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三十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有些尸体像是经历过剧烈的挣扎搏斗,身上数道刀口。
而更多的则是一剑封喉,伤口干净利落,简直像是把杀人当作一种极致的艺术消遣。
何意有仔细的看过那些伤口,精准的选择了最致命的部位,剑尖轻轻划过脖子致命处。
伤口清浅,却足以在剑刃离开几个弹指之后,让对方血涌如瀑,暴毙惨死。
何意见过太多的杀人手法,战场上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缺胳膊断腿,肠子满地流,这些固然恶心,但都不至于让人感到心惊。
费劲心思折辱人身并不可怕,循着机会还有可能逃脱。可怕的,是这种冷静简洁到极致的杀人手法,如地狱的恶鬼,让你没有丝毫反应的时间。
可惜了这三十个人,尸身还没有完全冷下来,说明那场灾祸刚刚过去没有多长时间。
如果再稍微晚一点发生,赶上平西军经过,或许这三十个人的命都能保下来。
平西军的军士在前线杀人,那是为了保证后方家园亲人不被敌国兵锋屠戮。
而这些人杀人简直就像在宰鸡,太可恶了!
何意弯下腰,在地上倒毙的华衣男子身上摸索了一番,从他怀里取出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金六郎亲启,落款是袁俊。
这群人竟然还和那个美貌袁女郎一家有联系。
何意不敢耽搁,拿了信向将军走去。
将军正站在不远处,似乎也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小小的,被将军握在掌心,只能看到垂下的一段红线。
竹林深处,日光晦暗,将军垂首,盯着掌心的东西,像是竹林间所有的幽暗都聚拢在他周身。
肃杀,静默,可怕得很。
何意虽然没有何嘉和何冰机灵,但也是跟了将军十多年的老人。
将军极少生气,他冷静淡漠,如同一把上好的利剑,销铁如泥,把所有能让他生气的东西,都斩于剑下,收剑也干净利落,剑入鞘中,剑气不外泄分毫。
更多的时候,将军只是看不上,也不屑于去生气。
就像是上次袁二郎宴请将军,将军说是在生气,其实仿佛在看人演戏,乐在其中。
这么多年来,将军就像是有一张冷冰冰的面具,时刻带在面上,塑造了最完美的战神形象。
而这一次,那张面具隐隐有了崩裂的痕迹。
“将军,末将找到一封信。”
何意恭敬的站在何烨身后,何烨身上那股煞气太重,即使是亲近之人,也不敢靠的太近。
手掌攥的太紧,那小小的勾玉硌在掌心,硌在心口,一下一下的压痛。
“他”戴在脖子上的东西掉了。
红绳上还带着血。
可是“他”人却不见了。
去了哪里?这血是“他”流的吗?伤的如何?
又或者,“他”还活着吗?
该死!
冲天的怒气涌上心头,灌入手掌,那块玉被牢牢攥住,再一用力,就会被捏成齑粉。
“他”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
还会找到“他”的。
小狐狸,好好活着。
何意站在后边,小心盯着何烨绷紧的脊背,心里一阵忐忑。
好在过了一会儿,竹叶缓缓飘落,何烨的情绪似乎也慢慢和缓下来。
将军把那阵在掌心里的东西,小心收入怀中,然后转身接过了信。
草草扫过一眼,何烨抬头,黑眸中有揉碎的寒冰。
“抽出一队人护送夫人去驿舍休息,通知两州府衙,抽调驻兵,随我一起清剿山匪。”
好好活下来。
等着我。
我会找到你的。
*
袁青溪缩在马上一颠一颠的,简直要怕死了。
现在唯一可以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如剑还没死。
只是他伤的很重,虽然那个恶鬼手下留他一条性命,但却不愿把他也带上。
也不知如剑有没有老老实实去药房看伤,千万不要硬撑着跟上来。
骏马奔驰的速度极快,袁清溪可不敢轻易从马上跳下去,绝对会把脖子都跌断的。
而且揽在腰上的铁臂如环扣一般,紧紧把她箍牢在恶鬼怀中,根本不给她任何逃跑的可能。
袁青溪放弃挣扎,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掉,还不如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吧。
大肆杀戮了一番,拓跋弘本应是燥意难消。然而若有似无飘落鼻端的馨香似乎有种魔力,只是闻着那香味儿,就仿佛鲜血入喉时的惬意跟着涌上来。
还好,怀里的这个人异常的乖顺,除了不让动他的随从,其他一切命令都乖乖听着。
被他捞到马上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缩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简直像个乖巧的瓷娃娃。
而现在,怀里的瓷娃娃身形似乎微微斜了一些。
拓跋弘箍紧他的腰,手臂上用力,把他扶正。
那小人儿竟然身子顺势一歪,向另一边斜过去,看样子不像是要跳马逃跑,倒像是……
揽在他细腰上的手向上,捏住他小巧的下巴往上一挑。
一张双眼闭合的小脸映入眼中。
鸦羽般浓密卷翘的睫毛软软垂搭下来,反润的小嘴里竟然还配合着,传出几声糯糯软软的哼音。
这个小家伙居然睡着了!
居然,睡着了!!
这也不能怪袁青溪,她实在是太累了,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刚才又被背后的恶鬼吓得半死,心惊胆战,精疲力竭。
现在被捉到马上,牢牢固定住,根本逃不掉,但也完全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一颠一颠,摇摇晃晃,背后又是暖烘烘的肉垫胸膛,不睡着才怪。
反正命在对方手上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不趁机睡饱觉,难道当个困死鬼啊。
拓跋弘看着这张沉睡的小脸,冷酷的薄唇勾起,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现在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发作后面色应该也很糟糕。
那些见过他发作的人,只是看到他额角青筋突起,就避之唯恐不及。
而这一个,竟然在他怀里安安稳稳睡着了。
当真不怕死?
怀里的这个人儿,似乎睡得不太舒适,额角沁出了一层薄汗,像是嫌他热,歪歪扭扭的又往旁边倒去,耳朵尖儿都被热气给蒸红了。
拓跋弘看着那红润的耳朵,喉间热气翻滚。
突然低下头去,用尖牙狠狠咬在粉润的耳珠上。
“呀!”
痛死了好吗!
袁青溪捂住自己的耳朵,脸都气红了,命都给你了,我睡个觉还不成吗。
睡饱养肥你再宰了,有点人性好不好。
这一声娇嗔带着点甜音,还混着刚刚睡醒的糯糯软软的调调,把袁青溪原本甜润的嗓音暴露了出来。
袁青溪自己听到也吓一跳,完了,可千万别暴露。
死就死吧,无非是脖子上一剑,疼个一瞬,转眼投胎还是一条好汉。
万一暴露了可就惨了,袁青溪自己的皮相自己知道,扮作小郎君,都有人觊觎。
现在是仗着脸上抹的浆糊还没掉,皱巴巴丑兮兮。
万一被这恶鬼发现自己是女的,不管丑不丑强上来,被那啥凌虐一通,又或者关起来养做奴儿,那就玩儿完了,还不如当初一剑毙了呢。
袁青溪慌忙压着嗓子,哑声道:“六郎是饿了吗,不如我们去大道上,官道上沿途或许会有客栈,也好寻些吃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呀,谁家饿了咬别人耳朵,他就是想吃人啊。
袁青溪也想说不要咬我,你这个变态。
可是能说吗?
不能啊打死都不能,说了不就等于挑明了,这个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拓跋弘茶色的眸子舔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明明怕的要死,疼得冒汗,竟然还甜着脸问他要不要去吃饭。
袁青溪盯着那泛红深邃的眼窝,那个忐忑,看他一直看自己的嘴,心里一惊。
乖乖!我知道我嘴巴长得好看,又红又小,像个樱桃鲜润可口,但实际上不能吃啊,没味道,绝对口感不好!
没忍住,袁青溪抬手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手抬起来又后悔了,妈的!抬起来的是那只有伤口的手!!
被这个变态吮|吸过度的结果,就是手上的伤口严重泛白,皮肉都微微掀开来,看着就跟陈年旧伤一样。
袁青溪忍不住哀叹,我好好手给你糟成这样,丑爆了好吗。
拓跋弘的视线原本停留在鲜红莹润的樱桃小口上,那张小嘴被遮住,一瞬间涌起强烈的不满。
可看到那个泛白的伤口,嘴里似乎又盈上一些香气,口齿留香。
喉结滚动,咽下涌上的津液。
“你饿了?”
奇异的标准的中原腔。
如果说何烨的嗓音带有沙沙的质感,那这个恶鬼的音色就属于那种异样低沉的。
比袁青溪清亮嗓音低了不知道多少个度,如傍晚古刹钟声,声声入心。
问我饿不饿?
废话,当然饿了,存着那点体力刚才就跑没了,又跟你在山里面骑着马颠了半天,居然还问我饿不饿!
异常配合的,袁青溪肚子里飘出咕噜咕噜咕噜的声音,虽然有些尴尬,但起到了直接回答的作用。
袁青溪尴尬的挠挠头:“是有些饿了。”
所以我们赶紧去官道上,找个靠谱的客栈,然后歇脚吃顿好的。
你们慢慢吃,我会偷偷把出门带在身上的蒙汗药全给你们倒酒壶里的,放心保准让你们睡个好觉,一觉醒来就被官兵抓牢。
袁青溪忍不住勾起露出一丝微笑,那笑容被拓跋弘捕捉到,也勾起薄唇。
他笑起来微微露出些雪白虎牙,森森透出些冷气,笑的袁青溪心惊。
“我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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