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日轮月换，光阴如梭。

斯塔卡摩的三天如同与世隔绝的安静，灰暗的天地早已成为乱沙飞舞的废墟，莫伦斯的军队很好的执行了萧子青的战术意图，他们纹丝不动的面对苦难和疯狂的群众一次一次的挑衅。

最高会议室，萧子青来回踱步，神情焦虑，眉心凝川，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他的心情远未达到莫伦斯那种从容和淡定，到现在他也终于明白压在莫伦斯肩膀上的重担早已不是几句简单时势就可以轻松的过去。

普林斯的军队蠢蠢欲动的表现，魔法阵需要消耗的大量珍贵原料，斯塔卡摩十数万人民的暴乱，还有自己队伍里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如此内外交困的形势都充分说明了道天地都不在他们这边，他们的王牌从来都是莫伦斯的战略和军队强大的战斗力，其他，在沙漠里他们一无是处！

他从未象此刻这样期盼这位天才的到来，踱步间的数十分钟里已经至少有十位高级斥候过来回报，普林斯这个王八蛋的阵营起码前进了五公里以上，到现在离斯塔卡摩肉眼都可以看见了，高高的将旗就好像在示威。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莫伦斯不在这里的消息了？我们的人不会这么愚蠢的去出卖吧？”萧子青的权衡之术就表现在对于利益相关方的长远想法，现在自己这边的人就算出卖，到最后莫不也是一个死字，这种行为只要有点脑子就能想得到是非常愚蠢的。

“军师！大批的乱民正在向四号军营发起这几天最强烈的骚乱，起码有四万人集中在那里与我军对峙，您快去看看吧！”一位年轻的军官面色慌张的跑进来，现在的局势早已不是一天一天的变化，而是每一个小时都会有突发情况，

萧子青收起焦躁，他明白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稳住稳住再稳住，没有其他办法，那么这个目标的首先，是自己的军队不能乱起来，对方摆明着就是冲四号军营的**来的，他隐隐的越发证明了自己一个假想……

第四军营是莫伦斯方面军唯一一只装甲部队驻扎的地方，那里是他们洗劫好斯塔卡摩西区以后强行推出来的军事暂住区，这是这整座城市最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最好的建筑，最便利的交通和设施，都是行军驻扎最理想的地方。

但现在的这里早已陷入了人海潮流的暴乱中，数万民众的怒火犹如最猛烈的潮水涌向了驻扎在这里的数千士兵，简易的禁行设备早已被摧毁的不复存在，暴民和士兵之间只隔着一层高压电网，冲垮它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数十万伏电压的输出以莫伦斯蹩脚的军备想必是坚持不了几个小时了，再多他们也消耗不起。然而在最高命令下达以前，没有人敢贸然镇压，军队只能把重装铁甲顶在最前面，用来防止袭击过来的任何东西和意外事件的发生。

萧子青迅速的来到了西区的制高点上，迅速的召集了所有将领，经过一轮紧急磋商，大多数将领赞成武力镇压的方式，因为沙漠地区民风彪悍，所以武力镇压对于这些将领们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得心应手，而且如果对于这种暴乱一味退让，那么那些暴民肯定会有更加激进的做法，这是几乎所有参加过镇压的将领的一致看法，到时候可不只是西区有压力了，整个城市都要反了。

不一会儿，一份详细而完美的屠杀方案就摆在了萧子青的面前，但他心中有顾虑啊，眼看着一望无际的暴民，让他感到头皮阵阵发麻。他其实并不是惧怕这些越来越多的草包暴民，他真正担心的是驻扎在城外的那些蠢蠢欲动的狼。

如果一旦开始大规模的残酷镇压，那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很有可能就把斯塔卡摩变成了死城，这可就不是抢劫和扫荡这么简单了，普林斯就算是再有底线，也不可能眼睁睁的就看着自己的子民全部死光吧，况且就算是没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普林斯自己就已经把战线足足拉进了五千米，要是他还没有什么异心，估计也就只有鬼才能相信。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准备的计划是肯定的，但无论是普林斯的奸计，还是谁别有用心的算计都是其次问题。

保存力量去开罗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只要这个原则不变，牺牲一点又何妨，萧子青理智的判断着每一种情况，一切的利益得失，他要在莫伦斯不在的情况下做出最有利于我方的决策。

从战略上来看，莫伦斯是要稳住普林斯这个盟友的，这已经是萧子青和他多次谈话的结果，尽管现在的问题很严重，情况多变，但这个方针萧子青还是要彻底实行的，他不可以和普林斯翻脸，当然也不可能去触及这位地方军阀的底线。

萧子青不是莫伦斯手下那些打杀勇猛的悍将，他是有政治远见的，政治的立场永远都只是利益，而所谓多变的战争艺术，张狂的战术风格，都只不过是为它服务而已。

这个普林斯弑父都干得出来，没有莫伦斯坐镇，他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呢。萧子青揉了揉太阳穴，他必须拿出方案了，他的部下提醒他，如果电网超负荷使用就会延迟魔法阵开启的时间，从而导致整个战局的拖延，时间无疑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

但萧子青还是迟疑了，不敢轻易下决定，客观因素太复杂导致主观因素的千差万别，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看了看数百米外如海潮般的人涌，这可是几万人啊，不是几个，就连他们在数百米以外的呼喊声传到这里都还是那么清晰……

杀？要是普林斯趁机动手怎么办？

“军师，时间很紧迫了，你快做个决定吧，数万人的暴乱可不是说几句安抚的话就可以收场的！”因为抢劫事件连降三级的库里斯说出了最后的警示，顺便他还加了一句牢骚：“不是全城都二十四小时戒严了，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搞出这样的几吧事来，挨千刀的！”

这一句牢骚着实有些提醒了萧子青，他终于开口道：“全军撤离，以最快的速度向第三军营靠拢，不要和暴民起过多的冲突，我们要防着普林斯，一直到都督回来！”

随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下去吧”这三个字还没有开始说，从门口走来一个是那么熟悉的身影，他永远是荡漾着一股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展现着自己的风度和大气。

若说曾经的莫伦斯还有一丝徘徊或者犹豫，那么现在的他才算真正的完成了传承的步骤，成为了凯撒的门徒，强大和他同行，但内心早已也被野心所填满。他要象三百年前的那位前辈一样去惊天动地，挑战命运。

他一改往日里的白袍加身，穿着一件黑色红领的风衣，金黄的头发略有一些枯燥，在一群惊喜和惊讶的目光中，修长白皙的手指探了过来，将桌上所谓的简易作战图撕了个粉碎，然后淡淡的说：“子青，这几天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就由我来吧！”

终于解脱了，萧子青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浑身从骨子里都轻松了不少，但莫伦斯随即却如王者般下令：“封锁城门，调集所有力量！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把这帮乱民给我驱赶干净！尽量不要血腥，听清楚了没有！”

“领命！”这回可真是磨刀霍霍向牛羊了，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干一场了！众将领杀气腾腾，眼光碧绿，看来他们真的忍了很久。

莫伦斯大手一挥，整个远征军在莫伦斯有生之年即将开始最残忍的一幕屠杀。萧子青内心腾升起一股寒意，久久的看着莫伦斯一如从前的清秀英俊的面庞，看他身上义无反顾，一决无悔的大气，其实都是一种坚持，只是这种坚持的可怕在今天才体会到它的分量，几万手无寸铁的人填在这个坑中，这是一个什么概念，整个******才六百万人口啊~~~~~但若没有这份气魄，统一******，创造自由和和平，那都是妄想的一个童话，一个笑话而已。

萧子青不是不明白，事至此他最担心的还是普林斯本部的动向，这场前所未有的屠杀，相信很快就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到时候又是一番何景象……

也许只会陪葬掉更多的生命吧。萧子青在内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要问我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也不要问我现在在想什么，你只要陪我去东门城口，下棋喝酒就对了！”莫伦斯对着还在哀叹的萧子青微微一笑，似乎他永远都是这么自信满满：“你不是很担心普林斯会做出什么来吗？我们现在就去看看他到底会做什么？我赌我手上的火系增幅戒指，他绝对不敢干什么？我再赌我的增幅项链，他倒是会干一些意外的对我我们大大有利的事情！”

“你确定？”萧子青调整了心情，半信半疑的道：“要知道你这个赌法，可谓是疯狂的很那！”

“那我们只管来赌一赌好了，我要的不多，只要你手上裤腰带上的那根笛子，形势对你来说一片大好，可以说你赢的概率巨大，怎么样？”莫伦斯招牌式的笑容又浮在脸上，手上正做好了击掌盟誓的样子，不过他说这一切，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从来都是微笑和淡然，萧子青明白，这也许就是巨大的压力，这个赌法就表明了这种压力的疯狂，物极必反，剑走偏锋的行事风格造就了莫伦斯，其实越自信就越茫然的性格。

“滚蛋！”萧子青一把打掉莫伦斯的手，很没有风度的白了他一眼，道：‘没有人会和你这个疯子赌的，走吧，去看看普林斯这个家伙真的是不是象你所说的那样没种！”

…………

暮色渐渐覆来，云霞相间处是一股风起云涌。

东城墙，一尘不变的肃冷，漫天的土黄色吹起，拍打着先故的记忆，涌起一阵阵的呼啸，象是在诉说着孤独和悲凉。

莫伦斯与萧子青在整个城墙最显眼的塔台上，面面而坐，佐酒下棋。

而数百步外，一支足以将他们绞杀无数遍，而且还怀着国仇家恨的军队驻扎在那里，一向谨慎小心的萧子青着实为莫伦斯这种大胆捏了一把汗。

下棋？

早已全然没了这种心思，他现在全脑子里是普林斯的军队现在要是过来趁火打劫，那么莫伦斯的军队势必就要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而此刻，普林斯的大营里，那位儒雅高置的中年男子一言不发的凝望着斯塔卡摩的方向，面色沉静，目光中隐隐露出杀气，就在十分钟前，他已经知道了城不将是城的消息，尽管此刻他又把营帐向前推了五百米。

“君上，再等我们就来不及了，现在可是我们一雪前耻的最好机会，现在杀进去，臣下有一半的把握可以打赢这场混战！”他的幕僚看着久而不发的少主，有些沉不住气了，国破家亡在他们眼里恐怕比什么都还要悲哀，但从普林斯的眼中除了少少的杀气之外，更多的却是犹豫和妥协。

城墙上的人依然谈笑风生，营帐里的气氛却无比沉重，城内自一把大火燃尽后，这一把火起最终的结局只会是生灵涂炭。

“拔地，撤营，向后退一千米！”普林斯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嘴，似是叹了一声，最后做出了一个令全军将领都始料未及的决定：“我相信他不会愚蠢的做出这么绝后的事情，还是和那个老朋友去喝酒下棋，伊士顿，撤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君上！”伊士顿很想把话继续说下去，但做为军人，他不能再往下了，尽管内心里无数声叹息君上的决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斯塔卡摩辉煌的文化和历史就在这一瞬间坍塌终止。

“什么都别说了，按我的话照办吧！你是军人应该恪尽职守！”普林斯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早已离去。

而远在城墙上的萧子青看到渐渐远去的普林斯军队，不可思议的震惊了，他们完全有歼灭我们的机会，看着莫伦斯从容不迫，那么自信的脸，终于忍不住感叹：“埃特，不得不说，你出奇制胜了！”

“这才仅仅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莫伦斯轻轻一笑，隐隐惆怅而不安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平静，付出了诸多，终于有了回报：“子青，接下来的事恐怕还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一刻，远方远远袭来一个细小的身影，速度极快，萧子青在越来越近的身影中，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目，普林斯！

这个让人担心无数的野心家，居然单枪匹马，单刀赴这个原本就没有“请”字的约，他的面色阴沉，那种写出来的阴霾怎么看都不象会发生在这等儒雅人的身上。

“贤兄，你来迟了，看看这个事，到了这种地步，真是有些出乎意料，我其实很为难才做了这个决定，但是对于你来和我对话，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莫伦斯一如往常的自信和犀利。

萧子青很识趣的站了起来，尽管内心早已震惊的无可加赋，但他有理由相信，接下来的一幕，将是胜利的一刻。

只要能对话，一切都不是问题。

“都督好心智，好手段，我普林斯真是佩服啊~~你不远千里而来，干得却是刨人祖坟的事，难道就不怕我翻脸吗！”普林斯目光如炬，杀气随眼四溢，手上不禁握起了拳头。

莫伦斯微笑着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道：“你父亲哈维会，但是你不会，因为你比你父亲聪明，而且心胸也更加宽广，抛开这些无所谓的话题吧！”莫伦斯顿了顿，神情严肃而认真了起来：“原本这里是你的主场，有些话应该你来说，但我不想再浪费我的时间和耐心和你去讲一些让人以为不聪明的话，从西雅图到克里斯安一线，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普林斯没有立刻答话，他在思考，同样也把神眼刺穿到莫伦斯的身上，久久，才撩了一句话：“我需要一个承诺！”

“抱歉！”莫伦斯很认真的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想你也是，所以承诺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我和你的身上，但是我很念旧，在我的有生之年，不会忘记雪中送炭这种事！”

久久，普林斯没有再说话，他将目光移向了火光冲天，被鲜血浇灌的城市，以萧子青的眼光大概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不明白这个男人的选择。

同样的，做为劝说一方的莫伦斯也没有再开口，目光依然是深邃的一塌糊涂，他们就好像是两座不朽的雕塑立在了城头，默契的做着同一件事，萧子青不知道这是否是成功了，还是两人做着无声的对决，他只好退在一边，借着火光，隐隐不安，因为无论成功与否，接下来的战争恐怕会是最最残酷的。

“下棋吗？”莫伦斯终于开口了。

“好！”

每一个人曾经都会有梦想，人生也充满梦想，无论是普林斯还是莫伦斯，他们的心中也一样。也许在普林斯的一生中恐怕永远要背负上弑父的恶名，而莫伦斯也难逃人间屠夫的形象，但这些又怎么样，欲望和野心不论在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情况下，其实不过也是一种梦想而已，他们要完成的是众人所不敢想的事，在这条道路上，只会充满坎坷和血腥。

就象这两个有着国仇家恨的青年，原本不可能在生命的轨迹中相交，而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分隔线，但现在……不过只是乱世的命运。

萧子青有一些明白了这种“无可奈何”和天下己任的胸怀，因为莫伦斯在最后的时间，和他一起说了这么一段话：“我跟你所站的高度不一样，我自然能看得更远一些，自然考虑的东西也就多一些，还记得我和你刚刚认识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没有，我们义无反顾，什么都肯拼，什么都肯干，数次经历生死，豁出去也不见得是那么可怕，但现在我们有了一些什么的时候，我们就变了，变得束手束脚，变得开始瞻前顾后，其实今天的普林斯也是一样，我只是将他那些所谓的顾虑扫的一干二净，我说过他的野心很大，而那些在燃烧熊熊火光中的东西就是他野心的最大羁绊~~~人性的复杂说到点子上就是他想要什么，你能给什么，驱下之道并不是只是生死和平衡。就象老头子和那些军阀一样，都只是为了利益，死！有时候不过是利益的解脱而已。说欲望也好，野心也罢，重要的是，我已经踏上了这条道路，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