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艾尔在门外驻足片刻，便径直离开。留下两人在房间里对峙。

「那么……」

「不行。」艾达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埃雷立马拒绝，「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其他可笑的念头，但我刚才说过的那些，就是你有必要知道的全部。」

「只有那些？」

「剩下的眼下还无法判断。」

「我不这么想。」艾达刻意压着自己的语调，但动作还是压制不住，她三两下冲到桌子前，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的埃雷，「直到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

「你要的也不止是个解释吧？」埃雷闷哼，「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与你多费唇舌。」

「你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艾达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又重新发起了攻击，「那你要去哪里？通过传动阵去王都？还是日夜兼程飞去切内瓦？按你的说法那就太晚了吧？他们是不是已经争取到了他们的所谓时间窗口？」

埃雷默然地翻看着艾达整理出来的资料。没有答话。

阳光从他身侧的窗户中，直直投到地板上，沾染出一团苍白的光斑。随着阵风吹动窗帘，还微微晃动着。

「我重复一遍，你说你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那么你到底打算做些什么？去切内瓦吗？那更重要的是，你要怎么去切内瓦？」

埃雷没有拙劣地辩解称，自己可以使用传送的神言，直接到达指定的地点，能够使用传送神言的神祇只有那一个，而之前自己和他问候的时候，用圣光含混带过自己的信仰，就没什么必要。

同时，撒谎说现在学院有通向切内瓦的可以使用的传送阵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这样一来，更没有拦着她去找自己的哥哥，确认一切是否属实的理由。顺利的话，甚至可以借此在一个小时之内来回，完全不会耽误下午的课程，所花费的时间甚少。

埃雷依旧顽固地死守沉默。

「那么。」艾达的食指轻轻叩击着桌子，「我会立刻越过学院的围墙，也许切内瓦城就在附近。」

这是直接的试探，亦是以自身为砝码的威胁。排除掉常见的传送阵和神言，又否定动静很大的飞龙和可能存在的飞行器之后，剩下的可能着实不多。其中，学院的实际位置就在切内瓦的附近，是最直接，也是最不容忽视的一种可能。

校园里的法阵随处可见，气候和温度不是问题。而客观讲来，除了本身就在王都附近，把这个学院的摆到北境之内，也才会让人即使在开学一周之后，也无从判断学院的具体位置——因为两家的关系密切，而如果是其他贵族，很难做到自上而下的配合。

但反之，如果不在，那么艾达的举动就更加难以忽视。毕竟是公爵的小女，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无论是埃雷还是诺艾尔都要头疼好一阵子。

「你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艾达以坚定的目光对视着埃雷，埃雷感觉，她的确说到做到，如果自己再这样一言不发，她随时可能摔门而出，越过学院的灰色外墙，以身犯险。

无法冒这个风险，城墙之外远远称不上安全，物理上和精神上都不够安全。

他砸砸嘴：「诺艾尔改进的传送神言。我们打算过会通过这个过去。」

「那我也想……」

「不行。」

以这句话为分界线，双方的交锋进入了第二阶段。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行吗？」艾达眯着眼，没有被埃雷决绝的态度吓到，「为什么？」

「该死。」埃雷嘟囔一声，「太松懈了吗。」

他的态度稍稍软化了一点：「你想要过去，理论上可行，但条件太过严苛，我认为你难以接受。」

像是觉得意犹未尽，他叹了口气：「我是为了你好。」

「我可不会全信。」

「你真的，不会答应。」埃雷挂着苦涩的微笑，但说起话来仍言之凿凿。

「在知道是这么回事之前，什么也不好说，总之，你先说说看。」很明显，埃雷刚刚松口的时候，客观上已经有了让艾达知道的打算。所以艾达的语气亦不急促，只是淡淡的催促。

埃雷把看到一半的文件放在桌子上，重重的向后躺倒。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过，我是诺艾尔的实验助手吧？」

「没错。」

「诺艾尔关于传送神言的扩展实验，大多是由我进行配合的，虽然过程艰难，但在我这里多多少少是得到了一定结果，当然，是对我。」

「你是担心……我没有你的精神那么坚韧，还是资质不够？放心吧，我不会痛的叫出来的。」说到这里，艾达脸上的一丝红晕转瞬即逝，「要是传送过去一丝不挂我也认了，你闭上眼睛就行。」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诺艾尔关于传送神言的扩展性实验，是在我，也只有在我身上获得了成功。」埃雷摇着手指，似乎丝毫不因艾达不合时宜的玩笑而感到丝毫的困窘。

「那你为什么说条件很严苛。」

「是我说的太委婉了吧。」埃雷困扰的挠挠头，「你知道扩展在哪里吗？也就是说，以你的知识体系而言，为什么我能把你带过去，有什么可能？」

「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艾达失笑到，「你解释的太不清楚了，除非你说的是……」

她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瞳孔微微睁大，想要开口说话，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那个除非。」埃雷的表情也有所动摇，似乎很心烦意乱，「修改过的隶属魔法。」

「隶属魔法？但是这个魔法……」

「你知道的。」埃雷竖着自己的手指，轻叩面门，「上次大战中使用过隶属魔法，敌人使用的，五感共享，精神控制，无法接触。很危险，很残暴，但魔改后也能共享某些特定魔法，所以我才不认为，你会答应如此严苛的条件。」

「但是……」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没时间探讨所谓的技术原理。」埃雷瞥了一眼放在角落，无情流转的座钟，「一点之前我必须会出发，你在此之前把这个问题好好想清楚。」

「是和谁？诺艾尔吗？」

「不，如果你要以通过签订契约的形式过去，那么对象是我。」

房间内又陷入了焦灼的沉默，艾达头疼的权衡着其中利弊，而埃雷则是拿起文件的后半部分，往下看去。

不多久，艾达一下子眼睛被一下子点亮：「你们是如何确认的？」

「什么？」

「虽然我不太懂，但印象中，隶属魔法的扩大化一直是个很谨慎的课题，你们一定实际确认过，那么又到底是怎么确认的？」

埃雷态度冷淡地看着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越来越激动的艾达。

「虽然这种实验与人道南辕北辙，但你到底是怎么做实验的呢？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那么危险的话，又是如何确认可以用隶属魔法实现呢？死刑犯？不，不，不。」艾达断然摇着头，「无论是切断，还是被实验对象的死亡，都会对双方造成不小冲击。但那从你现在的表情来看……应该……没有后遗症吧。」

「你就这么能确定我安然无恙吗？你敢保证一点事都没有？」埃雷的语调冷冽而悲恸。

「……不能。」艾达一时语塞，「但，那，这，我想，不能……」

「你考虑太多也没什么意义。」看完整理完的信息的埃雷合上眼睛，挥了挥手，“「到底，很简单，也很单纯，如果两边成功签订了隶属魔法，你就可以跟着我一起过去，否则。你就在这边呆着。」

看着艾达的表情似乎仍然是不太服气，埃雷加了一句：「你要有意见可以去王都去找你的父亲报告，我并不会有什么意见。」

「即使把我今天知道的一切都说出去？」

「我不敢代替诺艾尔发言，但就我个人而言，你把你和我的谈话都告诉他，我自己，并不会有什么意见。」

「那我……」艾达犹豫半天，还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抉择。

埃雷想想，若是自己，在代入艾达的立场上，恐怕也会是一样摇摆不定，尽管自己没有直接说明，但臭名昭著的隶属魔法，本来就令闻者心惊胆战。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刻意提出这个名字，以图吓退艾达。虽然可能甚微，但时间所剩无几，必须尽快推进一切的进展。

「时间紧迫，可以的话，你最好快点想清楚。」

为了推动事态的进一步发酵，埃雷不咸不淡的补充了一句。

而他的推进很快就迎来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埃雷，我说你也太苛刻了吧？」

不出所料地，从门外传来了一阵不快的责问，推门而入的蕾雅气势汹汹地冲到埃雷面前，随手揪起几份被扔到一边的信函，滔滔不绝地抱怨着：「我觉得，这件事情你做的实在有些过分了，原版的隶属魔法不是不能实现神言的共享吗，你改进之后有了更广泛的应用，但对被隶属者的限制大幅下降，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说清楚呢？」

「这很重要吗？」

「这当然，当然很重要。」蕾雅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对着表情有些尴尬的艾达，「他在吓你，在吓退你。魔改之后，诺艾尔更喜欢用契约魔法之类的说法，对你而言，根本不会存在哪怕那么一点的危险性。」

「哦，是吗，是这样吗？」埃雷佯装不知，微微侧过头，看着表情暧昧的莱恩跟在后面，合上办公室的木门。

「这一点，我同意她说的，埃雷。」察觉埃雷探寻的视线，莱恩回以苦笑。

「你不该这样满口谎言地诓骗别人，即使是为了她好……」蕾雅叉着腰，大有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满口谎言，吗？可是我撒谎了吗？」埃雷语气无辜地重新翻开诺艾尔整理好的资料。

蕾雅的气势霎时一僵，求助似地看向哥哥，也只能看到后者轻轻摇着头，到末了，才不情不愿的承认：「不，说谎的话，的确没有说谎，但是……」

「是你们太乐观了。」埃雷不给她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即使是经过弱化，现在其形式已经类似于一份公平的契约，但切断的时候，身体仍然会有巨大的反应。你以为我不懂吗？而且，具体的研究也不完善，还有潜在的未知因素，在我看来，这些都是风险。」

「我知道这对我来说很困难，但如果不是要强制我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艾达当机立断地插入话题，以图今早结束争执。

但埃雷的表情仍然是微妙的不赞同。

「啊，是这么回事吗……」

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切的莱恩突然暗自喊了几句。

「我不关心你是什么想法。」埃雷瞪着莱恩，「但即使你得出了什么结论，这说到底，也不关你的事。」

「我明白，我明白。」他轻拍自己的胸口，「你要让她自己想清楚。」

「怎么了？」蕾雅皱着眉毛，一脸狐疑。

「我重复一遍，若可能，艾达，你有同我签订隶属魔法或契约魔法——随你怎么叫他——好跟着我现在去一趟切内瓦的意愿，对吧？」

埃雷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远眺学校的方向。

「没错。到时候我也愿意听从合理程度的指数，只要……」

说到这里，艾达又停了下来，她发现了关节，一脸无奈。

「没错，只要我同意的话。」埃雷转过身，表情被阴影覆盖，「但我不同意此项隶属魔法的实验。」

「但你不是……」

「我只是说你要尽快想清楚，而我自己的态度——重复一遍。我不同意。我认为这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