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订阅达到50%阅读无障碍,不足则不能正常阅读贾琏笑道:“听嬷嬷说的这样吓人,外头那些成千上百万的庶民又都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们能活得好好的,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就活不得了?”
赖嬷嬷笑道:“琏哥儿,你也太较真了,到底还是年轻,要都依着你犯点错都撵出去也不怕寒了人心吗?”
贾琏一展棉袍翘起腿,笑道:“好好好,依着嬷嬷又该怎么处置呢?”
赖嬷嬷笑道:“打一顿就是了。”
说完笑眯眯的看向贾母,“您老人家慈悲就饶他们这一回吧,外头跪了也有一会儿子了,这冰天雪地的也够受得了。”
贾母没答话,端起茶喝起来。
贾琏见状没吱声也端茶轻啜。
贾赦老神在在,也端起茶碗,拿茶盖子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贾政下意识的也想端茶,王夫人咳嗽了一声,贾政撒开摸上茶碗的手挪了挪屁股,道:“此等小事也值得惊动一家子人坐在这里商议,究竟是何等奴才有这样大的脸面?”
贾琏立时笑出来,捧场道:“二叔说的对极了。”
王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贾政一眼,捻动羊脂玉佛珠垂着眼道:“若是为奴才那的确是小事,好不好或打或卖或撵都使得,我想着却是为了规矩,这件事上琏儿坏了规矩了,迎春是我跟前养着的,服侍她的人不好该告诉我去,原本小事一件却被琏儿又是抄家又是打人的弄的兴师动众起来,传出去狠不像样子。”
贾琏笑着叹息,“原本真是小事一桩,放他们一家子出去就是了,哪个主子都该有这个权利,谁知大晚上的又跑来一个求情的神仙,这位神仙可了不得,脸大如盆,二婶子,您说这神仙是不是也坏了尊卑上下的规矩了?”
赖嬷嬷一听顿时站了起来,故作害怕,“哎呦呦,琏哥儿你这是说老奴呢?”
“是啊,就是说你。”贾琏直视赖嬷嬷,面容带笑,和气洋洋,“犯事的王奶母有个儿子王住儿,听说认了赖大做干爷爷,有这事没有?”
赖嬷嬷忙道:“这不相干的,我不是为了王奶母我是为了老太太为了咱们贾家,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
贾琏打断她,笑道:“你说的不错,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卖人的道理,我放他们的良还不好吗,搁在有规矩的人家敢偷摸小主子的东西早被发卖了,我不过是积阴德才没有往深里追究。赖嬷嬷,我得跟你说句真话,坏了心的奴才不撵出去还留着供祖宗吗?二太太和我说规矩,那我也和你们说规矩,赖嬷嬷,在这堂上主子没发话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赖嬷嬷顿时脸色大变,乍红乍青。
“老太太,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鉴呐!”赖嬷嬷转身“噗通”一声就给贾母跪下了。
贾母忙道:“鸳鸯,快把赖嬷嬷扶起来。”
“是。”
贾母佯装生气,瞪着贾琏道:“赖嬷嬷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放尊重些。”
贾琏笑道:“赖嬷嬷早已是颐养天年的人了,平常来陪您说笑解闷没什么,若妄想凭自己一张老脸给这个说情给那个说情孙儿可不会惯着,惯得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脸比正经主子们还大呢。二太太,依你的规矩,奴才的脸大还是主子的脸大?”
“你!”王夫人气的脸色发青,却笨嘴拙舌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贾母觉得借贾琏的手敲打的够了就笑着和稀泥,“琏儿,你越发可恶了,没大没小的,不可这样气你二婶子,她笨嘴拙腮如何说得过你。”
贾琏笑道:“哪里哪里,我在顺着二婶子的意思说规矩呢。”
贾政板着脸道:“琏儿的话虽不中听可句句在理,奴才如何大得过主子,犯了错就该罚,谁说情也不中用,无规矩不成方圆。”
贾琏越发喜欢贾政了,笑道:“还是二叔读书多懂礼仪懂规矩,侄儿受教受教。”
贾政微抬下巴轻抚胡须,对贾琏点点头,一副内敛的骄傲模样。
贾赦满脸笑,一碗茶端在手里就没放下过,这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可爱起来。
王夫人一手抚胸,默默的大口喘气。
贾琏看着王夫人有气还不敢让人看出来的样子几乎要笑出来。
这时邢夫人开口了,“琏儿你出息了,架子也大了,好不好的就喜欢撵人出去不给人留活路,你可知被你撵出去的绿柳怎么样了?”
刚嘲笑完二房的猪队友贾政没成想己方就出了一个猪队友,贾琏内心无语凝噎。
贾赦乜斜眼看向邢夫人,“哪怕是死了也不与贾府相干,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夫人一看贾赦的眼神就不敢再说了,拿起帕子就往脸上擦。
“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贾母忽然对跪在地上的赖嬷嬷道。
“是。”这时的赖嬷嬷不敢再言语,今儿丢了几辈子的老脸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躲羞。
“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也多在家享受享受儿孙福,我这里你放心,有她们服侍就够了,我最爱这些丫头们,年轻鲜活又个顶个的漂亮,我每天看着她们听着她们说笑也觉快活。”
换句话说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老脸了,以后少来!
贾琏喷笑,张眼看赖嬷嬷,就见这老婆子已满脸青白,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依礼慢慢退了出去,但见她的表情是恨不得立时逃了的。
“你们也是,都回去吧,王奶母一家子仍旧放出去,琏儿虽可恶,有一点说的明白,奴才的脸再大如何大得过主子。往后谁再敢做那偷摸的事情依照此例加一等,收回赃物一家子连带亲朋故友都放出去,这是积阴德的好事,我狠喜欢。”
这便是偏向贾琏了,王夫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贾琏涨气焰,立时就站了起来。
“二太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贾母皱眉问。
王夫人见状心知大势已去,快速捻动几下佛珠压下心里的烦躁,尽力平和的道:“没有什么要说的,老太太处置的很好。”
贾母摆手,“如此就都散了吧。”
贾赦这时站起来道:“母亲,我已让人把迎春接回我那里了,她姐妹三个挤在二太太屋后头的抱厦里头狠不像样子,从今往后咱们家姑娘的排场也该讲究起来了,虽不能比得上敏妹妹也不能太寒酸了,免得把姑娘们个个养的上不得台面。”
贾母深深看一眼贾赦,耷拉着脸道:“你已接去了又和我说什么,你做父亲的从今往后若肯看顾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倒看看你能教出什么名门淑女来。”
贾赦睨一眼丧气的邢夫人,笑道:“她是个小家子气的,迎丫头我绝不让她沾手,我不还有个儿媳妇吗,这个儿媳妇虽喜欢拈酸吃醋,性子却爽利大方,有她带着即便学几分吃醋的本事嫁出去我也不担心她吃亏,母亲以为如何?”
贾母道:“凤丫头我倒是放心,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我看把探丫头惜丫头也交给凤丫头带着吧,她旁的本事没有管家是一把好手,现如今又要弄什么化妆品,听她说还能结交些贵夫人,出门也是去那个什么玉容美颜别墅,既是自家的别墅,离的又近,去逛逛散散闷子也是好的,若不是天冷我也是要去逛逛的。”
“是。”贾赦贾琏齐应。
“都去吧。”贾母摆手。
“是。”
遂,贾赦贾政王夫人邢夫人贾琏都恭敬退了出去。
在屏风后穿上斗篷大氅,王夫人率先走了出去,甩动起来的袖子都带出她的怒意。
贾政没事人一般,始终以为今日聚在一处不过是商议处置奴才这件小事,临走还说教了贾琏几句,嫌贾琏说话不中听。
大雪纷飞,仆从打伞,贾赦贾琏父子并肩而行,贾赦斜眼瞥贾琏道:“老太太今日偏向咱们你可别傻傻的以为老太太就真的偏心咱们了。”
贾琏笑道:“知道,老太太哪里是偏向咱们是借咱们的手敲打那些老奴才,今夜胜的是咱们也不是咱们,真正打赢了的是尊卑上下这个规矩,论驭下老太太比咱们精通。”
“你明白就好。”贾赦露出一丝笑模样,随后又袖起手踩着雪闷头往前走,“老太太占着一个‘孝’字便是立于不败之地,懂吗?”
贾琏点头,也学着贾赦的样子把手袖入大氅中,“我不会和老太太硬碰,除非老太太昏庸了,老太太如果始终像今日这样识大体顾大局,那老太太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老太太。”
“她是生养我的母亲,我心里始终是孝顺她的,人心都是偏的,就像你和琮儿我也偏你,所以不离谱我都愿意依着她,你二叔,他是个蠢货,翻不出大浪,你那个二婶你多留意。”
“是。”
父子俩说完话就各自回院了。
翌日,用过早膳后王熙凤自去忙送礼的事情,贾琏看墙上挂的剑都落灰了便拿下来赏玩,他贾氏一族旁学杂收,祖上也传下来一套炼体的剑法,他在现代时懒得练,到了这里反起了舞剑的心思,便拿着剑在院子里比划起来。
这时兴儿急忙忙跑来禀报道:“二爷,不好了,顺天府来人抓你了!”
这话说的张道士心里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爷抬举了,小道也是托赖府上良多。”
落后半步的王熙凤笑道:“依我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哪有什么他抬举我我托赖他的,反倒生分。”
张道士笑道:“二奶奶说的狠是。”
说着话小院就到了,张道士止步,笑道:“二爷二奶奶一路坐车而来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随后我就让小道士送上热热的饭菜来。”
“老神仙别忙走,我还有事要劳烦您。”贾琏把大姐儿交给王熙凤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经知道我来清虚观的目的,除了《阴鸷文》不妨多赐些别的道书给我,也让我知道几分道法的深厚。”
“这有什么难的,二爷若感兴趣晚间可来寻我,我有一屋子的书呢,管教二爷知道我们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请敢不从命。”贾琏笑着作揖。
张道士忙扶起来笑着走了。
一时夫妻二人进了屋,早有提前来打点的丫头仆妇挂好了卷草纹碧绿帐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这一住就是半个月,荣国府来催了几次都被贾琏挡了回去。
王熙凤却是沉不住气了,尤其当她发现贾琏开始沉迷道书,时常和张道士对坐论道的时候她害怕了,她怕贾琏和东府的贾敬一样从此撇家舍业入了道门一门心思炼丹成仙。
于是这一日她抱着大姐儿去了张道士特意给贾琏腾出来学道的书房,却见从台阶到院子里排起了一个长队,小道士们正交头接耳嘻嘻笑着玩闹。
“这是做什么,他琏二果真要舍了我们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凤把大姐儿往平儿怀里一搁就急忙闯了进去,却见屋里的贾琏正端坐在一张黑木长桌后面和一个小道士说话,走到近前就听到他道:你天庭狭窄,眼似羊,山根折断是无亲无故之相,腮骨宽大,唇大而厚,定好与人斗气。
这时后面一个小道士就蹿到前面来惊叫道:“二爷都说对了,我和张铁蛋一个村的,他从小就克死了自己的爷奶爹妈,现如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可不就是无亲无故吗。”
张铁蛋被人说破了身世恼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克死的!”
吼完就推开旁人逃了出去。
“二爷,你何时有了这本事?”听到这里王熙凤把自己来此的目的都忘了。
“这不是才学的吗。”
王熙凤冷哼,骂道:“骗你娘的鬼。”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把小道士们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别不信,二爷真是现学的,这些日子都是奴才亲见的。”
贾琏笑道:“不过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凤奚落道:“我还当你要学敬老爷去修仙问道呢,我告诉你,你甭想!”
“修什么仙问什么道,我哪里舍得下你和大姐儿。对了,这些日子我琢磨着给大姐儿起了个名字,我说给你听看你喜欢不喜欢,我观咱们大姐儿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补足就叫贾芃如何,《诗·风·鄘风·载驰》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麦’之语,就取草木茂盛之意,愿我儿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王熙凤是没读过书的,只些许认得账本,虽然没听懂贾琏说的诗句却是听懂了“生命力茂盛”几个字,于是笑道:“如今二爷越发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这名字就极好,只不知是哪个字?”
贾琏笑道:“随了她这辈兄弟们的名,草字为头,凡人的凡。”
一听从了兄弟们的名,王熙凤大喜,却道:“我们大姐儿真是得了大造化,只老太太那里若问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妈就是从了兄弟们的字,老太太还有什么说头。”
王熙凤这才放开了高兴,从平儿怀里抱过大姐儿道:“娘的心肝,现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儿你吩咐下去,往后咱们院里的人都喊芃姐儿,有这个名字压着咱们还怕什么命轻不轻的,这可是她老爷给她取的。”
有名和无名差别大着呢,王熙凤自然千欢喜万欢喜的。
正在此时大老爷板着脸,手里托着两个文玩核桃大步走了进来,“小畜生,你若敢学贾敬我就打断你的腿!”
王熙凤忙对站起来的贾琏道:“是我让人写信把大老爷叫来的,我怕你真学了东府敬老爷。”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事不能让厌恶贾敬作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让二房的人看笑话,所以就想到了贾赦。贾赦纵然再混账,他是贾琏的亲爹,也不会不管贾琏。
“大老爷莫着急,原来是我误会了二爷,都是儿媳的错,大老爷原谅则个。”王熙凤抱着芃姐儿拦在中间赔笑道。
一听是误会了,贾赦站住脚就大喘了一口气,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着贾琏。
贾琏忙捧起桌上他还没动过的茶碗递给贾赦,“父亲先歇歇喝口茶润润喉咙,咱们再说话。”
平儿很有眼色,忙知会侯立在角落里的兴儿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贾赦身后。
贾赦坐了,喝干了一碗茶,耷拉着一双眼皮老大不高兴,没好气的道:“爷们说话,娘们退下!”
王熙凤不敢触霉头,急忙抱着芃姐儿带着平儿等奴婢避了出去。
兴儿在贾琏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屋门。
屋内一静。
贾赦乜斜眼瞅着贾琏,“放着偌大家业不管,跑来道观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么样?”
贾琏笑道:“从前我只当父亲是个贪财好\\色之辈,时至今日我才知父亲的不易。原来父亲是有心无力,碍于孝道不好施展的缘故才至管家权旁落。”
“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这和书里的结局不一样,书里结局巧姐嫁给了刘姥姥庄子上的地主。
是了,他怎么忘了,《红楼梦》是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后面的结局都是后人续的。
如此,他以后也不必拿书中结局来看待这个世界里的人物了。
正在这时他觉大腿上一热,探手一摸笑了,“好闺女,你一泡尿可把我这件新上身的衣服毁了。”
王熙凤掀帘子进来就听见这句急忙把大姐儿抱走交给了外间的平儿,似乎生怕他从此厌恶了大姐儿就急忙骂道:“小挨刀的就是没福分,她老爷才发了善心抱抱她,她就这样不争气,回头看我不狠狠拍她几下子。”
一边骂一边找了一件靛青色连珠纹的长衫给贾琏换上。
贾琏笑道:“我听出来了,你哪里是骂大姐儿,你分明是抱怨我没抱过大姐儿。”
王熙凤抚平长衫上因折叠放置而弄出来的褶皱,抬起头来笑道:“呦,我怎么敢抱怨你,你可是我们娘们的顶梁柱,话说回来你若真能撑起咱们这个小家,我从此就甘心被你压服。”
贾琏笑着往贵妃榻上一歪,翘起二郎腿道:“上有天神下有阎罗,你记着今日自己说的话。”
王熙凤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两手交叠放在腿上,一根涂了嫣红指甲的手指翘起指着贾琏,“我若忘了就让我头上长疔如何?可你若还像以前那么偷偷摸摸不着调就让你从此沾不得女人如何?”
贾琏一把搂住王熙凤在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红润的唇瓣,笑道:“好。”
“又弄什么鬼。”王熙凤拍掉贾琏的手嗔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二太太找你过去什么事儿?”
“让你管家的事儿,不过我给推了。”
王熙凤“啊呀”一声,“作死的你怎么就给推了!”
话落就要起身却被贾琏扣在怀里动不得。
“你放手,你自己没出息还带累我和你一样不成?”
贾琏笑道:“知道你是个好强爱权的,且听我说,迟早这荣国府都是咱们说了算却不是现在。”
王熙凤撇嘴,“不是我埋汰你,凭你我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还得靠我自己小心谋划。”
“你想怎么谋划?是不是忍辱负重跟在二太太身边做她的管家娘子?”
“说的恁难听,你是大老爷的嫡长子,这偌大家业迟早不是咱们的吗,我跟着二太太管家应当应分,我看谁敢把我当管家娘子使唤。”
“二太太就敢,老太太更敢,更何况你上头还有个正经婆婆大太太呢,这三头都压在你头上,你能有几分权利使,还不是要听她们的,好不好的,三重孝道压下来,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
“你当我没想过吗?我心里清楚着呢。可依着你又有什么好办法不成?咱们做晚辈的还能违逆长辈吗?哪家新媳妇也都是这样熬下来的,我受几年夹板气,吃几年委屈就是了。”
“那是几年呢?你忖度着老太太能活几年,大太太二太太能活几年,几年下来咱们荣国府又是什么光景你预料的到吗?难道你真以为荣国府的荣华能再延续几十上百年不成?”
王熙凤面色一整,低声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什么风声了?”
贾琏笑而不答,却道:“你自己分析分析咱们荣国府的势力,二房是一股,大房是一股,老太太占着孝道自己是一股,三方势力往三个方向使劲,如此拉扯之下荣国府不散架都难。你我二人都以为这荣国府终究是咱们的,所以尽心尽力的服侍上头维持锦绣,殊不知,到头来咱们两个是一场空。”
王熙凤悚然一惊,讷讷道:“不能吧……”
“怎么不能。元春妹妹被送到宫里两年你可知道二太太往里头送了多少钱?”
王熙凤怔然摇头,“我才从二太太手里接过给丫头仆妇发放月例的差事,还不曾接触过元春妹妹的事情。”
“傻婆娘,你跟在她后头一辈子都接触不到。可我在前院却知道一点,每月宫中总有一笔银子被二太太提走不知去向,少则五六百,多则三四千。长年累月下去,咱们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
王熙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心里还存着几分希望,“元春妹妹入宫也是为了咱们荣国府不是?”
贾琏冷笑,“若果真她得了大造化咱们大房就彻底站不起来了。按理说我是长子嫡孙,在府里的地位合该只比正经袭爵的大老爷低吧,你别跟我提二老爷,二老爷终究是要分出去的,能贵得过我这个嫡长子吗,可事实上我在府里什么地位你是知道的,还比不上宝玉那个黄口小儿。咱们俩生的大姐儿,正经嫡出大小姐,你见老太太抱过没有,又问过几回呢。”
贾琏的话让王熙凤心里沉甸甸的,“依着你,咱们倒是那夹缝里的可怜虫了?”
“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捡着二太太施舍给你的那点管家权利你就真的是主子了吗?说到底不过二太太身边一条自以为聪明实则被人利用的狗罢了。”
“你!”王熙凤气的脸皮涨红。
贾琏却望着她笑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我知道你看不上大太太的刻薄小气,极少去她那里尽孝心,巴心巴肝的奉承二太太,如今二太太用得上你处处维护你,可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之处,到那时大太太以婆婆的身份压制你的时候,你猜二太太会不会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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