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嗯?谁叫我”,睡梦中的敖健被一阵杂乱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一个憨憨傻傻的胖男人站在床边叫他。
窗外的阳光格外明亮,时不时传来几声爱吃蛆的屎坑雀的喳喳叫,似乎一副平和的景象。
胖男人提大包抗小包满脸是土灰,操着一口南昌话“啊,能不能给我们一些吃的,日本人抓壮丁修炮楼我们逃抓丁来了,我看门也没锁,就直接进来了,村里就这一家开门了”,男人的脸上扬起了单纯的笑容,敖健突然联想到了《西游记》里的猪八戒,也笑着回复道:“其实我们也是昨天才来这边避难的,前一段时间上高那边打仗,我和俺弟逮了一路逮到这,实在累的不中了,搁这歇会,你们是从哪来的啊”。
男人笑着伸出手要握手,敖健没想太多,谁知刚把手伸出去,男人就抓着敖健来了一个过肩摔。敖健还正懵那,加上没吃饭,一点力气也没有。男人趁敖健摔倒之际,抬腿又是一脚,用脚压着敖健的胸口,怒喝道:“老子从这间屋来的,老子一家躲个打仗,一来回好几个月,又遇见大雨,前天就到丰城了,今天才回富山。一回家,锁没了,走时候收拾的好好的床躺着俩野孩,睡就睡吧,把老子锁砸了,打仗连天了你去给我找修锁的?”。
敖健忍着疼赶紧求饶:“亲哥来,真是逃难了,没拿你们家一点东西,都不容易,饶弟弟一回吧,弟弟帮你修锁”。这时候屋外的人也挤进来了。敖健一看男女老少带着大包小包,还真是逃难模样,心想:这下完了,仗都打完一个月了,人家确实该回来了,都怪自己倒霉,这时候小孩一醒就完了,再被误会是日本人就解释不清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两人要经历坎坷与分离,敖健听见一声起床的呻吟声后,就看见维利高举两手又放下,用日语说了一句:“好饿啊”。
敖健一听到日语,脸都绿了,一看胖男人满脸震惊。敖健知道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跑,趁男人愣着,他不顾一切的推开男人的脚,一个鲤鱼打挺就要往屋外爬去。胖男人不愧是在那站着的,纵身一跃就坐到了敖健的身上。那真是一瞬间天昏地暗晴天霹雳盖世无双的泰山压顶,敖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没有呼吸道这个也不知道是器官还是组织的东西了。
恍恍惚惚中,敖健仿佛“感觉”到了胖男人在骂他,敖健一想这是要完蛋,得想法开脱一下。敖健正准备歇一会再求饶,突然听到了男人在骂:“不要脸的狗东西,没想到还是个人贩子,骗人都不会,还弟弟,人小孩是个广东人,你是个安徽人,你说他是你弟,还准备跑,让我抓着你了吧”。
“==??????????????????!!!!!!!!!!”敖健高兴坏了,心想:幸亏这小孩说的少,赶紧想法跑。
维利这时也清醒了,看着眼前嘈杂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胖男人一把抓去。敖健趁男人去抓维利,“砰“一声跃起,直接撞开门口那一家一直低头沉默的老少,拔腿就跑。
胖男人一看敖健跑了,气急败坏的骂起了门口的妇人,然后提着维利扔到了门外,过了几秒又扔出了敖健昨晚给维利找的衣服鞋子,大吼道:“拿着你的衣服赶紧滚,兄弟俩小偷”。维利气的说不出一句话,又不敢再呆下去,麻利的穿好衣服和鞋子。可是也不知道往哪跑,气的直跺脚,这时屋里又传来了叫骂声,吓得维利直接沿着土路往南边的庄稼地走去。
敖健这时已经走到了赣江边,回忆起了之前的经历:
1941年2月,上海,敖健像往常一样接婶婶从学校下班回家,回家路上,婶婶念给敖健听今天的报纸,抱怨全是中央储蓄银行专员被刺的消息。刚到叔叔家门口,敖健发现房子周围比往常多停了几辆车,还有好几个戴着帽子全身黑衣,满脸死气的健壮男子守在家门口。婶婶觉得不对,两人就没有回家,直到黑衣人走后,两人赶快进屋。
一进屋,敖健就发现了异常,平常总是要求自己找个正当工作娶媳妇的叔叔一脸沉默,问敖健:“你在上海又呆了四年了,知道你心里一直不好过,可是年龄到了,也要成家立业的事,你今年都27岁了,当年把你从卫辉老家来的时候,你才17啊,这样想想,俺哥也走了十年了”。
“16”敖健听了以后低下头说到,他当然记得,十年前的中原大战,自己的父亲,晋绥军少将赵育鸿,被投蒋叛军杀死。
彼时的自己,从6岁开始,就没怎么见过父亲,家里三个孩子,都是母亲一手养大。靠着祖上流传下来的百亩地和在卫辉府做官的祖父,赵家也曾是卫辉淇县地界较富裕的大户。1906,敖健的爷爷因为抽鸦片太多去世了,父亲原本就读陆军预备大学堂,无奈家中失去支柱,只好回乡,在当地民团谋差事。后来战事兴,父亲深感战时平民之无助,弃县公安局事,在敖健6岁那年托军校关系入晋绥军。
对敖健来说,那便是人生的转折点,父亲因早年亲近军旅,从小便对敖健要求甚严,3,4岁便要早起跑步。父亲行事以义,以怒,入军后便常年随军,甚至将名字由赵玉红改为赵育鸿,一家五口一年见不到三次,因卫辉地位显要,行军多过,父亲也绝不回乡省亲,即使回家,也是争吵抱怨,每每与子女交谈,皆是勉励学习,多言国风不正,百姓无望,唯有出人头地方能自保。
敖健正在回想,叔叔直接打断:“你爸从小就脾气不好,你爷爷抽鸦片去世之时我还在读大学,一家人都没了支柱,所以我俩都不抽烟,你当兵时多与莽夫共事,多有恶习,我懂你经历战争心情沉重,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叔叔顿了一下,低下了头,敖健知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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