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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志》第06章 再逢仙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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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辛当即认出这位‘老朋友’,霎时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暗呼:‘冤家路窄,我命休矣…’

此刻置身水中,比起当日情景,凶险更胜百倍。然而不管是谁,越到生死关头,便越能激发体内无限的潜能。

眼看那独眼鳄鱼张开大嘴,狠狠往自己腿上咬落,吕辛将身子一缩,头往后仰,竟在水中作出一个后空翻的姿势,巧妙避开鳄鱼啮咬的同时,恰好翻身骑在它背上。

那鳄鱼一击不中,正欲回身撕咬。吕辛大骇,不及细想,猛然张开双臂,一把从背后将它抱住,心想:‘我腰里有刀,何不取出来,将它另一只眼睛也刺瞎了?’尽管有此想法,但抱住鳄鱼的双手丝毫不敢松开。

鳄鱼被吕辛从背后抱住,嘴咬不着、爪撕不着,只好沉到水底,庞大的身躯乱摆乱晃,想把他从背上甩下来。吕辛死命抱紧,说什么也不撒手。那鳄鱼气急败坏之下,竟往侧面急速翻滚身体。

这是鳄鱼捕猎的绝招:咬中猎物之后迅速翻滚,借助身体翻滚的力量,把咬在嘴里的肉从猎物身上生生撕扯下来,情状十分残忍。

吕辛随它翻滚数圈,立时感到头晕眼花。与此同时,背上也传来阵阵刺痛,想是江底的砂石划破了后背的皮肤。更要命的是,身处水下无法呼吸,如此僵持下去,恐怕还没被鳄鱼咬死,便要先给溺死了。

当此存亡之际,只见一道银白的水箭从江面射来,斜斜刺进了鳄鱼的下颚。顷刻间,吕辛感觉那鳄鱼的力道骤减,翻滚几圈便僵住不动了。

‘它不会是装死骗我吧?’尽管心存犹疑,但胸中气息已尽,喉头刺痛难当,整个身体似要炸开一般,心知再不呼吸非得溺死不可。于是顾不得许多,撒手放开鳄鱼,足蹬手划,迅速浮上江面,一边呼呼喘气,一边游向江岸,可不敢在水中多留片刻。

待他爬上岸来,只见那鳄鱼肚腹朝上,缓缓浮出水面,伤口涌出鲜血,丝丝化入水中。观察良久,见鳄鱼真是死透了,这才壮起胆子下水,把它拉到岸边。

‘先后两道水箭,一道切断我身上的绳索,一道刺死了鳄鱼,莫非有人一直跟着我?这人救我两次,他到底是谁呢?’吕辛思来想去,心中只有一道伟岸的身影,便是自己的父亲吕耻。

四下张望不见人迹,提高嗓音大呼:“爹,是你吗?”仍无半点回音。

此刻危机解除,忽觉腹中饥饿,斜眼睨着那条鳄鱼庞大的身躯,咧嘴骂道:“想吃我?老子先吃了你!”

于是拾来一堆干柴,钻木引火,脱下湿漉漉的衣裤晾在火堆旁边。然后取出短刀,用刀尖挑开鳄鱼的鳞甲,从它两颚之间的柔软处下刀取肉。那柄短刀是由青铜铸成,虽未开封,但好在青铜坚硬,用来剥鳄鱼皮倒也顺手。

须臾取下一块白里透粉的精肉,微带腥气,穿在树枝上放进火里烧烤,登时发出滋滋的声响,无端勾人胃口。

“还是第一次吃鳄鱼肉呢,不知滋味如何?记得印大叔说过,但凡鳞甲坚硬的动物,肉质都特别鲜美,也不知是真是假?”

待到烤熟,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只觉肉美汁多、细嫩爽滑,咀嚼片刻竟有丝丝甜味渗出,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吕辛一边品味美食,一边思量:‘还真是不错,待会儿取些鳄鱼肉带回家去,让爹爹也尝尝,再分些给小茹。嗯…小茹要知道这是鳄鱼肉,应该不敢吃吧?不如先骗她吃下去,再把真相说出来…’想到小茹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

顷刻填饱了肚子,又想:‘爹爹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射死鳄鱼的?’

他好奇心甚重,一旦心生疑惑,非得刨根问底不可。于是拿起短刀,顺着鳄鱼的伤口一点点挑开,最后从它脑髓中取出一片又软又薄的东西,用江水清洗之后,赫然竟是一片桃花的花瓣!

“爹爹能用花瓣射死鳄鱼?”吕辛不觉呼出声来,心里既惊且佩,更是艳羡不已:“回家以后,定要让爹爹把这手功夫教给我。到那时,不管是水里的鳄鱼、还是山中的群狼,定要给它们些颜色瞧瞧…”一念至此,小脑瓜里竟开始幻想自己独斗群兽的英姿!

想着想着,不觉困意上涌,毕竟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于是将烤干的衣裤穿好,靠近火堆旁睡下。

这一觉睡得好熟,待到转醒,已是黄昏。

吕辛揉了揉眼睛,只见山头斜阳隐没,江畔薄雾席席。身边那堆早该熄灭的篝火,不知谁添了薪柴,哔哔啵啵烧得正旺。

“小兄弟,你可算睡醒了!”

吕辛应声一颤,侧首望去,见数尺外一名男子盘膝而坐,身着月白长衫,手里握着一条树枝,上面串着两块烤熟的鳄肉,正吃得津津有味。

瞧他样貌,大约四十岁年纪,颌下微须,腮帮子上下鼓动:“这鳄鱼肉还真是好吃,可惜不新鲜了。”他面带微笑,嘴里塞满食物,说起话来不清不楚。

吕辛站起身来,暗暗戒备:“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忽而一瞥,见他身后的草地上躺着十来具恶狼的死尸。

“小兄弟真是艺高人胆大,在荒郊野岭睡觉,也不怕给野兽叼走了!”

吕辛年纪虽小,但思维敏捷,看到眼前的情景,已然猜到大概:“这些狼…是你救了我?”

那人并不否认,微笑道:“小兄弟既能独力杀死鳄鱼,几只野狗自然也不在话下,康某怕是多此一举了,哈哈…”说话间,他已经把两块鳄鱼肉吃下腹中。

长久以来,吕辛在湘妃族受尽冷落,若非有小茹陪伴,真不知如何在孤寂中煎熬。此时见康兖举止洒脱,笑声爽朗,又口口声声称自己作‘小兄弟’,着实让他心暖。

“那鳄鱼是我爹爹杀死的…”吕辛憨笑两声:“我只在江中游水,碰巧遇到这条鳄鱼,差点被它吃掉呢!”

其实,那人早就看出吕辛没这个能耐,只随口提起,见他诚恳作答,不禁颔首赞许:“我叫康兖,不知小兄弟姓名?来日可否与我引见令尊大人?他刺杀这条鳄鱼的手段可高明得很呐!”

吕辛听他夸赞父亲,心中更喜:“我叫吕辛,我爹…”

“什么,你就是湘妃族的吕辛?”康兖一怔,突然露出惊诧的表情。

“你知道我?”

“哈哈…湘江流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诸部之间多有来往。况且毁人宗祠,便相当于灭人家族,你做下如此惊天动地的壮举,两天时间也该传遍了。听说湘妃族要对你施以‘流刑’,却不想你竟能活到现在,真是令人惊讶!”

吕辛哼的一声,不悦道:“你也认为我做错了!”

康兖瞧他一副桀骜不驯的神情,心想:‘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孩子!’伸手指向地上的狼尸:“我吃了你的鳄鱼肉,这些个畜生便算是赔礼吧。你替我向令尊带句话,就说康某对他的功夫好生钦佩,来日若有闲暇,必当亲访湘妃族,请他指点一二。”

他最后几句说,说得文绉绉的,吕辛琢磨半晌才听出其中的挑衅之意,正要发作,却见对方已经越过巨石,走进了共工氏的族地,而后几个纵身起落,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吕辛暗忖:‘难道他是共工氏的族人?’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惧意。

共工氏,上古八大氏族之一,其势力范围囊括了整个湘江上游,族人多以习武炼气为业,实力强横,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至少在湘江流域,没人敢去招惹。

此时夜色已浓,星月皎洁、银河在天,一阵江风拂体,凉意漫生。

吕辛发了一会儿呆,忽地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地上僵死的鳄鱼和群狼,数量之多,自己一个人也带不走,扔在这里又觉得可惜,于是心生一计,打算剥下狼皮带回家去。

正准备动手,忽闻空中传来两声鹤鸣,随即一股罡风当头压下。

吕辛大惊,抬头望去,只见一道影子遮蔽月光、从天而降,竟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白鹤。须臾,那巨鹤落在地上,对着吕辛‘戈戈’鸣叫,一双鹤足上下跳动,像是舞蹈一般,模样极是欢快。

借着星月的光辉,吕辛瞧得分明,这不正是自己两天前救下的‘痴儿’吗!心中一阵狂喜,当即冲过去,一把将它搂住。

“好痴儿,你怎么在这里呀?”他明知白鹤不能答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料,那白鹤突然低下头,用细长的鹤嘴衔住他的衣角扯了扯。吕辛会意:“痴儿,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那白鹤似乎真的能够听懂人言,‘戈戈’低鸣两声,扭头便走。吕辛快步跟上,心想:‘可惜痴儿不会说人话,我也不懂鹤语,否则跟它做了朋友,一起聊天说话,该多有趣啊!’

今夜正逢十五,月盘明亮皎洁,洒下万顷银辉,仿佛给这苍山密林披上了一层柔美的纱衣。

那白鹤一路上山,其间山石嶙峋、草木驳杂,吕辛跟在后面,渐感惴惴:“笨蛋痴儿,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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