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见面,磨合。最后去找教官,体验课程,拉出时间表,衡量自己的时间和兴趣,选择出最合适自己的课程。
忙完这些之后,冷月在夜空中已七度起落。最目空一切的教官和最漫不经心的学生也逐渐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在威吓、诓骗、诱惑或者说服下对这个崭新的模式有了一个大概额认识。所谓的斯坦普斯学院,也就这样一步步迈上了日常的正轨,能在一定的条件下,不受干扰的,平稳的,有条不紊的运行下去。
——如果现在的情况也能算是平稳的话,一想到,埃雷的苦笑不由带上了些自嘲的意味。他坐在诺艾尔的办公室内,在象牙塔的三层的一个房间,宽敞的办公室里塞下了两张庞大的办公桌。自己坐在其中一张的后方,左手是窗,右手是门,而桌面上约三分之二的面积,已经被雪花般的文件、信函、报告和笔记所覆盖,高高低低,看不出原貌。
这就是表面上的平稳运行,所必然付出的代价之一,诺艾尔教官能力最强,他们的空闲时间被狠狠地压缩着,而自己也连带着一下课就一头扎进她的办公室帮忙,直到深夜为止。
埃雷并非没有预想到,学校的事情会很多,让人抽不出身,但他的确没有想到,会忙到这个地步,让自己和诺艾尔两人疲于奔命,将准备扩大化传音魔法的计划不断地向后推迟,就连传送阵的配合实验,即使对面答应,眼下也无法抽出时间予以验证,也很少有时间整理王都那边中转的四方信息。他们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为各类突如其来的麻烦事擦屁股上。比如学生用颤抖着的手画歪了的魔法阵,比如因为大量囤积价格迅速上涨的药剂原材料,再比如调和学生之间的矛盾,凡此种种,不一而是。
相比之下,稍早前坐在办公室,解释斯科尔对自己的一点小小误会,反而轻松得多。成功处理清楚早上发生的突发事件后,埃雷便着手处理诺艾尔负责的日常工作——准备起检查自己的那些同学们,对于魔法的认识。
埃雷也想用这种日常工作,掩藏内心的不安。一大早,心脏就跳动的厉害,感觉有什么不对,就像是一直精密运行的怀表,其中掺入了砂砾一般,有什么地方,不协调,不对劲。
他熟练地在一沓答卷中翻看抬头,从中挑出莱恩、蕾雅和自己的答卷,扔到一边,拿出红笔,对着剩下的仔细批改。
「你不看看?」
「没必要,要看你看。」
结束了自己要写的报告,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的诺艾尔伸过懒腰,接过三人的答卷,跳过前面的客观题,仔细咀嚼着问答题的回答。
「你的答案还是这么中规中矩,毛病也典型的不行,太假了。莱恩还行,不过不失。但蕾雅……」
「我总觉得,她要吃点苦头,才能成长起来。」
埃雷运笔如飞,对着客观题迅速计算着分数。虽然如果诺艾尔硬要把工作分配下来的话,他也可以对那些主观题做出自己的论断,但名义上这到底是诺艾尔的工作,如果由他代笔,不仅自己感到别扭,别人说不定也会有些意见。
「最基础的神言是远视和学徒之手,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但蕾雅老记不住,亏她还想当个魔法师呢,我现在开始庆幸我见到的第一个学生是你了……」
「才知道吗?」埃雷心不在焉地笑笑,「她相当她的魔法剑士,就随她便吧,说不定能成功。」
埃雷的魔法知识,几乎全是向诺艾尔学习的。所以他对魔法的认识和诺艾尔没什么区别,尤其是远视和学徒之手这两个神言的重要地位,也有着一样的认识。这两个神言之所以重要,不仅是因为自己信仰的神明无关,人人能够使用,更是在于使用好这两条神言,是练习魔法技术的基石。
真正热衷于学习魔法的魔法师,无论是炫技还是为了战斗,最需要掌握的就是空间感,能够精确的定位视野之内的具体位置,而不仅仅是用自己的视觉,做出模糊而具有误导性的判断。单论效率,对棕熊的眼睛射出一发火球不如在棕熊的眼睛里搓出一发火球,但无论是射还是是搓,距离、方位都很重要。学徒之手就是练习空间感的最好方法,如果一个法师能够用学徒之手操控一个小球顺着大一号管道左拐右拐而不碰到管壁,那么他对空间,至少也就有了基本的概念和掌握。
远视亦然,通用性可能还会更广一些,即使并非魔法师,学习远视也总不会吃亏,魔力消耗小,范围精确,不容易被发现,而且组合能力强,同时也能让魔法师体会到,魔法本身会对法师的五感造成一定的影响,并且习惯这一点。
如果一个法师没有熟练地用好这两个魔法,那么他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法师。
「结束了。」
埃雷放下笔,把批改完毕的试卷转手交给诺艾尔。转而处理起在桌面左半部分的堆积了满满几层的小山般的信件,这件事本应该最早处理,被焦躁的埃雷一拖再拖推到了现在。
问题的关键在这里吗?怎么想也不会。他内心的不安感原来越大,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不过说真的,处理信件的工作也实在无聊。
舞会、邀请函、晚宴、介绍信……寄给诺艾尔的信,有百分之六十都是这些贵族或商人间千篇一律的陈词滥调,希望「诺艾尔魔法师能够在自己的住宅里赏脸」。而剩下的半分之四十中,又有一半以上是各种不知所云的求助和全是幻想的请求,唯有最后的两成挑挑拣拣,还能看出些有用的东西。
把信扔掉三分之一,又归档一批之后,埃雷看见了一个先前被信件被盖住的,很大的包裹。
「诺艾尔?」他小心抓起包裹,不重,又举起来,朝诺艾尔的方向提了提。
诺艾尔的拇指和食指围成圈,放在眼前:「没有魔法反应,也没有爆炸反应。」
「那我看看是谁送来的,哈,蕾奥诺亚,那家伙,不是告诉过她别乱寄东西吗?」埃雷一把在桌面上清理出一片空间,把包裹放在桌面上,拆开外层的包装,铲除贴在最外面的一沓信纸,朝着诺艾尔那边扔了过去。这些信纸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停在诺艾尔的面前,随即在空中自左而右的散开。
诺艾尔一边用手点着飘在空中的信纸,一边迅速总结其中的内容:「王都那边也没什么不对的。虽然斯卡特来说要扩兵要扩兵,但实际上在意这件事的人也不多。只有些小贵族,女王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平稳,剩下的人还在吵,也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申请的实验还没有结果。没什么其他值得你注意的事情,还有,这件礼物是她在市场上淘到的……」
「又是象棋。」埃雷在看见包裹的大小时,心里就有了眉目,这下干脆将其一气摊开,露出了黑铁的棋盘和堆积一边的骨制棋子,他看着拿着晨星锤的战士、十字弩的射手以及全身铠的骑士,眉毛跳了一下,「你要跟我说这不是定制的,我才不信。不过……」
他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左来右回,游移不定,徘徊不前。
「有空再慢慢研究吧。」诺艾尔提高声音,「请进。」
「啊,那个,打扰了,诺艾尔教官,还有埃雷同学也是。帕托同学告诉我,我丢掉的吊坠找到了。」
推开门的艾达微微点头,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但已经没有那么明显。
「你好些了吗?」
「抱歉,好些了,早上我的情绪有些不对,现在已经调整的差不多了。」艾达有些尴尬地别过视线,早上在进行实战练习的时候,听诺艾尔的说法说,她的失误不同寻常的多,可能,是发生了什么。
「不用这么紧张。我还记得你的……喂,埃雷,不是叫你把它放在外面吗?」
「被信盖住了而已。」
埃雷淡淡地反击,从包装纸之间抽出出一块打了孔的魔导石,往艾达的方向一扔。在诺艾尔的精密控制下,它慢慢悠悠地漂浮到艾达面前,落在她伸到胸前的手中。
「的确,就是这个,我不会认错。」
她观察从口袋里掏出链条,对着魔导石上的那一处孔断稍作比对,点了点头,又小心地收好,放在自己的外衣之下。
「你的吊坠是这种……魔导石吗?」
「没错。」艾达点点头,「以这个作为饰品,很少见吗?」
魔导石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吸收和贮藏魔力,也可以用作魔法阵的外用辅助工具,很常见。不过就埃雷的印象而言,更有意义的是近些年针对魔导石的研究,借此解析清楚了传送阵是如何以一定比例吸收使用者的魔力。这种魔法阵的原料,在埃雷的心中,离「饰品」的概念还有些距离。
「要我说的话,也不少见。」诺艾尔若有所思,「我记得有很多人成为法师之后,会把自己得到的第一个魔法道具用作纪念品。不过,你不是这样吧?」
埃雷一边沙沙地抄录着其他的信件,一边也侧起耳朵。
他的心情依旧烦躁不安,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有这样的直觉,但还是说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焦躁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能艾达的回答就是突破口。
「的确不是,这个很令人在意吗?」
「很令人在意。」埃雷忍不住脱口而出。
「为,为什么?」艾达不明所以的侧过头,艾达长叹一口气,止住了埃雷的诘问,她自己的声音轻柔温和。
「我稍微分析了一下这块魔导石,切内瓦是二十多年前的缺陷品,因为开采的方法不好,里面的一部分构造无法清除干净,所以相比起其他地方的魔导石来说,更容易爆炸。」
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白了埃雷一眼,似乎是叫他下次最好把这些事说清楚,而不是让自己来做些额外解释。
「是这样吗?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也没什么。只不过当时这件事和我有些关系,所以我有点印象而已。也就是说,我们两个都有些奇怪,这个废品为什么会在这边。不过你不方便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埃雷砸了砸嘴,这句话虽然是套话,像是以退为进,但诺艾尔实际上就是这个意思。比起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和其他想法。她更倾向于尊重别人的意愿,不像自己,更想追求合适的,合理的结果。
「倒也没什么。」艾达顿了一下,看着魔导石出神,「礼物而已。我第一次用箭射中标靶的时候,我的教官,也就是切内瓦的警备队长沃尔特送给我的礼物。」
心中的齿轮咯噔一声,合上了,有不知道哪里,咬合上了。但到底是哪里呢?是他吗?怎么回事。
「很有纪念意义。」埃雷点点头,忍不住对着诺艾尔微微曲着手指,暗示她继续诱导话题。
「是吗,真的很有价值啊。不过是沃尔特吗……也难怪。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要不要找个机会,和他叙叙旧?」诺艾尔轻轻点着头,怀念似地眯起了眼。
「你也认识他吗?」艾达睁大了眼睛。
「嗯,我四处游历的时候,也曾受过他不少关照。」诺艾尔略显紧张的说出这句话,等待着艾达的反应。
接近了漩涡,暴风眼,一切的中心,如果自己有什么事必须在这里改变,那么一定就是现在。
「那告诉你们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把,毕竟听你们的说法,也认识他。」艾达深吸一口气,揉揉自己的眼睛,强行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语调哽咽,「今天早上,我的哥哥来信告诉我,沃尔特两天前在冰锋堡那边遇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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