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太太名门出身,父亲先去时更是朝中太师,自小眼界心思比同养在闺中的姊妹来得通透,寻常人想不明白的她往往能明白,如今儿女成家年事渐高,丈夫一心宠着,老太太老了不想动,将手里的管家权交给了儿媳贾氏,安安稳稳含饴弄孙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沈府豪门伯爵,若无大错丹书不毁,朝不更迭,后继子孙都是有福的。只是如今,事自己上门来,儿媳稳不住后宅,沈老太太为了祖宗太庙,不得不出山规训宅里。
沈老太太道“你们姊妹一体,出阁前依着家里,银钱门面哪样不是有了沈家才有你们小姐姑娘的尊贵,出阁后没了娘家的势,夫家婆婆妯娌丈夫能重你们?如今尚谈不上为了夫家,还未许人便三日一闹五日一吵,怎的,是嫌沈家安逸久了想见识见识外头吃人的风浪了?”
“母亲,孩儿管教不严,烦母亲劳累了”沈父臊的满脸通红,哪里还有来时兴师问罪的做派,他到六丫头跟前伸手想安慰姑娘,沈静瑶直往贾氏身后躲,怯生生不去看他,沈父一只手伸出不上不下的,轻咳了一声收了手,略过贾氏嘲讽的脸色,朝一旁的沈静萱道:"五丫头,爹爹方才气头上没了理智,可打疼你了?"
沈静萱摇了摇头:“并未,女儿前些时日同祖父练过几日武,身子骨不比以往娇弱”沈父摆手道:“那也不成,女孩子家的金贵着,待会郎中来了定得细细查了,若是落下什么病痛,爹爹如何对得起你逝去的娘”
沈静萱暗讽你对不起的我娘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件,压下心里的反感道:“女儿知晓了,定当好好的养着”
“如此便好”沈父点了点头,沈老太太倒看不明白了,皱眉道:"萱丫头,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老太太,老爷方才气昏了头扬手要打六姑娘,我们姑娘怕六姑娘身子娇弱顶不起老爷的一巴掌,就上前替人挨了”沈静萱还没酝酿好怎么糊弄过去,海棠忠心护主,早纷纷不平了,如今老太太一问嘴皮一合就说了出来,海棠想老太太是疼自家姑娘的,定会为自家姑娘做主。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登时就变了,六姑娘为何丢了魂一样的,原是生身父亲吓的,沈老太太沉了脸,沈父羞愧难当,贾氏更是双眼淬了火,死死的钉在沈父身上道:"沈鸿鸣,你真的下得去手啊,虎毒还不食子,铁打的心肠都不及你歹毒。"
“我不也是气糊涂了吗”沈父辩驳道,贾氏冷笑连连:“气糊涂?平日里你就不疼瑶儿,但凡瑶儿和其他姊妹争吵你统统不问缘由,上来便训,你可知道瑶儿常在夜里哭,有次我寻见了便问她,她说父亲不疼她,明明是姐姐们骂的她,她不过还了几句嘴,她嫡出的丫头是顶好的命,叫人骂了还不能回嘴了?”
贾氏说着红了眼眶:"是,是我这做娘的没用管不住你那些莺莺燕燕,今日的事我虽不明白因何而起,可你若说是瑶儿先去招惹的三丫头,我第一个不信,她都叫你训怕了,见了姊妹那次不是夹紧尾巴做人,我就问你她摆过几次嫡女的派头,你宝贝的三丫头那一水的衣裳比我瑶儿还有脸面,你黑心肝啊黑心肝。"沈静瑶同母亲双双哭成了泪人
沈父哑口无言,沈静萱皱了皱眉走到红杏跟前,扶了人起来道:“你是六姑娘身边的,事发的时候也跟在姑娘身边,说说你家姑娘因什么吵起来的?”红杏满脸泪痕,额头破了个血口子,面色苍白道:"回五姑娘,我们...我们姑娘本来是去寻三姑娘理论的,前些日子贾家舅爷命人送了块顶好的玉佩来,说是待过些时日去同大娘子去见她大姑姑戴了撑场面的.
谁能想到那玉佩冬梅才从舅老爷哪取了来要送去院里给我们姑娘,三姑娘房里的春娇半路杀了出来硬是拉了冬梅去吃茶,待回了院中玉佩就不在盒子里了,我们姑娘气不过就找了三姑娘,不曾想三姑娘倒打一耙说是冬梅昧下了诬陷她。
红杏挣开又跪了下去,直在地上磕,磕了沈父又去磕沈老太太,她哭说道:“老爷,老太太明鉴,我们都是签了死契的下人,主子的东西纵然再好我们添个胆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真是昧下了只管当场将我们打杀了,我和冬梅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可伶我们姑娘生来暴脾气叫三姑娘拿话一激口不择言,老爷明鉴,我们姑娘碾死蚂蚁都不敢的人,也就嘴上厉害,真要说要人命的话她万万是不敢说的"
卫姨娘皱了眉,呵斥道:"难不成是三姑娘自己咒自己不成?老爷,媛儿文静,待人接物您都是看在眼里的,六姑娘小她是真疼在眼里啊"沈父皱眉不语,今日他吃了两回教训,难得把丢了的心眼捡了起来,这事一开始就不如面上看的简单。
沈静媛心中有些不安,她不过是看中那玉佩委实是好,她也要到议亲的年纪了,若是嫁妆匣子里添了这玉佩,去到了夫家怎么不得有面子些,六妹妹是嫡亲的贵女,贾氏多得是宝贝给她。
而她不一样,她母亲不过是父亲的姨娘,房里的那些个银子多是要留给大哥哥和嫂子的,到她手里也就没多少了,真的寻了人家不是处处都得用银子,故而她起了歹念。
她之前便没少占五妹妹的东西也不见有人追问,便是上次闹大了也不了了之,那罚的三个月银钱从五妹妹哪里昧来的东西随意一样都不止,有了甜头,她胆子也大了,只是这次并不能像上次一样脱身,不过她不能松口,昧取姊妹东西说出去委实不好听,遂她还强撑着哭脸道:"父亲,我没有,媛儿没有"
沈静萱现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三姐姐饕餮的性子,贪心不足,见了六妹妹的好东西心里生出歹念,她定是想同对付自己一样将六妹妹的东西收入囊中。
只可惜,六妹妹不是自己,自己虽有祖母疼,但祖母不能撕破脸皮,毕竟沈家正经管家的不是她,可六妹妹老子娘是沈府的正头娘子,做的是内宅的主,暗里还有一些沈静萱不知道的事,故而今日这步棋三姐姐想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沈老太太人老眼毒,心里一推猜出了个大概,她冷冷的开口:“这事因玉佩而起,在这里说什么不过是扯皮,去,把三姑娘房里的春娇并六姑娘房里的冬梅带来,面对面的审清楚”
沈静媛变了脸色道:"祖母"沈老太太扫了眼道:"三丫头可有甚要说的"
沈静媛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年纪阅历摆着,遇上这事说不心慌是不可能的,她道:“祖母,媛儿想说甚好”她心中暗恨,只望春娇能封住口。
“崔妈妈,你去将人带来”
崔妈妈点头应是,掀了帘子出去了。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六姑娘抽泣声在屋里格外响亮,沈老太太瞥了眼道:“老二媳妇,命人下去熬碗安神的汤药来与六丫头,照这样哭下去回头夜里该魇住了”贾氏一惊道:"多谢母亲提点,是儿媳糊涂了"后吩咐身边的赵妈妈熬安神汤来。
沈家的宅院绵延而建,中间亭台水榭,青石铺路,院落多是两进三出的院子,带两间抱夏一间耳房,院与院离的都并不太远。待崔妈妈领着两丫鬟到了寿安斋,也不过一炷香的工夫。那两丫鬟先是朝沈父沈老太太拜过,左边的穿着褚色的对襟褙子,磕头后又往贾氏福了礼,正是六姑娘房里的冬梅,另一个同样的对襟褙子却是黛青色的,望着屋里的情况眉眼间闪过几分不安。
沈老太太在上头发了话道:“你们都是主子跟下得力的丫鬟,说的话也代表主子的脸面,今日有几句话要问你们,你们照实回答便是”贾氏缓了神,往日积的威显了出来:“若是你们胆敢欺上瞒下,打断了腿发买人牙子是小的,连累的家里不得安生就得不偿失了”
两丫头闻言连连磕头
“如今六姑娘丢了玉佩,且途中只与三姑娘房里的春娇见过”沈老太太道:“你二人满身嫌疑,都说说吧”
冬梅磕头道:"回老太太,那日舅老爷命府里的下人送玉佩来时,同我说这玉贵重极了,宫里的贵人也戴得的,特特用匣子装了起来,奴婢怕有失一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曾想春娇拦住了我,我们素来不攀谈,交情寡淡,可春娇那日却格外热情,一心要拉我去吃茶,我捧着匣子怕摔了便不敢挣扎,就叫她拖了去房里,吃着的时候她突然同我说羡慕我们在六姑娘房里当差,三姑娘虽说也是主子但多少不如六姑娘体面芸芸的。
我想到底是府里办事的,动了恻隐之心,她拉着我叙谈最后竟要塞银子与我,奴婢笨拙哪里敢收,我们争吵着被卫姨娘身边的林婆子瞧见,训了好一通,待训完我回了屋里却发现玉佩不见了,姑娘问我,我答了发生的事,姑娘听后匆匆就去找三姑娘理论了,再后来便是现在了"
沈老太太看着低眉的春娇道:“话到这份上了,你可有要辩驳的”
春娇浑身抖如筛糠,若是冬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还能有空可辩驳,可对方说的一清二楚,她腹中没了说辞,只咬紧牙关最后一搏道:“老夫人,冬梅说只与我一人见过,可谁知她见我之前有没有与他人攀谈,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就定罪”
冬梅立时反驳道:"你可寻来舅老爷家的人问问时辰,他将东西交于我正是巳时末一刻,门房离小姐的院子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你拉着我絮了许久,我心里焦急数着点,到了屋里也不过正过午时,你说我哪来的时辰再去与别人说话?"
“左右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人之言哪里可信”春娇道
冬梅气的涨红了脸,朝贾氏道:“大娘子,我是签了死契的,命都压在您的手里我哪里敢偷小姐东西,望大娘子明鉴。”贾氏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丫头老实,父母卖她时为了换多些的银子定的便是死契,这一点儿媳敢保证她没那胆子撒谎”
沈老太太拨了拨手里的佛珠,说的话不似慈悲念佛之人,她道:"死契的人信得过,三丫头房里的丫鬟想来并是这样的人,没了保证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宅院里头断案本就不如县衙公道,一方有理一方没理,没理的一方就该伏法。来人,将这丫头打折了腿叫了人牙子来发卖了"
左右的婆子闻言上前摁住人,春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哭天抹泪的去拉自家姑娘:“三姑娘,救我,你救我啊,是..呜”她后头的话还没说出来,沈老太太就一声厉斥道:“赌住她的嘴,拖出去。”
几个婆子力气都大的,架着人出去了。外头传来一声声响动,沈静媛直软了腿,贾氏冷笑道:“豪门里的小姐,做出鸡鸣狗盗之事,卫姨娘,您真是好本事啊”
沈父的脸青了又紫,紫了又黑,怒而一巴掌打在了三姑娘的脸上道:"丢人"沈父这一巴掌力气大的很,沈静媛脸红肿火辣,疼的直掉眼泪,卫姨娘扑倒女儿身上哭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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