眼睛看着斜下方的地面,却不敢与那老妇对视。
岂料那老妇仍是不愿吐露姓名,但她急于打发徐存青好尽快脱身,便道:“西起秦陇,东至蓝田,太行而外,莫如终南,麻衣仙府,仰天池畔。”
说罢徐存青正自琢磨,但见那老妇左手提南天,右手提柳青青,眨眼间便已悄声遁去。
那老妇带着南天夫妇一路奔了十数里,但见前方又有一处渡口,便即带上二人登船,顺黄河往西而去。待小船行至河道中央,那老妇一脚便将船夫踢落河里,那船夫在湍急的黄河中连声呼号,过了片刻便被冲到下游,想是绝无生还可能了。
南柳二人见状也不甚惊奇,料知那老妇自出现之初便行事诡秘,眼下又将那船夫杀了,想必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
南天寻思她方才所使正是神龙尊者的“西来龙象手”,这套功夫除神龙尊者本人外,便只有自己夫妻二人和南玄懂得,神龙尊者早已故去,世间再无第四人会使,又想起那日在观音庙中,隐约觉得这老妇的容貌身形颇似一个已故之人,心中大为困惑,问道:“前辈适才两次出手相救,敢问可是我八部会故人?不知这是要将我夫妻二人带去那里?”
老妇道:“我救你只因方才与那老和尚定下协议,他带我徒弟上少林疗伤,我替你二人摆平那道人,两不相欠。”
南天夫妇寻思这妇人似乎很在意她徒弟,现下她徒弟又和济公一安在一起,想是几人已安全上得少林,她才敢放心前来,心下顿时松了口气,柳青青沉吟片刻道:“前辈可是姓唐,单名一个凤字?”
那老妇心中一凛,兀自看着河中滚滚波涛,心中也似这黄河般九曲回肠,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柳青青又道:“这就奇了,前辈如何会使这‘西来龙象手’?”
那老妇道:“天下武学纷繁复杂,博大精深,却又殊途同归。我方才所使擒拿手法,亦并非是什么‘西来龙象手’。”
柳青青又道:“可我瞧前辈样貌变化虽大,但举止颇似我夫妻二人的养父陈希夷当年的一名弟子,虽说那弟子已不在人世,可天下当真有这般巧的事情?”
南柳二人见那老妇沉吟不答,神情凝重,一听“陈希夷”三字,眼角似有泪光,心中便已笃定,只听南天道:“唐师姐,你当年被大天尊者一掌毙命,我二人悲痛不已,亲自替你下葬,你如今死而复生,其中曲折还请详示。”
那老妇道:“当真悲痛不已?”
这么一问显然是承认了,南天道:“你果然是唐凤唐师姐?”
唐凤道:“南天,柳青青,你二人若当真替我不平,替你们养父不平,替我…替我那死在腹中的可怜孩子不平…便助我杀了陈希夷那老贼报仇雪恨!”
南柳二人闻言大惊失色,俱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南天道:“大天…大天尊者尚在人世?”
唐凤道:“哼,陈图南那狗贼化名陈抟,归隐三圣庄,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道圣!”
南柳二人心中乱成一团,长大嘴巴却说不出话,唐凤又道:“当年我以为受了他一掌再难活命,却不料不知过了多久,竟在终南山仰天池畔醒来。醒来时身边坐着一个麻衣道人,几个月间不仅治好了我的伤,还传我高深内力,我本欲千恩万谢,过了一宿那麻衣道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再未谋面。只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八部大天,道圣图南’八个字,我起初不甚明白,后来我得知陈图南已不在八部会,又多方打听了几年,才知他竟化名陈抟,自诩道圣。”说着情绪愈发激动,咬牙切齿道:“真是恬不知耻,作下无数罪孽还敢以圣自居,我今生不报此仇,有何颜面见我亡夫亡子!”
南天道:“这麻衣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此起死回生的道行?”
唐凤道:“我与那麻衣道人相处几个月,从未说过一句话,交谈时他用手语比划,我知这道人救我性命,传我内力,自是绝无歹意,便也未曾追问。”
南天夫妇与南玄三人虽是神龙尊者养大,但大天尊者陈抟与陈希夷乃是亲生兄弟,是以三人也称陈抟为伯父,从小在二人关怀下长大,对陈抟的感情亦不亚于陈希夷。当时陈抟为了陈希夷专心修习《六通要旨》,情急之下“杀”了与陈希夷私通的唐凤,而后陈希夷与陈抟反目成仇,陈抟失手杀了陈希夷,他自己也是悔恨万分,痛苦不已。这件事南天几人夹在中间,本就不知如何是好,后来知陈抟早已练功出了岔子,命不长久,又主动辞去大天尊者之位离开八部会,几人便觉此事已告一段落,过了这么些年也渐渐淡忘了。谁知今日得知大天尊者和唐凤均在人世,本是件大喜的事情,可唐凤偏偏心怀仇恨,要寻大天尊者报仇,眼下八部会内外交困,断不能再添新忧,便寻思要解开唐凤的心结,让她重回八部会。
南天道:“唐师姐,大天尊者当年一时情急将你杀…将你重伤,又失手杀了神龙尊者,他自己已是万分懊悔,后来又得知你已有身孕,更是无限自责,情知对不住你二人和八部会上下,便引咎离开了八部会。时隔多年,眼下八部会又危如累卵,还望你以大局为重,放下仇恨,你若肯回到八部会,这大天尊者之位非你莫属。”
唐凤冷笑一声道:“好哇,希夷与你二人情若父子,他遭奸人毒手,你非但不替他报仇,还要让我放下仇恨,替你们卖命,早知如此方才我便让那道人将你二人杀了,反倒眼不见为净!”
南天见唐凤报仇心切,方才自己所言显然已激怒了她,以她的武功自己便是功力尚在也未必是她敌手,何况现在这般境地,更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便即紧紧握住柳青青的手,二人又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只听柳青青道:“大天尊者当年杀了我二人养父不假,可却是我二人养父神龙尊者率先发难,彼时大天尊者已受《六通要旨》反噬,心魔大盛,才误杀了神龙尊者,本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何况三圣庄与我一家三口有救命之恩,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我夫妻二人虽算不得英雄好汉,却也是爱憎分明,断不能去三圣庄寻大天尊者的麻烦。”
唐凤怒道:“你二人既对陈图南心生畏惧,不敢去找他报仇,我便不勉强。我瞧南玄倒是个适合的人选,我虽不知这些年你们生出什么变故,但却知道你南天与他南玄已然兄弟阋墙,你死我活,那我便将你二人交给他,他再助我报仇,各取所需。”说罢登时精神大振,哈哈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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