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
有一瞬间,迈尔斯怀疑眼前这个人就是飞艇坠毁时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内克特·派克,而下一瞬间,又用理性打消了自己这可笑的疑虑。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回事。」麦索托扶着懒栏杆,身子压在上面,懒洋洋地眺望远方,「我没有登上过那座飞艇。我只是关系比较密切的相关模式,知道那么一点点内幕。」
「内幕?这种事情也能有内幕吗?」迈尔斯忍不住激他一下,他觉得这起事故有内幕……不可理喻。
「说内幕是夸张了点。」麦索托干笑着,「但也很多东西也都是没法说出口的。你看,他们在各种官方报告和文件记录中篡改了那么多的内容,这才还不容易地圆了下去。」
麦索托一个华丽地转身,像酒醒一般微微抬起头,总的来说是非让让人厌恶的表情:「所以你看,我也有我的立场,我没有办法把显影药剂的配方说出口。」
「是显影药剂?而不是毒药吗?」
「不,当然是前者,就像帽子里变出兔子那样纯粹,简单,无害。」他很快地反应过来,纠正了过来,「调查报告没有问题,或者说也没有撒一点谎言。只不过没有说实话,不过没说的那部分,其实也简单无害。」
麦索托微微这眨眼睛,像是努力组织着措辞,又像是斟酌着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比如把,你也看到了内克特·派克的绝笔了吧?虽然理论上这些也应该公开,但是当你发现理论上还有一个活下来的人,一路紧追不放,最后看到悬崖边压在石头底下的的这封信被吹得微微乍起的时候……你会把这个公布吗?」
迈尔斯默然不语,他想起大学里类似的事情,自己的同学参与的炼金实验始终无法成功,虽然这也有他的错误,但是为了不让地图炮对准整个学校,处理这些问题不得不还是小心翼翼的。
迈尔斯皱着眉头,他觉得叹气这个话题很不舒服:「虽然我也不会,但这是两回事吧?我们有权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麦索托冷不防地反问,「你为什么有权力知道hlf017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迈尔斯定定神:「因为内克特·派克的行为对他人,以及公共安全造成了影响,所以我们理应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说的很好,所以你现在知道了。」麦索托一脸无所谓的鼓鼓掌,「而那些和事故本身没有利益相关的人,自然就没有知道的理由。」
迈尔斯被冷不防打了个回马枪,有些心虚地反问:「那么那些受害者的家属呢?」
「他们理论上是可以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绝大多数的资料——包括内克特的自述在内,对他们都无所谓隐瞒。」
迈尔斯听明白了麦索托的言外之意,扭头四处看看,像是害怕两人的对话被别人听到。
麦索托不禁失笑,说:「不用那么紧张,说真的,调查报告一点谎都没说。即使有所隐瞒,也是和事故的成因和处理没有关系的,基本上都是出于保护当事人的隐私考虑……这也是相当劳神费力的一项工作。要让我开口揭穿,实在是不怎么好受。所以我也只能在这里随便说说。」
迈尔斯一边听着一边思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回想起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摇摇头,下了断言:「虽然不确定……但我也觉得你应该不是当时还在飞艇上的人。光是ptsd的恢复训练就要很久,而且驾驶训练会花更长的时间,除非你是安德里亚本尊……不,发生这种事情之后你不可能还在开飞机。」
「不可能吗?」他装傻充楞地反问着,心思似乎已经转移到了其他话题上。
「当然不可能。」迈尔斯心知,这就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了,「从他的信来看,如果活下来,最乐观最乐观也需要六个月的心理辅导。而飞机上如果还有其他人活下来,情况只会更坏,不会更好。虽然从客观来看,我不赞同内克特派克对飞艇的坠毁不用负太大责任的说法。」
「导致高空失压不得不切换自动驾驶系统下降,又因此暴露出备用帆翼的问题,导致魔力坐标校准器最后脱落失去了作用。」麦索托没有直接否认,而是把官方报告上一段隐藏在附录里的记述复述了一下。
迈尔斯一下子还是有些唏嘘,感慨的摇摇头:「只能说刚好被他撞上了,但他还是要负责的。」
「没有如果,没有如果。」麦索托转过头,重新凝视着远方,「飞行员不相信如果,能够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既成事实,以及之后的经验。在检修部件脱落的时候,现在也要把碎片对其他部件的影响纳入考虑。魔力坐标校准器的设计也得到了更新,现在不再是那种容易脱落的设计。而且对备用帆翼的完整性也会有检测……我只能说,我们从空难中学习到了这些教训。但不能说如果……你不能保证其他的意外不会发生。」
「但这是小概率……」
麦索托高声呵斥着,转过身,压着栏杆:「空难本身就是小概率事件谁能想到一切都是因为塞壬呢?」
「的确。」迈尔斯不得不点点头,事故的原因太过戏剧性,太过有名,自己之前就有所耳闻。因为海边洞穴的形状,利普卓效应的加成下无限放大,对准了空中导致了这起惨剧。
不过他还是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就算这样……」
「即使这样,把事故算作是一个人的责任,是非常过分的行为,空难的调查给我们的经验,不是说,是你的问题,是他的问题,这并非一个人的责任。飞艇在设计之初,就应该对每一重措施做几层保险。而如果这些所谓的保险,那几重都失效了,我们就更应该去思索,到底是什么,导致了所有的保险措施全部失效。」
「在这起事故上,最应该考虑的就是设计失误导致没有对地面魔物做出可能的应对。这应该算是致命的疏失,如果飞艇上没有一个安德里亚·皮克曼,或者一个内克特·派克。飞艇是不是就直接失去应答,而且无法控制了呢?他们的牺牲不应该是没有价值的,绝对不会是没有价值的。」
迈尔斯看着麦索托滔滔不绝地说着,握紧拳头,又徐徐松开,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这是媒体的惯用招数,浅显易懂,塑造一个悲剧英雄,又塑造一个相反的,难辞其咎的恶人。然后挑起矛盾和对立,大家肆意把那个自己逃掉的人指责一下就好了。而那些讨论的最热烈的人,反而不会为了飞行安全做出一点点的贡献。」
「所以,两人会伴随着两人的评价一起葬身海底。虽然也有人知道,但那也是在他们心智足够成熟的情况下。」
又来了,迈尔斯想。这相当于是暗示自己如果心智足够成熟的话就不要在这个细节上深究。自己还能怎么做呢?有什么选择吗?
他闷闷地回了一句:「当然。」
麦索托却没有消停,越说越激动:「即使是我,现在情感上可以理解,但一想到……就无法接受,完完全全的无法接受。那么,那些对飞行惯例一无所知的其他人又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竖一个靶子,并且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我想,有可能,不如说是一定会发生。」
他的手重重锤了一下栏杆,几乎都要渗出血来,又抽了抽鼻子,表情却是阴沉的可怕。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了。悲惨无望的结局,已经发生的,不可改变的,无法挽回的结局。」
「麦索托先生……」迈尔斯嗫嚅着出声,不算太响。
良久,麦索托则维持着这个姿势出了声。
「实在是麻烦你了……」他深吸一口气,「我想,剩下的资料应该足够你的研究了,有问题的话再联系我,没问题吧?不过你的资料还是少了一点东西。」
说到这里,他重新陷入了沉默,又过了一会,看迈尔斯没有离开的打算,补充着说:「抱歉,想起这件事情,我的情绪还是有些太激动了。」
「当然。」迈尔斯点点头,往回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望着远处的麦索托,轻轻叹了口气,下了楼,他有一个想法,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想法。
桌椅遍地都是,他随便选了一个坐下,重新确认着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很多细节。麦索托的修改很详细,但大多数参数上的,对于其他描述没有给出太多的补充说明,这可能会有很多种解释的方法。
自己的印象,拜此所赐,绝大多数也不存在什么问题,只有一些细节,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的细节……
「他说缺少了什么……缺少了什么呢?」
迈尔斯暂且放下重读时冒出的疑问,重新整理目录。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对乘务人员的同僚访问,也就是其心理侧写结果,没有。虽然用体检报告中的一部分代替了,但是迈尔斯记得自己的心理学的专业课上也提起过一遍,对大型事故的调查应该会有更加详细的,专门的调查结果。而非渗透在其他部分。
因为自己一直在尝试做心理分析,反而忽视了这一部分。他不禁咋舌,自己因为太熟悉这一部分,反而完全忽视掉了。
他想起诺艾尔,然后笔又忍不住划出一行——夏伦,他记得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希克莉有一次还跟他说过,诺艾尔有一个朋友就叫夏伦。
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确认。他重新写下了自己需要确认的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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