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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便到了晚间,用过晚膳之后林如海便把贾琏请来了书房叙话。
花影移窗,秋风拂过便招摇舞动起来,烛火也随之晃动,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烧干的烛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盖上,坐下后便道:“贤侄在何处修得了如此仙术?”
贾琏把玩着贵妃醉酒浅绛彩鸡缸杯微微笑道:“说来也是因祸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濒死如何从阎王殿里逃生出来得了相面驱鬼之术等话说了一遍。
这些听来便是胡编乱造的话若搁在从前林如海是断然不信的,可在他见识了贾琏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信,并且心生敬畏。
便道:“贤侄还懂相面之术?可能断人生死,前途命运?”
贾琏道:“可。然却要当知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心坚则事成,心动则生变,境难则枉然,命运在可改与不可改之间的道理。改则为逆天,无金刚之心则颓然。”
这样一段话一般人很难了悟,可林如海却懂了,便是“一线生机”四个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问贤侄何为一线生机?”
“机遇。人一生中总会出现那么一场或几场机遇,而机遇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换句话说这一线生机也从自己本身而来。”
林如海沉默半响,道:“贤侄的话让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袭过列侯,也勉强堪称钟鼎之家、书香之族,起初只袭三代,到我父亲也便绝了,因当今隆恩盛德,额外加恩,令我父亲又袭了一代,到我时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没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后只余黛玉一个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来,却不是哀于身后无子祭祀而是忧虑黛玉将来无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问道:“贤侄见过黛玉,你观她面相将来如何?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顺遂。”
“姑父既然问了我便也无可隐瞒,只从黛玉表妹现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觉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声。
贾琏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还幼小,未来的命运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却是和姑父的命运息息相关。”
“贤侄快说。”林如海急切催促。
“从今日有人算计姑父设了五鬼阴煞阵之事可见姑父这巡盐御史的官坐的并不容易吧。”贾琏淡淡道。
林如海叹息道:“实不瞒你,这是个肥差却也是烫手的山芋,而我却不得不镇在这个位置上。”
“从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终究是要死在这个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无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连连,“若非贤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现在的身体还能熬几时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预兆的了。”
话落林如海站起朝贾琏深深作揖,“求贤侄教我。”
贾琏端坐着,实受了林如海的礼,“那要看姑父是忠君还是爱女了。”
“爱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好下场呢,我想爱女上君不允又当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贾琏掀出了五鬼阴煞阵便也告诉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贾琏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解。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镇在此处如何能行,当早有替代之人或监守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望着贾琏林如海慨叹,拱手道:“我有句话说错了,贤侄体察人心之术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贤侄所言不差,上君驭下之术在于平衡,岂能让我一家独大,监守之人早已有之。”
贾琏笑道:“如此,姑父可托病去职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上君再是无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谢。
不知何时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楼,夜已深了,二人别后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当,贾琏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苏。
林如海祖籍姑苏,祖坟也在此地,贾敏便被埋在了这里,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坟茔墓碑是崭新的,林如海牵着黛玉的小手绕圈添土,父女二人,一个眼眶通红一个滚泪如珠。
贾琏牵头,带着王熙凤芃姐儿给贾敏上香,跪地磕头,礼毕,白幡因风而动,贾琏抬头就看到贾敏坐在坟头上,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泪流满面。
“头七已过,姑妈因何还在此处?”
听着贾琏开口喊姑妈王熙凤打了个寒颤,两手攥住贾琏的胳膊道:“你在喊谁?”
林如海也忙问,眼含期盼,“贤侄在和谁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敏儿还没走?”
“母亲在哪里?”林黛玉一边哭一边转着眼睛四处寻找。
“你能看见我?”贾敏从坟头飘下来扑向贾琏却猛的从贾琏的身体上穿了过去。
“姑妈可是还有遗愿未了?”贾琏抬手一把攥住了贾敏的胳膊请她站在了墓碑前。
转脸又对林如海道:“姑父,姑妈在这里呢。”
“我看不见,我怎么看不见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见。”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语调极为稚弱。
贾琏想了想道:“现下没有牛眼泪更无黑狗血,不能给你们开天眼,不过我有入梦之法,姑父……”
贾琏话没说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梦。”
贾琏点头,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牵住贾敏一手牵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儿一把抱住了贾琏的大腿。
贾琏一笑,由着她去了。
“闭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听话的做了,少顷,父女二人站着睡着了,而贾敏消失在了贾琏眼前。
贾琏松开手,从王熙凤怀里抱走芃姐儿,笑道:“咱们不要打扰姑父姑妈叙话,我瞧那边有开的鲜艳的杜鹃花,摘些给你插发可美?”
王熙凤原本心中还有点怕,被贾琏一说又想笑了,“那红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么,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贾琏笑道:“你人比花娇,戴什么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会哄我!”
虽是啐了一口,王熙凤心上却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亲的姑妈,怕她做什么呢,她虽做了鬼又不会害我,况且我身边这位可是有驱鬼之术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凤便像没出嫁时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会儿往头上戴一会儿又说要研成浆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会儿子忽听天上传来天籁之音,贾琏回头就见天际出现了一座牌坊,上面隐约有字,贾琏定睛细看认出是“太虚幻境”四个字,猛然想起《红楼梦》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会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多个飞天仙女把贾敏接了去,仙乐散去,幻境消失。
王熙凤怒斥,“你在做什么?!”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点声,小点声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凤惊愕,下意识的问,“谁?”
贾琏道:“那只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阮娘子慢慢扬起自己的脖子,颤巍巍掀开了自己的衣领,王熙凤猛然撞见那只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几不曾吓死过去。
蓦地,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正看见眼前的王熙凤,刹那惊为天人,色气弥漫,“兰香,我要她,你快点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语气当真是急色恶鬼才有的,又猥琐又腻歪。
王熙凤柳眉倒竖,又惧又怒。
贾琏把王熙凤拉到身后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长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贾琏,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艳福不浅,都跟老子回家去。”
话落一股艳红的烟雾从眼睛里喷了出来弄了贾琏一头一脸。
阮娘子惊惧,僵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贾琏展开折扇轻轻一挥烟雾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饿鬼,咱们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这老婆尚有几分姿色,不若咱们一起玩玩?”
眼睛狰狞起来,“你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臭婆娘找来对付我的?”
贾琏轻摇扇子,笑容满面,“已经告诉你了,咱们是同道中人,怎么,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谁怕谁是孙子,我看是你不敢来找我吧。”
“阮娘子,前头带路,我与这位仁兄一见如故,自该一见。”
“臭婆娘,快带他来,还有他身后那个细皮嫩肉的一块带来。”
话落眼睛里传来舔嘴咂舌的声音。
王熙凤被恶心的想吐,紧紧拽着贾琏的衣襟不敢放开。
一边跟着阮娘子走贾琏一边开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来,王熙凤奇怪的看他,贾琏却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凤没吱声。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这条街前面的巷子深处,走了小半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彼时日落西山,阳气衰弱了下去,阴气渐盛,整个小院往外冒着艳红发黑的靡靡鬼气,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进门之前贾琏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点在了王熙凤的眉心,已受到鬼气影响的王熙凤登时灵台清明。
“跟紧我。”贾琏道。
王熙凤意识到这不是好玩的赶紧点头,越发亦步亦趋的跟在贾琏身后,以往倒从没见她这样乖过,反显得楚楚娇艳起来。
在贾琏夫妻进门的那一瞬,“咚”的一声门自动关上了,一个三岁稚儿从屋里摇摇摆摆的走了出来,操着纤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来了。”阮娘子几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艳红鬼气翻涌,屋门口幻化出了一个美人,那美人手扶着门框搔首弄姿却是王熙凤的模样。
王熙凤虽看不见鬼气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惊惧之下张大了嘴。
“来啊,你进来啊。”美人脱衣,浑身光滑如初生的婴儿,抖胸张腿。
贾琏一副痴迷的样子,幽魂一样走了过去,“娘子,我来了。”
王熙凤见状急的了不得,“二爷,你回来,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却被迷雾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贾琏迷进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却猛然看到贾琏对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却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现摆出了一个八卦诛邪阵,他进攻,使出浑身解数,却在碰到结界的一瞬被金光灼伤痛的嚎啕尖叫。
鬼气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溃散,摆在桌子上写着赵大强三个字的牌位发出“咔嚓”一声裂成了谶粉。
“你到底是谁,何故多管闲事,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落诛邪阵里的鬼影陡然消失,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声凄厉的鬼叫。
贾琏背手在后踱步出去就见阮娘子身上金光炽盛,而那企图夺舍的鬼已被烧的魂飞魄散。
原来他在给予王熙凤血珠的时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弹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夺舍就会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里的鬼气都燃烧了起来,火焰艳红冒着黑烟不一会儿就干净了。
落日余晖,把这个贫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黄色。
阮娘子只觉身上一轻,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热又痒,她下意识的去抓,还来不及恐惧就抓下了一把恶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后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飞魄散了,从今往后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凤猛的扑到贾琏怀里大哭道:“你这个挨千刀的,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贾琏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小小色鬼安能动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除掉了。”
“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坏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软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哗的往下掉,“赵大强,你不是人!”
喊声凄厉,透着无尽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啊。”阮娘子哭喊。
许是心上的威胁去了,她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自己的遭遇来,通过叙说来发泄这些日子以来的恐惧。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贫寒,父亲早亡,母亲凭纺织的手艺把她和两个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亲学了一手好本事,时常和母亲一块往城里卖织品,有日被赵大强这个无赖碰见了,赵大强看上了她,亲自去她家提亲,她母亲见这个人长得丑又心术不正自然不答应,却不想他起了坏心,寻着机会就把她强\\暴了。
不仅如此,他还去靠山村宣扬这件事,毁她的名声,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却威胁她说只要她敢死他就杀她全家。
无奈她只得嫁给了他。
此后她的灾难才真的来了,赵大强不仅嗜赌好色他还喜欢打人,每次输了钱都会打她。
她过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这么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后来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来家告诉她说赵大强马上风死了,她高兴的了不得,心想这个祸害终于死了,她终于有好日子过了。
却不想头七的时候他回来了。
自从他回来以后就日日夜夜的纠缠她,她起过请和尚道士驱鬼的念头,可他就像是知道一样,绕着她的孩子飞、怪笑,分明是警告她,如果她敢请人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孩子。
她怕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渐渐的她便觉自己的身子出现了毛病,最先出现问题的是她的眼睛,每当织布的时候就花的厉害,可她还有孩子要养活,勉力织就成品很烂。
她意识到自己被这个鬼害了,想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邻居,却发现自己被鬼控制了根本张不开嘴。
直到遇见贾琏,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的机会来了,老天爷终于睁开眼可怜她了,所以她跟他们去了茶馆。
之所以没有一口答应也是因为她怕自己没出狼窝又入虎穴,她自己如何都好,可她还有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要养活,如若她出了事,平安又该怎么活呢?
最终,在意识到贾琏并非非她不可的时候,她放心了,决心一试。
“恩人,谢谢、谢谢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为你立长生牌位,一辈子供奉你。”阮娘子跪下“咚咚咚”就给贾琏磕了三个头。
每一个头都有一点金光飞到贾琏的身上。
贾琏习以为常,从容受了,道:“你若想通了就去清平街林宅寻我们,你好好想,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凤儿,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熙凤点头,“早该走了,芃姐儿一天见不着咱们还不知怎么折腾平儿呢。”
林家马车就等在巷子头上,夫妻二人上车之后,王熙凤还在咂摸味儿,深觉自己开了大大的眼界,并对贾琏崇拜不已。
“你看我做什么?”贾琏好笑的问。
“二爷,你真让我刮目相看,莫不成是神仙托生的吧?”
“雕虫小技罢了。”
王熙凤娇嗔,“你这些本事若是雕虫小技,那些混吃混喝的神棍又算什么。二爷,那鬼真是色鬼吗,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鬼,它还轻薄我呢,哼,幸好你把它打的魂飞魄散了。”
话落两只丹凤眼看着贾琏亮晶晶的冒光。
贾琏笑道:“色鬼,以男女精气为食,食尽九九八十一个男人,九九八十一个女人之后便可化形为色魔,魔难除,幸好这只色鬼还没成气候。”
王熙凤一阵后怕,小媳妇一样偎依着贾琏不再说话。
而贾琏对他在书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图报,近距离接触之后对这个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来,这是个人情练达、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儿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经晚了,我连夜紧着让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子来,里头一应家什都是现成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一个小厨房,却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爷二奶奶了。”
贾琏掀开襁褓把大姐儿的头脸露出来,因笑道:“有什么可委屈的,是我们做小辈的扰了您老的清净才是。凭您老的声名权势,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摸不着门呢,我们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小院子里摆出了五张黄花梨木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一张作画用的大宣纸,一碗浆糊。
来面试的奴仆已经排成三行站好了,第一行是丫头们,第二行是媳妇子,第三行是男仆和小厮。
贾琏站在前头,手里把玩着一柄竹骨兰花扇,桃花眼带笑,风流潋滟。
“都瞧见这五张茶几了吧,上头的东西都看清了吗?”
下头稀稀拉拉的应和“看清了”。
“东西是我亲眼看着你准备的,你知道二爷要我们做什么吗?”丰儿偷偷扯平儿的袖子。
平儿摇头,低声道:“看着吧,二爷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我要求你们用茶几上的东西造出一座纸屋来,谁造的最高最结实谁就是赢家,我赏二两银子。”
底下的奴仆们原本是蔫哒哒的,毕竟里头还有不情愿来的,只因是王熙凤的陪嫁不得不来罢了,如今听着有银子拿倏忽精神抖擞起来,都想着依葫芦画瓢,弄纸屋有什么难的。
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奴仆也听见了,瞅着人不注意一呼啦钻了进来,缀在了第三行后头,贾琏装作没看见,坐在交椅上的王熙凤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人她狠看不上。
“二爷,人这样多,准备的东西不够用啊,这又是怎么个章程?”
贾琏看向站在第三行右边排第一开口说话的男仆,见他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奶兄弟赵天梁,因笑道:“够用了,你们分成五组来做就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直至凉亭里那支香烧到底为结束。”
话落贾琏走向凉亭里坐着。
随着这一声落地,奴仆们有一瞬的安静,相互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然后下意识看向平儿,只因她是贾琏王熙凤最倚仗的大丫头。
贾琏笑道:“玩这个游戏没有大小,你们都是一样的。”
话音才罢,缀在第三行后头的后来者就往前冲,也不管撞不撞人。
几乎是一瞬间都行动了起来,纷纷抢占茶几,伸手抢夺。
有两桌发出了“嘶啦”声,宣纸被撕成了数片,顿时相互骂起来。
这个骂:“小狗操的!”
那个骂:“下作黄子剩王八。”
还有的撸袖子就要打架。
平素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们原比那些媳妇子男仆小厮娇贵些,乍然见这样混账粗鲁的场面都撂开手躲在了一边,满眼鄙夷。
丰儿垂手冷笑道:“一个个都跟抢着投胎似的,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不要了,由得你们去。”
另一边已经有人动上手了,却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赵天梁的弟弟赵天栋。
“小狗操的,你一个二房的来我们大房占什么便宜,滚一边去吧!”赵天栋生的魁梧,平素喜欢练拳脚,猛推了何三一把就给摔了出去。
何三无赖所幸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哀嚎,“打死人了,大房琏二爷的奶兄弟欺负人了,干爹你快来啊,你干儿子快被赵天栋这个臭瘪三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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