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这是角斗场的中央。除了在那座象牙塔下向上俯视外，绝对会是整个斯坦普斯学院内，最精彩的，最华丽的，也是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埃雷靠在入口处的木门上，里面艾达的身子刚好迎着太阳，有些晃眼。而埃雷的语气却没有内容那般精彩，那般华丽，那般激动人心，反倒是平平淡淡，没有任何被正在兴头上的艾达听进去的可能。

埃雷也并非第一次看到别人对着这里的景象如痴如醉，所以并不意外，也并不失落，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

角斗场外围成环，自上而下，看台共有三层。一抬头，就能看见镂空的顶端，以及其上的苍翠天空。稍稍往下，是鳞次栉比的观众席和看台，即便眼下空无一人，仍蔚为壮观，让人喘不过气。地面上铺着的，是晶白的内茨克石，初看上去如同朦胧的薄冰，其上堆积了一层初雪，散晕了映照出的倒影。

「除了宏大，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别的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里……」

艾达的兴奋感还未消散，但在中间转了好几圈，仍不禁有些许疲乏，她停在角斗场的最中央，背对着埃雷低声喃喃。

「这里有你看得到的东西，也有很多你看不到的东西。」埃雷摸着下巴，娓娓道来，「我记得，地下也有埋着的魔法阵，其最重要的，就是防护的功效。除非两个诺艾尔那种级别的魔法师，瞄准弱点，毫无节制的狂轰滥炸，不然无论发生什么，在观众席上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当然，在启动了的情况下。」

看着艾达举起了右手，埃雷补充了一句，虽然产生什么问题的可能不大，但小心谨慎，总不是坏事。

艾达有些遗憾的放下了右手，不想让它如此耿耿于怀的埃雷又想起了一些别的，有趣的消息，想借此转移艾达的注意力：「法阵还有扩音和放大图像的效果。诺艾尔打算忙过这阵，就专心研究能不能吧这两种魔法从法阵中分离出来，完成初步的仿制，并且进行测试。」

「扩音和放大图像……这两种魔法……也就是说？」艾达猛然回过头，闪闪发光的眼神压得埃雷有些退缩。

心中对她的潜台词看的一清二楚，所以埃雷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的打算：「这里，理论上，可以用作表演场地。虽然比起在几百个人面前唱歌，我宁愿咬断自己的舌头。但如果你要尝试，你想尝试，大可去和诺艾尔申请，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会通过，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你果然看出来了吗？这次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艾达沉默了一会，好奇的偏过头，打算仔细听听埃雷是如何推理出自己和音乐的联系。从而果断的用这么干脆的用合适的情报来引自己上钩。

「没有听不出来的理由。」

艾达先是一愣，仔细咀嚼了一下自己的发言，不禁失笑。

在古老的传统中，贵族之间的问候，也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即使是最简化的形式，也要出于信赖告诉地方自己的守护神——如果有守护神的话。而艾达在问候时，先前习惯性脱口而出的「察费尔贝格」，就是音乐之神，只要埃雷听到并且意识到这到底是哪一尊神明，就没有注意不到的理由。

「你把我想的太厉害了，我比别人懂得多一点而已。」埃雷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自谦。

但艾达决定不去理会怎么听都是在自夸的他：「不管怎样，我的确有在很多人面前演奏一遍的想法，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试试。」

「这样也不错……」埃雷顿了顿，不太确定挑起这个话题是否合适，「你是，有当吟游诗人的想法吗？」

「可以的话，当然好。」艾达站在原地，对着天空仰起头，又缓缓放下，「但恐怕没空。」

「没空？为什么是会因为这个。」埃雷站了起来，朝着艾达走进，「责任，心情，灵感，或者是觉得那种四海为家的生活太艰苦，都不难理解，但没空……」

「我有两个哥哥，都很优秀。我很喜欢音乐，始终不变。我尝试过创作，不算太差。我也曾学习过，有所准备。」

「你真的有所准备吗？」埃雷怀疑地眯着眼睛，「大部分自以为准备好了的人其实都没有准备好。」

「真的做好了。」艾达用重音强调了一下，又不禁叹气，「切内瓦有一个厉害的吟游诗人，停留了大概两三年，我向她学习和请教了不少东西。」

「那你说的没有时间，到底是指……」

「感觉时间总不够用。最近的情况，很奇怪，又让人烦躁不安，魔兽没有特别活跃，也没有看到哪边出现敌人，冬天几乎顺利的结束，我多留下几天，就可以看到他们在这段时间陆续准备搬走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需要做些准备。如果不是这边开学的事情太让人着急，没留下什么缓冲的余地，我真的还想在那里多待几天。」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啊，看来必须加快进度。」埃雷的后半句话声音渐渐消退。

「你刚才在说什么吗？」

「我？没什么。只不过在想，贵族也挺不容易的，不过你在这里不用戒备，因为这里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风险。」

艾达在这里面对的麻烦，显而易见。她只是看了埃雷一眼，看到他了然于胸的眼神，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北方一直终于王室，即使在几场大的变故后，王室的力量不如往昔，也不例外。在其他贵族之间的斗争中，虽然依旧秉持中立的态度。但也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成为被人忽视的那一小块，现在，在天平的两端加上最轻的一小块砝码，也足以打破脆弱不堪的平衡，自然会有不同的政治势力，尝试着将其拉拢。

即使现在，他们都在女王陛下的学院里，也是一样。即便各退一步，明知道暂时无法说服他们到自己这边，也要盯梢着，防止其他势力开出过于优厚的条件，让北方作为一个整体，偏向另外一侧。

「我觉得这件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艾达摇着头，一字一顿地拉长了音。所谓贵族就是围到腐味就会一起扑上来的秃鹫，艾达实在是无法想象出他们会忽视自己的理由。

「我明白。」埃雷的语气冷淡，「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暂时不用担心。」

「你是说？」

艾达权当他是安慰，虽然觉得他的确态度很认真，自己没有不听的道理。

「有人身体不适，有人地处偏远，也有人的父母忙于公务，或者有别人指导。能影响你的人，不多。你的父亲通讯不畅，对此看不清楚，也情有可原。不过诺艾尔心中是有数的。」

虽然北方早早的远离了漩涡，不会像这里这么凶险，但这么明显的点拨之后，艾达也将埃雷的思考模式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突然出现的这所学院固然是个很大的机会，贵族的子女都不会放弃在这里挂个名。但为了规避可能存在的风险，最多也就是挂个名而已，毕竟进来之后，也许会被挟持为女王的人质，又也许会受到其过大的影响。所以又有不少人，马上推说子女身体不适，或者有其他事情要忙，暂时无法前来。即使观察上半年的时间，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而女王也不会直接拒绝，只是要求他们尽早把必要的手续办好，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挑明，做好应变的准备，这些都是上层的默契之一。更有甚者，诺艾尔可能有意地安插名单，拉远她与其他危险人物的距离。

所以即便真有别有用心的人看中了艾达，也不会贸然靠近，不然单凭自己的权势难以压制，反倒是有被反噬的可能。即使有人想铤而走险，也要考虑到这个学院本身毕竟还是女王的主场，太过出挑的行动一定会用另一方用作武器竭力攻讦。

艾达的父亲是北方的守护，政治派别上是女王一系，而埃雷的导师诺艾尔，也是和女王走得最近，提点一下，也很正常。但还是欠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对了。」埃雷看着艾达像是把那句暗示消化的差不多了，又漫不经心的提点了一句，「我记得北方有冒险者的公会吧，如果我要有什么工作的话，就麻烦你介绍了。」

「你说他们吗？当然没问题。」艾达一口应下，对于埃雷的评价再次上升了一点。

庞大的警备队最重要的工作还是专注于解决成批出现的，威胁最大的魔兽。而对于小地方或者个人的需求，也实在是分身乏术，无力解决。很多武装流氓又缺少生存的土壤，于是前些年，在北境守护的安排下，搭建了一个独特的组织，叫冒险者公会，专注于处理一些以警备队的身份，难以解决的小活动、小工作。

一份不大不小的回礼，这样就能两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