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到雪莲之后,苾新一路风雨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路,其间只因下了两场大雪而耽搁了几天,此外,她一直都是日夜兼程往回赶,即便是这样,赶到杨尚书府上时,景风已经下葬了。
听杨尚书说,九日前景风已经身亡,本想留着景风的遗体等苾新回来见他最后一面,可是尸体腐烂的速度比正常腐烂要快两倍,不到三日,他的尸体就已经腐烂化脓,并且发出恶臭,不得已只能埋了。
杨尚书还告诉她景风在临死前回光返照,留了一封信给她。苾新颤着手打开信,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艰难地证明着景风的心意:
我很想照顾你一辈子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看完信后苾新再也撑不下去了,所有伪装的坚强一瞬间崩溃,她放声痛哭。
扬州的冬天虽不像帝都来得那么凛冽,但刺骨的呼啸却曾未停歇。苾新抱着雪莲在景风的墓前坐了很久,眼泪冻成了冰条,喷嚏一个劲地打,抱着雪莲的双手早就又红又肿,这一切她毫无知觉,她的世界仿佛坍塌了,生命中的生离死别原来离她这么近。
杨尚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赶在降雪前把苾新拉回府中。这场大雪连下三天,,而苾新也病了三天,在这三天中她烧的不醒人事,吃什么吐什么,就连汤药也不曾进去一滴,杨尚书急得没了法子,只好自作主张,让大夫以雪莲入药,这才救了苾新一条小命。
过了些日子,她的病终于好了,人依旧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每天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上发呆。忽然有一天,她发了疯似的冲下床,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吓得随身丫头找来了杨尚书,弄明白她要做什么后,杨尚书叫人拿来了她来时拿的包袱。
待杨尚书走后,苾新从包袱中拿出铁吉吉给她的第二封信,既然第一封信上什么都没提,那么要说的话都在第二封信上吧!景风都不在了,还看什么,随手把信扔进火盆里,漠然看着它化为一团灰烬。
铁吉吉写给苾新的两封信,第一封信上写着回去的路线,注明该走的管道,该投宿的旅店,结尾有几句谨防上当受骗的话,至于别的,一句没提。
第二封信迟迟没有打开是因为阿拉路告诉她说这封信很特别,要她留着看,苾新一直在等,等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时再打开它,现在看来是再也没有合适的机会了。
扬州再美,她也无心留念,苾新决定离开扬州,回到帝都。告别了杨尚书,唐苾新一个人踏上了旅途。这次的回程倒格外顺利,也就半个月,苾新又进了城门,来到了帝都。她的心情格外沉重,这条路景风陪她走过一次,现在他不在了;铁吉吉也陪她走过一次,可是她却将他卖了,用十万两银子,别人就从她手里买走了铁吉吉,她心中的悲痛谁又能懂,内心的失落难受用言语根本形容不出来,街头的热闹非凡更衬托出她的可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她早就没了心情去理会他人的事,可偏偏关于别人的事她却听了一路的流言蜚语。
还没到帝都时就听到各处都在传康朝要嫁给当朝太子,做太子妃了。开始苾新是绝对不相信的,即便康朝最终没能和戚卫城在一起,那也应该和赵瑾一对才应该啊,这个太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清平乐里也发生了很多事。
苾新到清平乐时也没有人注意到,她找了景风常坐的地方,将景风的遗物放在桌上,要伙计沏了壶茶,她静静坐在台下看柳画弹唱。这个伙计是新来的,没认出苾新,在她桌上放了茶水就招待别人去了。
一曲终了,苾新起身时才看见康朝站在自己身后。她指了指桌上的遗物,康朝抿嘴点头,然后俩个人情不自禁抱在一起痛哭。
苾新带来的骨灰由戚卫城葬在戚家陵墓,入葬仪式很隆重,场面十分风光,可是再大的葬礼,也不能减少当事人的半分痛苦。
景风的死亡对活着的人是莫大的伤害,不管清平乐怎样纸醉金迷,繁花似锦,古代的世界多么牵人心弦,唐苾新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了。人总是要离开不属于她的地方,现在,这场梦也该醒了。
几天后,戚卫城来看苾新,阿青一看是戚王爷来了,赶忙添置茶水,倒是苾新,她淡淡扫了一眼戚卫城,然后继续埋头工作,戚卫城走进一看,原来她在画画,一个圆圈里有一条神气的蟒。“这是什么?”戚卫城问。
“穿越神器。”苾新放下手中的笔,抬头问戚卫城“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卫城摇摇头,他觉得景风的死对苾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她有些胡言乱语。
“戚卫城,我问你,你交代给景风什么任务啊,为什么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然后你还让他去送死。”
这要卫城怎么回答苾新,他是命令景风去找太子谈判,必要时可以威胁太子,但他接到景风的消息时,景风已经完成了谈判,在回来的路上,没想到太子突然变卦,在路上截杀了景风。
“景风是为国家社稷而死,他死得其所。”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我讲大道理,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说他死得其所,既然慷慨赴义那样悲壮,你怎么不去啊!”苾新哭喊道。
“你放心,景风的仇我会替他报,杀他的人是太子身边的三大刺客之一,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将他碎尸万段。”
“呵呵,拿个刺客出气,你可真有本事,你不觉得是你欠景风的吗。”
“本王从来不亏欠任何人。”
苾新冷笑两声,对呀,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哪里会亏欠别人什么,只有她才会亏欠别人,她先是失去了景风,然后失去了铁吉吉,一想到铁吉吉,苾新心里更难受了,卫城看苾新生无可恋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照理说,他不曾亏欠景风,他道义上没有亏欠别人,即便是苾新,他仍旧是不该抱歉,但看到她难受,他心里也是宛如刀割,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放下身段去顺着苾新,戚卫城再看一眼书案上面的画,这个东西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脑海中闪现破碎的片段,吊在眼前的银片、火光电石的一瞬间……
戚卫城看苾新要出去,想要挽留她,连忙喊道:“这个图案我在哪里见过。”话说完时苾新早就不见踪影,卫城也不知苾新到底有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自从上一次与戚卫城争吵后,苾新就没见过他,她思来想去,确实是没有必要在呆在古代了,当初她靠那枚护身符来到了这个世界,现在只要拿到那枚护身符就可以穿越回去了吧!
她的脑海中又想起戚卫城上次说的话“这个图案我在哪里见过。”戚卫城一定和这枚护身符有关系,我得去找他。
唐苾新在清平乐里找了一圈戚卫城,忠叔告诉她王爷不在。她好久没有看到忠叔了,现在的他面容憔悴,苾新心中不忍,多问候了忠叔几句,原来忠叔一为景风的离世难过,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自己又没有骨肉,就拿景风当自己的孩子看,这一下子,老人家心里怎么接受的了。
其二,忠叔替康朝这个傻孩子操心。在忠叔这里,苾新路途中听到的谣言被证实了。
赵瑾借着家宴带康朝进宫,在旁人眼中,早就证明了一种猜想。赵瑾这么做就是为了告诉别人,康朝是他的人。偏不凑巧,太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康朝倾诉爱慕之情,并求皇上赐婚,当今圣上不顾瑾镶王反对,就当场给太子和康朝赐婚。
康朝这个苦命的孩子不答应又能怎么办,谁叫太子看中了她,太子妃的身份自然是好,可众所周知太子生性残暴,太子妃当年离奇去世,必定与太子的辱虐有关,太子府对外宣称太子妃突染暴疾,发病身亡,又有几个人相信他的一面之辞,康朝小姐要是嫁给太子真是可怜的很。
苾新听完忠叔的感叹,告别忠叔,又来到清平乐。她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到戚卫城,打听出护身符的下落,戚卫城常去的地方,除了他家,应该就是静萱阁了,照常,他可是每晚都来这儿散步的。
唐苾新在静萱阁外蹲了大半夜,也没见他来,看来,戚卫城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起身要走时却被康朝叫住,她什么时候出现的苾新都没察觉到。
康朝邀请苾新进去坐坐,她本来不想去的,随即又想到了康朝的婚事,忍不住接受了康朝的邀请。在此之前,苾新从来都没有来过静萱阁。
走进静萱阁苾新才知道康朝的住所这样漂亮。就像西夏的那所绿色花园一样,是精心设计的一场美丽的炫富。房子的窗子是放长的六边形,切割好的大理石将窗子分为上下两层,分别用彩色的玻璃镶入。她的房子又宽敞又干净,墙面刷得很白,墙角处用白瓷围了一圈,可见精致。苾新打量房中的摆设,梳妆台上的一面镜子引起了苾新的注意。它是一面很亮的银镜,镜子的做工且不谈,单是它折射的亮度就足以让苾新吃惊了,再进步一点就可以和21世纪的玻璃镜一样亮了。
康朝看苾新老盯着自己的镜子发呆,以为她喜欢这面镜子,“很亮是吧,这是西域那边带来的镜子,你喜欢就拿去吧!”
苾新摇摇头,苦涩一笑。
“冬雪刚熬的参汤,还没喝呢,你尝尝。”康朝给苾新盛了一碗。
苾新浅浅尝了一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话说出来才发觉自己问的不妥,人家房子外站着个人,主人怎么会不知道,为掩饰尴尬又喝了一匙参汤。
“就随便看了一眼。你在我屋子外做什么。”康朝问。
“我在等戚王爷。”苾新这句话说出来才叫真的尴尬,为什么找戚卫城就非得在康朝屋子外面等。
康朝不计较她说的话,说:“卫城早几天就进宫了。”
“哦。”
两人相视而坐,默默无言,苾新起身告辞。送走唐苾新后已经很迟了,康朝本想早点休息,没料到赵瑾已经在房中等候她多时了。
才几天不见,赵瑾便憔悴的不成样子。紫色的华服皱巴巴的,一眼过去,只见他额头上有块很大的淤青,神色涣散,头发凌乱,尽管此刻的他毫无血色,眉宇之间还是掩饰不了长期积累的风华绝代,只是,他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子。
赵瑾眼中,阿朝看起来过得也不好。这段日子发生了很多事,她本来就身子弱,所有事情压在她身上叫她怎么受得了。
两人相望,满眼都是关切的神色。“阿朝,你好不好。”
“这样做,值得么!”康朝已经猜到赵瑾是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他失落地跑来,皇上一定没答应他的请求。赵瑾把康朝拥入怀中,在一拥一抱之间,康朝哭了起来。
她第一次心疼这个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对他老是耍小性子,她言语之间对他明里暗里的讽刺,她讨厌他多管她的闲事,但每次她有事,他总是第一个到场帮忙,久而久之,康朝都不知道自己是依赖卫城多一点还是依赖赵瑾多一点。
“告诉我,把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告诉我。”康朝向赵瑾祈求道。“你为什么没有做成太子,这一切你都告诉我。”
“这些重要么。”赵瑾问。
“重要。”
“阿朝,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他转移话题,也表明心迹。
“你先把一切都告诉我,你所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要知道。”
“我只想对你好,不曾瞒着你什么。”
“当年我爹爹入狱,我去求你救他,结果你却无能为力,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有多大,小孩子一样撒娇不再理你。我也要被一齐处斩的,对不对,然后你跑去求皇上,说如果我不能赦免,你就与我共赴黄泉。圣上开恩,终于留了我一条性命,但皇上一怒之下将赵珏册封为太子,其实太子之位原本是属于你的,因为救我你才失去太子封号的,对不对。”
赵瑾一言不发看着康朝,这一切她是怎么知道的,他不希望她知道这些,因为赵瑾不想让康朝觉得她亏欠了他。
“赵瑾,你这个傻瓜,我爱的人一直都是戚卫城,即便嫁不了他,我也要做太子妃,跟你走,就凭你一个镶王,能给的了我什么。”康朝眼睛瞪得老大,她生怕稍微不小心,眼泪就再一次涌出。
“冬雪,送客!”康朝转过身,眼泪簌簌流下,她一边哭,一边给里屋走。
他明明感觉到了,阿朝是爱他的,可她为什么说这些话,他已经辨别不出真假,怀疑自己多年的坚持是对是错。
康朝回想起寿宴上的场景。
赵瑾对康朝说过几天就是他生母年妃娘娘的寿辰,想邀她进宫一同为年妃贺寿,康朝答应了。赵瑾口中的几天竟然足足过了一个之久,康朝还猜不出赵瑾的那点小心思吗。她没有揭穿他,这个时候赵瑾在她生命中已经是特殊的存在了。
一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年妃娘娘的寿辰,康朝绣了一件百福寝衣给年妃贺寿,年妃大加赞赏。这时,太子也称赞起康朝的女红来,说着说着,他便从女工精巧说到康朝端庄秀丽,贤良淑德,自己有心取这样一位佳人续弦。
表明了态度,太子当众向康朝表达爱慕之情,并求皇上赐婚。赵瑾拍案而起,说大哥你疯了吗。赵珏才不管他高兴与否,继续恳求皇上。
“父皇,阿朝早就是我的人了,大哥这是作甚!”赵瑾说。
“真是一派胡言,康朝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什么时候是你的了,这种话传出去了,不是有辱姑娘家的名声么,这话以后不得乱说。”皇上呵斥道。
赵瑾气不过,转眼之间便要对赵珏大打出手,就在这时皇上宣布把康朝赐婚给太子,择日成婚。赵瑾跪在地上,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太子谢恩。赵瑾一腔怒气无可发泄,挥拳就向太子打来,皇上叫来禁卫军将赵瑾拉了出去,并下令不准他进来。
寿辰上这番变故谁都没有料到,康朝更是始料未及。她跪在正中间,皇上质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太子,接受不接受这场赐婚,康朝只管跪着,一声不吭,作为罪臣之女,她没有资格抗旨不遵,但她也不会领旨,若是逼得急了,她就以死谢罪。
之后皇上叫她去谈话,御书房中只有她和当今圣上两个人。皇上对康朝可谓是恨的牙痒痒,先不说她参与谋害逝去的戚王爷一事,单是因为她,就让他和儿子赵瑾之间有了一层隔阂,瑾儿第一次威胁他这个父亲竟然是为康朝,正是因为她的存在,瑾儿没被册封为太子,这一箭之仇,皇上一直记得。
“康朝,你爱不爱瑾儿。”
一个女子,被人追问出这么露骨的问题来,自然是难堪地无地自容,但这个问题她不仅要回答,还要好好回答,若是她说不爱,这场赐婚是说什么也不能推掉的,若是她说爱,多少有违本心,这个问题她从来都没想过。“民女不知。”
“民女,你现在在朕面前说民女二字,你是不是还要怪朕错杀你父亲啊!”
“民女不敢,家父是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康胜是罪有应得,罪不可赦,理应当诛,要不是瑾儿护着你,朕也将你砍了。”
康朝心里一惊,赵瑾什么时候帮他了,他明明恶狠狠拒绝了。皇上看她不知情,便将赵瑾为她所做的一切说了出来。赵瑾长跪殿外为康朝求情,请求皇上赦免康朝,最后在言语上威胁皇上,一切抵不过父子亲情,为了自己的儿子,皇上留了康朝一条命。但是这份耻辱皇上不能咽下去,他把预定的赵瑾换下去,让赵珏当了太子。
康朝听完这个惊天大秘密,身体不住颤抖,几度站不稳。皇上接着说:“别人以为朕最喜爱的儿子是老大,其实不然,朕最得意的儿子是瑾儿,太子原本要他当的,可因为你,他做不成太子,瑾儿应该得到的更多,是你让他失去他应得的一切的。你欠瑾儿的太多了,现在珏儿要娶你为妃,你何不顺水推舟,成了这桩婚事,也算是还了瑾儿许些。”
“若是我嫁于太子,怎么能算是偿还瑾镶王。”康朝问。
皇帝听到康朝口气松动,欣喜地说:“若是你嫁给珏儿,朕就将属于瑾儿的一切仍旧给他。”
话说到这儿,在明白不过了,赵瑾应该得到应有的权力、地位。
她又想起刚才赵瑾说的话,“阿朝,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我又何尝不想,我们离开帝都,远离嘈杂,可是我不能,你更不能。赵瑾的这句话甜蜜又伤心,这一刻,康朝终于体会到了人生没有如果,否则世间那来的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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