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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玩家》序章 0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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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达紧握着弓,瞪视着激战正酣的两人。她不禁回忆起父亲在书桌上,啪的一声合上书,向自己静静发问的那个瞬间。

虽然不到一个月,但恍如隔世,就连中午的争执,也朦胧而模糊不清。

「艾达,你觉得你真的想战斗吗?」

「我不知道。」

再三犹豫后,当时的艾达罕见的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而那一瞬间父亲苦涩的表情,和欣慰的语调,现在紧紧纠缠着自己,挥之不去。

「在真正到达战场之前,没人能想到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无论是说自己要沐浴着鲜血,打到只剩一口气,还是笃定自己贪生怕死,会立刻逃开,都没有意义。重点是,你到时候会怎么做。」

现在,这句朦胧不清的话,终于露出了獠牙。人在恐惧之时方能勇敢。

作出抉择的时候,是你有抉择可做的时候。

听到呼啸着划破空气的艾达回过神来向后一个小跳,微微偏过头,陈旧的头盔旋即紧贴着耳根擦过。带着铁锈味的头盔摔到身后的箱子上,弹了两下,也不再转动。

收回余光,把注意力重新投向正面的战场,咬着自己的嘴唇,集中注意,手中紧握着的银色的弓,定定瞄准两人战斗的位置,张开。

却怎么也无法放手。

艾达原以为战斗,对自己而言,只是一个腥臭而模糊,永远无法触及的概念。最起码,也是自己的两位兄长会遇到的困境,而非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抉择。

要做些什么,该怎么去做,又能否承担那痛苦后果的,抉择。

先前的想法并不算天真。上一场大战发生在自己出生之前,恰巧也就在她出生之前,虽然从时间来看,并不算是太久之前。但她对自己婴儿时发生的事,就没什么概念,出生之前的更是遥远。而她想要前行的路,也与战斗无缘,最多也就是血肉,仅此而已。

但现在,此时此刻,埃雷米塔在自己面前为了杀出一条退路,不管不顾顺着脖子滴答落下的血滴,拿着短剑和圆盾招架重拳。

两人间并非贵族蹩脚的表演,也并非骑士间堂堂正正的决斗。她方能隐约瞥见,自己本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的问题。

想要战斗,想要向前,不愿逃避,亦不会逃避。

只是现在,无法战斗,也无法逃避。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胃疼的表情露出来。绝不能示敌以弱。如果不是出于对埃雷的信任,她无法想象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也无法坚持。

——尽管也有自己的好奇心和自尊作祟,以及其他的莫名情绪。

在敌人占领的堡垒地下仓库,随时可能有增援而来。即使没有,眼前遇到的敌人也是她所能想象的,最强大而不可战胜的敌人之一。一直到现在,它都像是游刃有余地玩着游戏,而埃雷米塔始终落于下风,从刚才被打飞的头盔就不难看出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不然,比起把头盔费劲的剐蹭下来,一招锁喉不是更省事吗?

埃雷动作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灵活招架,用了更省力的,而破绽也更大的姿势,短剑用的也更少,以圆盾的防守为主。

消极的防守态势。

即使这样,敌人也能玩似的间或突进,又主动拉开距离,向自己这边投掷些什么东西,而现在,又刻意把埃雷引导向自己弓箭的设计路线上,阻碍自己出手。

冷静,寻找机会。艾达勉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往战场中心看去,她能看见在自己腰间昏暗的提灯之下,鲜血已经浸染了埃雷的半边侧脸,当事人却也没有察觉,看着敌人贴地的踢击一个小跳,将将躲过。

久久放不开视线,艾达重重地喘着气,紧张地思考着对策。

自己信仰的是音乐之神,它的神言在这种战斗中,最多起到辅助的作用。而她确信,自己只要招致了敌人不必要的注意力,厌烦的敌人很可能就呼叫着会有一群哥布林从门外杀来,或者他甩开缠斗着的埃雷,直接对准自己的腹部一个猛击。

没人保护的了自己。

非杀伤性的魔法都不能用,要出手,就必须一击制敌。

但自己用武器同样风险太大,举起弓,又不甘的放下,她的动作这样重复了几次,原先冷静的内心也逐渐焦躁起来。

射不中,并非直觉和预感,而是确信,自己找不到可以射中的手感。

无论是训练,还是刚才那一次的射击,自己在放箭之前,都能对结果有着某种程度的确信,也就是父亲所称呼的手感。

而现在,敌人少数没有露出残影的时候,也分明就在自己的箭头之下,却怎么也没有冒出,能够射中的微弱灵感。

反倒是,直觉自己的箭会让埃雷分神,让他露出更大的破绽,甚至直接命中。

无法这样束手待毙,但怎么都看不清通往胜利的途径。

力量,速度,灵活性,埃雷全面弱于对手。对手的拳击剐蹭下埃雷的头盔,又直击埃雷的膝盖,这些不直接伤及对手的攻击本身就无异于一种挑衅。

每次出手,周围的木箱就随着冲击波而破开豁口,一箱箱的魔导石随之稀里哗啦地泼洒在地,尤其刺耳。

埃雷做不到格挡,只能尝试依靠闪避和卸力。

以极快的速度堪堪躲开爪尖,提起盾牌,吃下斜劈,往旁一推,头上的伤痕,似乎也对他的动作造不成多少影响。

但没有胜利的坚持,给人的感觉更多是悲壮。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事先的叮嘱模糊遥远,已然不清晰的只言片语,即使努力回想,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等待。」

提炼之后,只能记住这两个沉重的单字。

战斗开始一两分钟,却似乎极为漫长,再过不久,就能够分出胜负。

而自己这边会是失败的一方。

无法向前,也无法向后。

无力战斗,亦无处可逃。

最后,只有像他所说的等待,等待什么?又为何等待?

没来得及解释,命运之轮便已开始转动。

要是,诺艾尔在这里的话,她今晚第三次冒出这个念头,又第三次将其熄灭,自己无法主动使用念话,埃雷也无暇呼叫,而且即使是她,恐怕也只能在自己出场的时候让敌人露出一瞬破绽,取得几分钟的优势而已。

这是不言自明的事实。

还有什么手段,有什么潜藏的王牌,就应该尽快使用。

敌人突然拉开距离,堂而皇之的退后两三步,重新拿起插在深处的巨剑,声调像是带着怜悯,又带着真真切切的自傲和同情:「可笑,可笑之至。」

是静止靶,可以瞄准了,就是现在,这样想着耳朵艾达重新拉开弓。却看到了前面的埃雷稍稍侧过头,向下压着手,示意着她暂时不要贸然行动。

看来这并非机会,艾达也不得不承认,以敌人洗练的动作,用巨剑把自己的箭矢一分为二的劈开也不算困难。就像之前那样。所以她依然举着弓,却稍稍调整了重心,做出了闪避的准备。

「你就这么心甘情愿的为这个人卖命吗?」

敌人面朝艾达,语气淡然,似乎理所当然,有一种奇妙的威慑力。

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两边已经是拼了个你死我活,现在又在假惺惺的为自己惋惜?而又在惋惜些什么?

「什么意思?」

脱口而出,之后就不住的后悔,不该听别人的话,更不应该去问。

果然,对面的怪物笑了,温和乃至谦和,甚至有些宠溺的一笑:「我刚才?为什么不攻击你呢?」

为什么呢?与我无关。

这次没有说出口。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极易生根发芽。

「别听他胡说。」

今天一整天,埃雷都戴着头盔,艾达都有些习惯了他沉闷的含混的声音,而现在的喊话,却反而失真到不自然。

一字一顿,拉长了音,如同平板。

摔在地上的火把头,黯淡而诡异的摇曳。

「他刚才,是把你……」敌人冷笑一声,表情却也在此刻僵住。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冲!」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拉着手腕向前。艾达眨了眨眼,才意识到手腕上冰冷的,来自匕首把的冰冷手感,自己被急匆匆的向前拽着。

不是应该……有敌人挡着吗?

不知该看向哪里,眼睛睁得太久,有些干涩,发生了什么,完全看不清。一边跑着,她才重新意识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的确发生了什么。

越过倒下的,塌坐在板条箱里捂着额头的敌人,她被埃雷拉着向前奔跑。

不管怎么说,就是现在。积了一层灰的传送阵,虽然不经打扫就看不出来,但到底是怎样,她早已烂熟于心,这就是今晚的目标。

「那里是……该死?」

听到了敌人愤恨的嘟囔,他调整体势,朝着仓库的内侧直接扑来,不过,肯定来不及了。

艾达已经跳进了传送阵划定的范围,埃雷面对袭来的敌人,重新架起了盾牌

魔力从艾达身上迅速涌出,神言也以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流利脱口而出,为其注入力量,艾达回过头,看到埃雷的表情依旧如同钢铁般坚毅,青灰色的瞳孔却舒张开来,尤为放松。

在下一刻,一切被亮银色覆盖,而又随即黯淡,出现的炫目光芒让自己不禁用手遮住了眼,随即又疲惫而沉重,再怎么也睁不开,艾达只是遵照指示大叫出声。

累了,艾达感觉经过今天的一夜,自己身心俱疲。

短暂地沉寂过后,被人强拖着往外拉了出去,只有这时,艾达才能体会到自己已然精疲力竭,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的事实。即使预先喝了提神药,从不熬夜的自己,到这里已经是极限。

「结束了,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迷迷糊糊的,听到了如此轻柔的男声,想要睁眼,但也只有两张朦胧不清的灰色脸庞,又继而褪色,消失不见。

还有似曾相识的,模模糊糊有印象的墙壁。

但来不及仔细打量,一切都变为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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