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弦？”

苏叶才走进校园，就有个女生迎了上来，但到了近前，却又停下来，皱起眉，不太确定的，又叫了一声，“小弦？”

不怪方明雅犹豫，“唐夜弦”的变化看起来实在太大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米色的宽松毛衣，配一条咖啡色的半身裙，脚上穿了双带流苏的短靴，看起来随意简单，却又有种青春靓丽的小俏皮。头发梳成了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精致的眉眼，没像之前那样画大浓妆，清清爽爽的，反而更显出天生丽质的迷人风采。

不止方明雅，周围好些学生都看呆了。

苏叶向着方明雅笑了笑。

她其实并不认识。

毕竟以往她和唐夜弦的交际圈，几乎完全没有交集。

但对方叫得这么亲热，她总要给点反应。

方明雅又愣了一下才过来挽了苏叶的手，露了个笑脸，“真的是你啊，我差点没敢认。之前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担心死我了。你没事了吗？”

她说着还若有所指地看了看苏叶包着纱布的手腕。

她问得含糊，苏叶不知道她对唐夜弦自杀的事到底知不知情，也只能含糊地道：“嗯，没什么事，不要紧了，过两天就好啦。”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就好。”方明雅一迭声地说着，语气就轻松了几分，再次上下打量她，“今天怎么换了风格啊？好少看你这么穿耶。”

“好不好看？”苏叶问。

方明雅犹豫了一下才道：“好看是好看，但……不如平常那么有个性啦。”

可不是？

这种毛衣配裙子打扮的女生大学校园里一抓一大把，像唐夜弦以前那样穿得像个杀马特可真是独此一家，个性十足。

苏叶也没忽略方明雅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僵硬，这时忍不住有点为唐夜弦感到悲哀。

生下来十几年都没爹，回来又被大家取笑，大哥基本上是无视她的，二哥完全把她当仇人，未婚夫是那种态度，交的还是这种朋友……

对面的女生身材娇小面容清秀，衣着打扮也是清新文艺风，看起来淡雅柔美，不管怎么说，好歹审美应该是正常的，却暗示唐夜弦去走杀马特个性风。

呵呵。

但苏叶也不好解释她为什么突然就换了风格，便只笑了笑，露了个羞涩的笑容，“我未婚夫买的。”

方明雅应该也是知道唐夜弦对杜怀璋的感情，一脸了然地打趣道：“原来是女为悦己者容。我就说，男人嘛，你真出点事，他就紧张了。这不都会给你买衣服了？你们合好是不是该算我的功劳？回头可得一起请我吃饭啊。”

苏叶心头一凛，她本以为这女生了不起就是怕唐夜弦长得太漂亮抢她风头，才暗中诱导她那么放飞自我，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唐夜弦自杀，竟然是被这个女生撺掇的？

为什么？

而且……竟然真的会相信这种话的唐夜弦，是有多蠢？

苏叶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再看方明雅，目光里就多了几分冷意。

方明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叶眼神的变化，继续笑道：“你平常不是都叫璋哥哥的么，今天为什么反而这么正式说未婚夫了？”

苏叶突然懒得再跟她虚与委蛇，轻蔑一笑，“他就是我未婚夫，订过婚摆过酒的，当然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她态度突然冷下来，方明雅不由怔了怔，“小弦……”

苏叶却把手从她那里抽了回来，自顾去了教室。

***

唐夜弦现在在云大念大一，艺术学院，表演系。唐家花钱塞进去的。

苏叶想，唐老爷子前半生虽然有点不太负责，但这个决定应该的确是认真为这个女儿考虑过的。

唐夜弦不算聪明，什么都不会，性格又差，还是私生女这种身份，想让她以后进安盛集团管事是不太可能的。就算现在唐霖硬塞进去……他这么大年纪，身体又不好，还能给她撑几年腰呢？万一他不在了，看唐家兄弟的态度，还能有唐夜弦的好日子？

留钱给她总有花完的时候，未婚夫也未必真的一辈子靠得住，但如果能捧她进娱乐圈，就算唐皓以后也不管她，只凭唐夜弦这张脸，演些花瓶角色也总能混得下去。

苏叶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或者，天下所有的父母，为儿女打算的心都是一样的。

至于现在换了苏叶，她其实倒也无所谓。

比起规划“唐夜弦”的未来，她目前更在意“苏叶”的后事。

——今天，就是苏叶下葬的日子。

苏叶伤还没好就跑来学校，也正是为了找机会去那边。

唐夜弦自己没有车，出入不是坐杜怀璋的车，就是唐家的司机接送。

她原本跟苏叶又没有交情，贸然说要去苏叶的葬礼，实在不好跟他们解释，倒不如自己偷偷去了。

所以苏叶进了教室只点了个卯，就找个借口溜了。

她在校门外的小店随便买了件黑外套，打了个车，直接去苏叶的葬礼。

***

参加自己的葬礼……这感觉实在相当微妙。

苏叶在门口踌躇了好半晌，才迈步进去。

灵堂布置得庄严肃穆。贴墙一排的花圈，中间是苏叶的骨灰盒，前面摆着她的遗照。

照片上的苏叶带着点淡淡的微笑，端庄优雅。

苏叶看着自己的照片，却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那是她啊……

她就站在这里，却看着以前的自己……变成了一盒骨灰……

许建安特意验过dna，绝对没有弄错的可能。

苏叶的确已经死了。

她……

看着自己的骨灰盒，苏叶就好像又将车祸的过程重新经历了一遍。

刹车失灵，撞击，翻滚，穿刺，爆炸……

惊慌，剧痛，恐惧，绝望……

一片黑暗……

……

苏叶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再次往灵堂中看去。

许建安就站在遗照侧面，低着头，向来吊唁的宾客答礼。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虽然整洁得体，但脸色苍白，眼下两抹乌青，神色间的憔悴更是根本无法掩饰。

苏叶心中的酸涩就再也忍不住。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直接扑向许建安怀里大哭，但却又偏偏移不动脚。心底残存的一丝理智在提醒她——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苏叶了，她如今这个状态……真扑上去，那可就热闹了。

大概会直接把苏叶的葬礼变成一出可笑的闹剧。

她反正都已经死了，可是她不能不顾许建安。

所以，再怎么样，她也只能无力地靠在墙角，看着许建安和自己的骨灰盒，泪流满面。

好在这是葬礼，情绪激动的也不止她一个。苏叶当年的人缘还不错，又热心慈善，今天有好几个她当初资助的学生到场，一个个哭得比她自己还厉害。

反而是许建安红着眼睛，安排人把他们一个个劝到旁边去休息，连带苏叶也被误会是跟这些学生一起的，被人扶起来安置。

苏叶泪眼朦胧的，向许建安伸了伸手，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这里人太多，真不是说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