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绸是在客栈里醒过来的。
她的贴身丫鬟晓意见她醒来,连忙过来伸手扶起她,末了又端来一杯热茶。
阿绸呆坐了半晌,直到晓意轻声唤她时才回过神来。
她接过茶,想起昏迷前的事,问:“这是哪里?凌……岂承呢?”
怎料晓意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阿绸吓了一跳,忙放下刚送到嘴边的茶,起身去扶她。然而晓意却是膝行几步,退后了一些,接着又磕了三个响头,仰起头时眼圈泛红,凄凄切切道:“小姐,那凌盟主不是您的良人啊,我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往火坑里跳呢?带小姐离开是我们的错,我们万死难辞其咎,但只希望小姐能找到自己真正的良人,得到一生的幸福!”
阿绸:……
又开始不正常了。
晓意跟在她身边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日子,她也能对她有如此深重的情意?甚至是呕心沥血地为她的人生幸福着想?
她想起昏迷前不断蛊惑她离开逃婚的声音,心道晓意此举倒是如了那魔音的愿。
但既然离开了,她确实不打算回去了。
庄内已无更多的线索,还有各种各样的束缚,离开了一则可以方便她行动,去寻找小姐暴毙与这奇怪世道的真相,一则还可以避过与凌岂承的婚事。
如此一想,虽然心中尚有晓意自作主张为她做决定的不悦,但却没有再怪罪她的心思了。
只是……
“我们?”阿绸咂摸着晓意说的话,疑道,“除了你还有谁。”
晓意见她无怪罪之意,立刻便向床边挪了几步,将双手搭在床边,道:“还有李大哥李炎。”
——李炎是为她驾车的车夫。
晓意接着道:“小姐您不用担心,我和李大哥定然会以身护您。您昏迷了一天,请了大夫说是疲劳过度,不必忧心。如今我们已经离开了颍山,到了平海城地界,现下正在福源客栈里。”
阿绸低头想了想,想起了这个地方。
平海城在颍山以北,两者间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飞鹤山庄定然不会太快来此查探追踪她的足迹。因为在平海城聚集了大量的牛鬼蛇神,有朝廷判处重刑的罪犯,有江湖人人喊打的邪教弟子等等等等。这里的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这里没有人伦道德,只要拳头大就能横霸一方。
总而言之,平海城是一个没有秩序、十分混乱的地方。
而往颍山南方走,却是地域辽阔的云州。几乎每一届的武林大会都在云州中州城举办。以中州城为中心,四周则是各大门大派的驻地。
无论谁选,大抵都会选择往云州走。
但是为什么晓意和李炎带她来了平海城呢?
她问晓意。
晓意回答道:“近日有传闻说平海城附近有巨宝,小姐平时最是猎奇,晓意猜想小姐会对此感兴趣,这才斗胆带了小姐来此。”
阿绸:……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最是猎奇”了。
——倒是二小姐如此。
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她安慰自己:她不是早就知道所有人都把她当二小姐看了吗?为什么还要委屈伤心愤怒呢?
她只要记得,她是阿绸就好了。
——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飞鹤山庄二小姐。
或许还有人记得她是阿绸,比如那个厚颜无耻的白晓生。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是不是真的在为小姐的事奔波。
此事暂且不论,她沉思片刻,恍惚想起平海城有一百世仁心楼。此楼开遍华夏大地,知道江湖上最多最隐秘的消息,拥有各种奇珍异宝、功法秘籍,地位十分高崇,然而百世仁心楼楼主柏香雪却选择了最为混乱的平海城为总部,虽令人匪夷所思,但在平海城无人敢惹。
她想去百世仁心楼问一问有关小姐的讯息,另外,再查一查白晓生这个人。
她总觉得白晓生和她是一类人。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阿绸在客栈休息了一日,期间受不住晓意说是外面危险的千求万求,一直没有出过门。
直到李炎焦急地告诉她:晓意失踪了。
约莫申时,晓意出门采买,李炎留下保护阿绸,结果过了一个时辰晓意还没回来。
李炎又不可能抛下阿绸独自留在客栈里,最后只得咬咬牙过来知会阿绸了。
阿绸听了头一阵阵疼:“明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敢让晓意一个人出去?我看你们真是把自作主张目不见睫学的越来越好了!”
李炎咬着牙,高壮的汉子此刻都红了眼眶。
他声音沙哑道:“是我的错,小姐莫要怪罪晓意。来平海城是我的主意,让晓意独自出门也是我的主意。只求小姐您想想办法,找回晓意。李炎千恩万谢,感激不尽。以后愿生生世世为小姐当牛做马!”
阿绸:……也不知道是我拖累了你们还是你们拖累了我。
没办法,阿绸只得做了决定,吩咐李炎收拾好东西,随后前往百世仁心楼求助。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城里的灯渐次亮起,其中最为显眼明亮的自然是城内最高的百世仁心楼。阿绸一路过去,看见城内的热闹与繁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人所谓的偏远蛮荒、杀戮之地。
等到了百世仁心楼,阿绸戴了一个獠牙面具才下了车,付了银两说明来意后就在侍者的指引下去了隐秘的三楼。
李炎则是留在一楼等候她。
她并没有深入了解过百世仁心楼,所知道的一切都来自他人的传说,因此只得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紧张,装作淡定自若的模样。
幸好她戴了面具,尚能遮挡一二,叫人看不出她的浅薄无知来。
侍者将她引到一扇镂空雕花门前,恭敬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阿绸压下心底的紧张,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踏进了这道精致的门。
进了门,迎面有淡淡的熏香飘过来,像是安神香的气息,阿绸定了定神,继续往里走。
等到拨开垂下的珠帘,阿绸一眼就看见了珠帘后的人。
这个人同她一样戴着面具,不过戴的是白底红纹的无常面。他穿个桃红色衣裳,整个人歪歪斜斜地躺在软榻上,手里正握了一卷书。
阿绸的手还保持着拨开珠帘的动作,一时有些踌躇。
那人头也不抬,像是知道她来了,只懒懒道:“进来坐下吧。”
阿绸这才小心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去挑了一个离那人较远的地方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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