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很有道理,至少能够说服我,您没有在撒谎,的确,就是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判断出来了我的姓氏。」
艾达从恍惚中回过神,没有犹豫,直接钦佩地承认了自己的先前的行动着实有失草率,脸色也稍稍平缓。
「不过,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并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是特斯拉家的艾达,就这一点,我希望您能够为我保密。」
「在下了解。」
听着埃雷清晰的咬字,艾达放开手,细剑咔地一声重新落回剑鞘的底部,她的表情也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方便,就不要说敬语了,说的太过,我听着也不太习惯,而且也容易暴露。」
「我明白了。」埃雷虽然这么说,但仍然深深低着自己的头,这次都没有往上看一眼。
「还有,动作也不要太夸张。」艾达的语调很是认真。但刚说出口,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表情先是迅速扭成了一团,然后又憋不住笑,最后恶狠狠的瞪视着埃雷,语气佯怒,「我说,你是在打趣我吗?」
「你觉得呢?」埃雷切换成偏软而放松的语调,提起有些酸软的膝盖,踉跄着站起,重心有些不稳,便重新坐上了湖边的那块石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吧,反正我们的见面机会算不上多。」
「我倒觉得不会太少。」艾达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最显眼的中心塔,南边林林总总的建筑群都被一并包入在内,「这里也就这么大,总有机会遇见。对了,我的侍从,我自己会去和他说你的事,你下次遇见了他。对他的态度最好也自然一些,不要像对这样波折不断,他那死脑筋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不过……别人对我的反应可没这么大啊?」
「是我太年轻了。」埃雷表情暧昧地侧着头,自然地推说着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借口,「即使看到了一个隐姓埋名的大小姐,我也觉得他们不会大呼小叫。而且说到底,你不藏名字光藏个姓。如果是在画魔法阵,恐怕只能得到个不及格的分数。」
「也许吧。」艾达苦笑着看看四周,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别人,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但这个名字很常见,他们也看不出来,比如林格教官。他那态度更像是对待哪个商会的大小姐,而不是有一定地位的贵族。」
「谄媚中带着点倨傲?」很自然地,埃雷的脑海中浮现出林格在他的身边前呼后走的一幕,偶尔,他可能会想起自己身为魔法师的矜持,浪费掉一两次主动出击的机会,在这幕活动的场景旁,青涩的小尼克斯又会承包大半工作,作为点缀。
「你的用词真是精炼。但我说的也不是这个。」艾达板着个脸,双眼炯炯有神,气势逼人,努力要把话题重新拉回正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贵族的?」
「我的说法你不已经听到了吗?」埃雷坦诚地耸耸肩。
「不,我不想再听一遍你那有些让人耳晕的推理,这不重要,我想问的是,你到底是谁?」
埃雷含笑不语,一脸「你来猜」的态度,艾达都忍不住气笑了。
早晨的温暖阳光有些晃眼,虽然冬天的余波仍未散去,但感觉上并没有那么寒冷。艾达深吸一口气,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一句一句的问。
「年轻有为的战士?」
「不是。」
「女王麾下的官僚?」
「不是。」
「信仰深厚的神官?」
「不是。」
「那难道,是我听漏了家名吗?」
「也不是。」
「恐怕你的这个玩笑就不怎么好笑了。」艾达伸出右手的拇指,手背对准埃雷,「如果不是神秘莫测的恶魔,那就是高深的魔法师。不过其他的魔法师,懂得的知识,恐怕也没有你懂得这么奇怪。」
比起试探,这句话更像是恭维,但落回这句话本身,倒也没有那么大的错误,魔法师大多熟悉魔兽、植物的习性和药效又或者是不同的魔法体系,这种乍看上去有些「偏门」的知识,则往往在他们的知识体系之外。
「都不是,我有个好老师。」
「是哪一位呢?」
「诺艾尔。」
「这还真是……有可能。」艾达没法掩饰自己的讶异,不过短暂的动摇之后,表情中剩下的只有安心。也难怪,诺艾尔的实力也许并非最强,但她一定是整个国家里最有名望的那一位魔法师,对于政治的微妙也懂的最多,涉足最深,「这我就放心了。你是说,你是那一位魔法师的弟子?」
「我是她的魔法助手。」埃雷轻轻欠着头更正,虽然在艾达听起来完全是同一回事,「今天不少人想见她,她早早藏好,也叫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休息。」
「我之前实在是……很抱歉。」艾达清了清嗓子,半鞠一躬,对于贵族来说,这已经是很重的礼节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之前如临大敌的表现太夸张,也太失礼。
「没什么,谨慎一点总是好事。」
「即使是在女王的学院?」
「即使是在女王的学院。」埃雷重复了一遍,转回正题,「你找我,不会就是来确认我的身份吧?」
「不是的。」绕了一大圈,艾达轻轻颔首,提出自己的要求,「请问,你能够带领我参观这座校园吗?」
「唔?为什么?」
「林格推荐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艾达的声音小了半度,像是卡在喉咙口,视线同样心虚的撇开,无法对视,「他告诉我,能在这里知道一个可靠的人帮我介绍介绍整个校园。」
他会这么说吗?埃雷深表怀疑,又想了几秒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将其否定。他觉得以那家伙的个性,说出口的,绝对是她能在这里找到一个望着湖岸发呆的笨蛋。
「当然可以,我一个人发了够久的呆。」埃雷说着跳下石头,看见艾达仍然不自觉地瞥向腰间的佩剑,不禁莞尔,「那么首先,如果你在意的话,还是先调整一下佩剑的位置,换到左边,至少别人就不会像我这样一眼就看出来,角斗场里——就是这座建筑中——我记得有女性的休息室。」
像你这样一眼能看出来的没几个吧。艾达虽然一边轻轻抱怨着,一边无奈的微笑,但她也没有多说些什么,而是落后他半步,低着头急匆匆地直接进入角斗场。
今天还有卫兵看守,确认了没有别人进入之后,艾达就在埃雷的指示下径直闯进女性的休息室,她对这件事情很看重,态度也很着急,甚至没来得及细看整座建筑,没有体会到其中的韵味。埃雷向卫兵再三强调自己不会偷看,而是会一个人在这里等待之后,终于把那个碍事的家伙赶走了。
过了不久,艾达把自己的腰带调整了一下位置,又用外衣盖住腰带上衔接的部分,以让人不注意腰带的刻意反穿的古怪,从走廊深处出现在门口。
「真快啊,五分钟出头吧?」埃雷的时间感还是一样的准。
「这算很快吗?」
「非常快。」埃雷猛点着头,一想起其他女性的选择恐惧症,头皮一阵发麻。
「先不说这个了,看上去怎么样?」
艾达在原地转了一圈,裙摆微微扬起,但除了这次的佩剑在左侧之外,整体而言,与埃雷第一次看见她的装束没什么实质性的不同。
「别愣着了,没什么不自然的吧?」
「……问我吗?」
「不然呢?」
「我真的不太明白。」埃雷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决定还是藏下自己的眼拙,而是用别的话来搪塞,「非要我说,可能还是随便一点比较合适,不管是衣着还是态度——如果你真的不想要别人知道你自己身份的话。」
艾达态度自信的轻笑:「气质吗?我倒觉得这不是问题。」
「这怎么说?」
「我所在的地方是北境,在贵族中,我们与平民的距离最为接近,接触的多。我要是真的想模仿,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关系融洽的确是一件大好事,但听你像是非常自豪似的,总是感觉有些奇怪。」埃雷没有否认前半句,那也是事实,北方的贵族,的确与平民之间的距离最近。
在王国的最北端,除了零星的堡垒和更加绵延的村落,只有一座名为切内瓦的城市,而在漫长的冬季,除了切内瓦以外的一切地区,都难以抵御漫无边际的暴风雪恶劣环境。即使不被漫天的暴雪所湮没,个把极为强大的魔兽袭击,也足以令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在北境,深秋的收获过后,领主会带着领民进城,领民会在切内瓦城南部广袤的空地上安营扎寨,而领主则会住进各自的偏北庄园。直到度过冬日,开春之时,冒险者们开始清理道路上的积雪,他们才会带上购买的种子,重新回到自己的村落,开始新一轮的耕种。
故而,北境的领主和其下的领民,关系较为融洽,世代如此。
而现在,恰是初春,冬天刚刚过去,准备工作应该在有序的进行,再过一两周就要陆续返回。
「这么说起来,你是趁着冬天出发的?」埃雷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在意。
「不然呢?这个地方开学的的消息传播的那么急,压根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
「冬天的道路很危险吧?北方又不像其他地方有传送阵。」
「除了侍卫之外,我们还雇佣了冒险者,其中不少实力不差。而且,父亲也一起来到了王都,他好像有事情要找女王商量。」
埃雷隐约有些印象,斯特拉家的现任当主,记忆中也是个文武双全的英气人物。
「该不会是想要商量在北方也布置一个传送阵吧?」
「不行吗?」艾达以一种夸张的口气掩着嘴,藏起自己的小半表情。
「当然不行。」埃雷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还在看的那本书,结论脱口而出,「从学术的角度来看,传送阵的布置本身是一个体系,如果不经过精密的结算和特殊的位置处理,很有可能会相互干扰。现在用的几个都是遗物,还没有彻底解明其体系,如果非要设置的话,说不定会造成更惨烈的结果。」
「这是你的看法,还是诺艾尔的?」艾达的语气有些失望,又不尽然。
「怎么了?有区别吗?」
「如果不是诺艾尔这么说的话,我可以还去争取一下。」从艾达有些犹疑的语调中,不难听出,她似乎还不打算放弃。
「算了吧,你会失望的。」埃雷摇摇头,温和的笑笑,末了,伸个懒腰,重新开口,「有什么事情可以以后再了解,而现在,我要先尽我导览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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