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勒主教吗?
优卡一出了教堂就没命地奔跑,直觉使然,她认为那位主教对她并不感兴趣,甚至轻视,但她还是停不下自己的脚步。迎面而来的风打在她的脸上,拍打在她额间的汗水上,冰凉一片,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脊背的汗滴在挥散,换来丝丝冰爽的快感,这感觉让她不敢停下脚步,甚至想让她就这样跑下去,以至于能够抛下身后的一切。
当夕阳西下,人们结束一天的劳作纷纷回到了家中,在苍凉的大地上点缀微弱的光芒,只有远处的城堡如星星般闪烁,明亮间指引人们回家的道路。
优卡已经来到了山边数不清的十字架旁,她十分熟悉自己母亲的十字架,结束奔跑的她喘着气坐在十字架旁看向了落日前最后的大地,接着没有留念地转身投入森林的怀抱。
走在森林边缘,优卡在一颗颗巨大古树的枝叶间穿梭,一会她无聊地折下树枝,一会她扫开低矮的灌木,在一片泥泞间前行。
在这种环境下,一个人的心境是最容易发生变化的,她开始忘了白天发生的一切,忘了有什么她曾经认识的人住在这片土地,她仿佛深陷在这座无边的森林里,再也出不去,但这样她甚至觉得有一丝温馨。
阳光就要彻底消去,最后她拨开一簇树丛,一个幽深的洞穴出现在她眼前,她轻快地向深处走去,洞穴并不深,一下就到底了。在这里她看到了随意摆放的干酪和黑面包,还有一个铁罐和她支起的灶台。
优卡看了看铁罐,里面是黄色的粘稠物。在这里并不好生火,过去这件事情都是她叔叔在做,但是并没有什么难的,只要生起了火,她再将森林里的积水和面包混在一起煮上一会就可以吃了。
看着干涸的残留物,优卡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也许,下次该去哪里拿些谷酒,这些沸腾的水里总是充满泥沙,让她不好受。
可是该去哪里找呢?优卡突然记起曾经欺负自己的那几个男孩,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在阳光最后在大地上留念的时刻,优卡将洞穴口的一些石块堆叠起来,她还可以再休息一会,长夜漫漫,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她咀嚼着酸涩的干酪,捂着宽大的长袍,心满意足地合上了双眼。
……
只要到了夜晚,就会格外的安静,那些白天曾经出现在耳边的嗡鸣都会随着夜晚的降临一并消失,在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书页翻滚的声音,还有油脂燃烧时微弱的哀鸣。
最是这样寂静的夜晚,明加尼主教总会忍不住看上几页书,在一行行拉丁文间陷入沉思。
但今晚他却没有沉浸在书页当中,尽管盯着书中形态各异的字符,但他却迟迟没有翻向下一页。他在等待什么,一些让他无法静下心来的事情。
“明加尼主教先生。”房门被轻轻地叩响。
烛火摇曳,寒风在一瞬间涌入,又从窗口涌出,门被打开又被迅速地合上。
“您来了,耶勒先生。”明加尼主教连忙合上手中的书,回头看向门边的主教,“我一直很佩服您,纳克?耶勒先生,您年纪轻轻就当上修斯第教区的主教,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尽管同为主教,但眼前的这位主教看上去却格外的年轻,而且就算他将自己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却不难看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这是不同于自己还有那些神甫们的年老和虚弱。
“别看我这样,我从4岁那年就开始在教堂为人们祈祷啦。”纳克笑着说道,“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老先生摆了摆手,“您知道亚里士多德吗?”
“略有耳闻。”纳克说。
“在他的形上学第六卷第一章里这么说过。”明加尼的目光越过纳克,远远地看着他身后的门把,他的声音缓慢却有力,“理性所能及之事,哲学中皆可处理,除哲学外,无需乎另一种学理。”
“他认为不单单理性,而且所有实际存在的事物都可以借用哲学来处理?”纳克持以征询的态度。
明加尼主教意味深长地看了纳克一眼,说道:“他认为神学也是哲学的一部分。”
“我知道远在图林根以西有一些人背弃了教义,在暗中作怪,但是明加尼先生今天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情呢?”纳克的眼角在笑。
“其实我想问您,如果是您面对这些的话该怎么做?”老主教哈哈笑道。
“第二十三卷,以赛亚书。”纳克忽然飞快地说道,“上帝啊,在你以外,未曾见有什么神为等候祂的人所预备的事。”
“您的意思是?”
“既然是预备之事,必定是先于人们所知的,是超过理性的,是需要通过默示来认知的。”纳克说话间,明加尼主教一边听着一边在早已摊开的羊皮纸上记了下来。
纳克看着他的作为,没有在意,继续说着:“那些超过理解以上之事,上帝已经默示给你们了。您认为呢?明加尼主教先生?”
“正是这样!”老主教细细地将最后一句话记好,赞美之心溢于言表。
“您真是一位优秀的主教。”老主教如释重负地对纳克说,“我真想在传道书第三卷第十七章前加一句——那些超过理解以上之事,上帝已经默示给你们了。我想罗马教皇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罗马离这里太远了。”纳克提醒他,“在这里我已经不是一位主教了,您叫我耶勒神父就好啦。”
“但上帝知道这一切。”主教对他还以微笑,“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蒙特卡西诺有您的到来,这里的所有人一定都能在您这里接受福音。”
“您太看得起我啦。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想我该回去休息了。”纳克笑着向他摆手,直到他走出房门,仍然可以听到老主教的感激声不绝于耳。
出了房门,纳克走在楼道上凹凸不平的阶梯上,黑暗中他的笑脸渐渐收敛,最后不留一丝感情。
等到纳克离开钟楼,回过头看,他看到那扇窗户中仍然透露出一丝微光,微弱却不停息。
月光下,他似乎看到那抹微光愈发明亮,借着这座钟楼,要将光芒挥洒到无穷的天边,照亮整片大地。
他回过头,光芒消散,目光久远,无垠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另一种平衡与美。
“哼。”他发出微不可闻的轻笑,裹紧漆黑的斗篷,不再回头。
钟楼里,明加尼看着羊皮纸上写下的话语,久久不能平息。
“托马斯。”在他沉思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我。”有什么人在门外呼喊,“我能进来吗?”
“请进。”老先生说,这时门才被推开,来者同样穿着黑色的斗篷,身形高大,只不过与他身形不相符的是一张苍白、虚弱的脸庞,那张脸就像是一位真正的贵族所追求的苍白,缺乏阳光的照射,没有一丝血丝,在苍白间透露出病态的虚弱。
再有就是他挺拔的鼻梁还有失去血色的双唇。
“撒拉。”老先生说,语气低沉。
“您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开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那位叫做撒拉的人说道,他的声音沙哑且缓慢,像是垂暮之人,没有一丝生机。
“这是他说的,你看一下。”老先生将羊皮纸推给他,忍不住叹气。
“既然是预备之事,必定是先于人们所知的,是超过理性的…”撒拉一字一句地念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来自修斯第教区的主教是位受差遣者。”老先生语重心长地说道。
“受差谴者?”
“他是上帝忠诚的信徒。”
“这有什么奇怪的。”撒拉说,“他们信仰不坚定那才怪呢。”末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样,有勇气在废墟中建立新的秩序。”
“教会并不能真正的拯救人们!”明加尼老先生的双眼露出往常不存在的锐利光芒,“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
“那需不需要我让他离开这里。”撒拉语气冰冷,话语间隐约可以看到他的左右上尖牙似乎比其他牙齿发达,不经意间闪烁着惨白的寒光。
“再等等。”明加尼思考良久才缓缓开口,“也许事实并不如我看到的那样也说不定。”
“您只是太仁慈。”撒拉冷笑。
“这没什么不对。”明加尼摇了摇头,他突然看向了撒拉,语气谨慎,“你…去看卡莎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撒拉的笑脸在一瞬间凝滞,但很快他就恢复了正常。
“对了,吉尔曼人已经南下到修斯第了。”撒拉面无表情,“如果还有什么事情等我下次来再说吧。”
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明加尼看着他的身影,想要开口,但没等他来得及说,撒拉已经关上了房门,只有烛火明灭,还有一阵风起。
……
第二天,教堂里来了几位隶农。
“主教先生。”为首的隶农说,“事实上我们丢了许多谷酒还有器皿。”
“在我醒来的时候,家里乱成了一团,那个该死的家伙在我睡着的时候偷偷进来,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另一个隶农语气激动,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害怕,他的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恶魔,那一定是恶魔,不然就是吸血鬼,他破坏了锁,他在夜晚潜入!”一个隶农嘶吼。
“我们该怎么做?”他们绝望极了。
看到他们的表情,不单单明加尼主教,一旁的苏菲也按捺不住了。
身为圣女,她无法忍受有人受到这种行径,她更想知道是谁做了这些,而对方为什么要做这些坏事。
“我们会解决的。”明加尼主教还来不及开口,苏菲就已经开口说道,她向一旁的纳克投去期待的目光,“是吗?主教先生?”
“当然。”纳克对隶农们微笑道,向一旁的骑士同样投以微笑,“我们会解决这些事情的,是吗?”
“是!”看到纳克期待的目光,虽然查尔迪斯已经站得很直了,但他还是不禁直了直身子,右手搭在十字剑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你们先回去吧,一切就请交给我们吧。”查尔迪斯说,看到骑士精干的模样,隶农都纷纷向他表示感激,甚至邀请他到家中做客,但都被年轻的骑士一一回绝。
看着离去人们期待的笑容,年轻的骑士更加坚定了决心,天色还早,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和武装,等待夜晚来临,他戒备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想到这里查尔迪斯愈发充满干劲。
等到夜晚来临,查尔迪斯披上锁子甲,走出教堂门口正准备上路时,他看到了在大门口圣女殿下火热的双眼目不转定地注视着她。
“您…”
“我们出发吧。”苏菲说。
“圣女殿下,你不可以跟我去,太危险了。”查尔迪斯左看看右看看,但是没有看到想要找的耶勒先生,“我们也不可以独处。”
“危险不是问题,如果做下这些事情的人愿意忏悔,那到时候谁来听他忏悔呢?”苏菲理直气壮,“两百年前,信徒们不分男女聚集在漆黑的洞穴里,这有什么要紧的?”
“圣女殿下,忏悔这种事情等我抓到他了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而且我们不可能今晚就找到他,你应该回去休息,对你来说休息才是最重要的!”查尔迪斯还在劝说。
“可是你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吗?”苏菲反问。
“这个我总有办法的,您快回去休息吧。”查尔迪斯焦急地看着苏菲。
“你现在还没有办法的对吧?我已经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他了。”苏菲得意地看着他。
“可是…”查尔迪斯还想说话。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苏菲拉起他的小臂就要出发。
“圣女殿下…”
“又怎么了?”那是苏菲惊人的气势,年轻的骑士一下子就败下阵来。
“没事,我想说,你可以放开我吗?我自己可以走的。”查尔迪斯小声地说。
“快跟上来。”苏菲松开了手朝他招呼,查尔迪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但查尔迪斯没有察觉到自己跟上去的时候是那么快乐,他想圣女殿下永远都是那么神奇,他为自己身为一名骑士而陪伴左右感到庆幸。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