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溪自己在心里数。
初见那次,她差点被人弄死,哥哥还趁乱伤了将军,没留下好印象。
第二次见,她啪嗒啪嗒说了一大通,又是差点儿受被他救了。
第三次更不用说,她跑去郎铁匠那儿搜东西,正好被他撞见,还是被他救了。
反正袁青溪自己女装形象在他这儿估计就是个整天出事的扫把星,没好印象就肯定对了。
然后二郎的形象……
第一次是跑去,装作很热心的样子,结果人家一眼就看出心思不正。
这次也一样,这个郎君怎么这么讨厌啊,就不能顺着自己的思路,呆一点,说二郎用心了什么的吗?
袁青溪眼睛滴溜转,最后一抬头,笑嘻嘻凑过去。
“二郎就是想为将军多尽些心,其他的心思,若将军愿意,就多关照关照袁家生意吧。”
她才不会说,会借着这次开府采购的机会,从宣州采买,用军侯府开票号生意第一单。
杏核眼笑成两枚弯月,星光点缀其中,晶晶亮亮,不知道藏了多少坏心思。
何烨觉得有趣,见“他”藏着主意故意不说,也不逼“他”,只轻笑了一声。
笑声沙沙的,很轻,像在袁青溪心尖上拨了一下。
她立刻梨涡里漾甜笑,凑的更近了些。
“若是将军没意见,明日二郎就准备车架,启程随将军一起去化京。”
袁青溪最会把委婉拒绝当成默许,只要有利可图,就上杆子凑上去,硬是拼出个机会来。
“他”凑的太近,身上的香味儿又幽幽弥散出来,甜甜的,软软的,似花香又像果香,若有似无间勾着人。
袁青溪靠的近,听见他嗯了一声,立刻高兴的移开身子,那股香味儿也跟着淡了很多,何烨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淡了些。
“天色晚了,驿舍到底粗陋了些,不如迎春楼里舒适惬意,二郎在迎春楼定好了客房,将军意下如何?”
何烨一撩衣摆,蓦然起身,脸上表情淡淡的,眼睛里那点儿笑意玩沉了下去。
“回去吧。”
袁青溪眨巴眨巴眼睛,心里猜他是不喜欢这了太过热闹,也不多说什么,也跟着起身。
站得太快脚有点软,胳膊上搭过来一只手,带着力道扶起他。
袁青溪知道他的怪力,猜想他一定是把手劲放的极轻极轻的了。
何烨虽然面无表情的时候煞气重的怕人,但他长得俊,走出来的时候,迎春楼里的姑娘都忍不住看,有几个胆大想凑过来的,见何烨沉着脸,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样子,也都识相不往上凑了。
出了迎春楼,何烨一路正色,一眼漂亮姑娘都没瞧。
袁青溪还巴巴地等着他多看哪个一眼,就做主帮他后院儿里添个人呢。
结果人家不给她花钱的机会。
袁青溪钱没花出去,心里莫名的高兴,她只当是因为省钱了,直到坐上车,梨涡里还盛着笑,两个月牙亮弯弯的。
爬上大床舒舒服服躺着的时候,袁青溪脑袋里还有点晕。
又高兴又晕乎乎的,飘飘忽忽之前,突然一拍脑壳。
瞧她这记性,准吧好给他的谢礼还没送。
刚才光顾着喝酒高兴了。
那件小礼物脱外袍时被她随手放在床头。
袁青溪小手在床头摸索了下,指尖触摸到细致的刻纹,指尖凉凉的,嘴角又弯了起来。
这礼物适合他,可是又不希望他真的能用着。
就是不知道他看到这份礼物会是什么表情呢?
好期待当面送他时,看到他的表情。
会惊讶还是欢喜呢?
袁青溪脑子里不断跳出何烨面无表情的脸,然后给他换上各种不同的表情,喜怒嗔痴,可是那个放在他俊美肃杀的脸上都觉得怪怪的。
果然还是亲眼见见比较好。
*
昨夜不知道几时才睡着的。
袁青溪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洗漱穿衣的空档,匆匆招了常月过来,问询了下她那边得来的消息。
常月昨日有如剑陪着回乡,给了银钱,走的时候没受到什么阻拦,常老大心贪,想多赖点儿,被如剑一脚踹翻在地上,捂着胸口跑了。
常月在乡里走了一圈,跟平时相熟的寡居妇人讲了袁青溪想法。
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妇人一听都有点羞答答,这么不经过父兄直接找上门儿的,还是给军家集体来说亲的,还真是从没见过。
那日平西军来时,一个个健朗男郎从田地间穿行而过,飒爽英姿,可比那些躬身在地里的粗野汉子迷人多了。
再说了,常月家捧回来的那些银子,妇人们也看到了。
话说难听点,本来婚配就不能自主,嫁给哪个不是嫁,反正都是给人家做烧饭做菜生孩子的婆姨,就冲着那些银子,嫁个有钱一点儿的,少吃点苦不是更好。
而且万一嫁的那个男人立了军功,一下子当了大官儿,那不就从村妇升级做官太太了。
村上的这些妇人,就算是未嫁时娇滴滴的,嫁了人家里没了男人,那个不是被逼着也得硬气些。若是说的不合她们心意,恼起来直接一顿扫帚打出去都是可能的。
这些心里的算计,当面讲出来是不可能的,常月从她们羞答答的态度肚里看了出来。
有了常月在村子里问来的信息,袁青溪对自己这个临时起意蹦出来的想法更有了些底气,又跟常月吩咐了几句,稍微吃了些,便去找袁半州去了。
袁半州正在书房品茶翻账本,见袁青溪来了,又是副俏郎君装扮,抬抬嘴皮,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能说什么啊,要不是他当时临时起意,也不会弄出个袁二郎出来。
也是自己太宠闺女了,硬是宠成了这副随性的野样子,看看隔壁河西王府里的平乐郡主,虽然也是骄纵了些,但人家好歹有女郎的样子,哪像自己家这个动不动就男装出去。
想跟她说你就老实呆家里吧,偏偏宝贝闺女还不知出去乱跑,而是帮自己打理生意,更关键的是,打理的还不错。
这让人怎么说,闺女孝顺,也就这两年就寻夫君了,就先由着她吧。
袁青溪见爹爹在翻账本儿,凑上去看了两眼,卖乖的手也跟着移到老爹肩膀上,一下一下卖力捏。
袁半州被她那轻飘飘的手劲儿捏的舒服,嘴上哼了一声。
“突然卖乖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赶紧说,爹爹忙着呢。”
袁青溪嘿嘿笑了两声,手上不停,捏的更认真了:“爹爹,溪儿想出趟远门儿,我听说这两天有车队要送批货去化京,我想……”
袁半州眉毛都竖起来了。
去哪儿?
华京?那个随便掉个旗幡都能砸着个五品官儿的地方?
去那地方宝贝女儿的腰岂不是都直不起来了。
袁半州自己可以低头哈腰,没关系,为了夫人孩子,吃点苦头没啥,而且他在宣州已经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闺女走哪儿都是明面上被捧着的富家子。她想出去,在商队里也时时有人照应。
但是华京不行,袁半州知道自己的势利还没能覆盖到那个地方。
权利的中心。
虽然宝贝闺女之前的设想很诱人,但是华京,是想插一脚就能插进去的地方吗?
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哪家豪商背后没有朝廷官场上的牵牵绕绕,如果想从那如蛛网般的官商体系中获得立足之地,其中要付出的艰辛努力可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
袁半州自己年轻时吃过苦头,所以才不舍得儿子再吃这个苦,女儿在自己的羽翼下随便耍耍是没关系,以后他自会找个合适的男人继续护着宝贝闺女,但是闺女若是想自己尝试,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你想都别想,老老实实待在宣州。”
袁半州口气强硬,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一张儒雅脸庞也紧绷着。
“溪儿,爹爹是太惯着你了,你已经是待嫁的年纪,上次公然在驿舍出现已经极为不妥了,现在就安心待在家里吧,这么多年,爹爹由着你,现在也该收收心了。”
袁青溪手上一顿,指尖儿有点儿僵硬。
“爹爹,溪儿知道你关心我,可是……”袁青溪的声音尽量的放轻,柔柔的,听起来和她过世多年的娘亲有几分像,袁半州竟一时有些慌神。
回想起爱妻音容笑貌,袁半州的一抽一抽的酸痛,他抬手拍拍女儿搭在肩上的小手。
“溪儿,你放心,为父会为你寻一个靠谱的人家的,冀州金家那个郎君你还记得吗?虽然是庶出,但为父和他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他做事情很靠谱,风评也不错,为父想招来给你……”
“爹爹,你就这么想快点把我嫁了吗?”袁青溪声音陡然拔高,两只小手从袁半州肩膀上撤下来,狠狠扯着衣袖。
“溪儿是哪里招父亲的白眼了,父亲这么想把溪儿支给别人。”
她是真的有点气了,声音虽然压下去一些,可还是抖的厉害,爹爹也不叫了,直接喊了父亲。
袁青溪从来笑嘻嘻的,还喜欢腻着爹爹撒娇,从来都软声软语的,哪次一生气,袁半州都不舍得,总是轻易就依了他。
可这次不行啊,袁半州心里叹口气。
若是不早点给溪儿寻个郎君招婿进来,日后可就由不得他们父女做主了。
溪儿怎么不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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