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出来,已进戌时。男子见她从天牢出来便一直沉默,开口道:“你方才……是去见朋友么?”
“嗯,是朋友……”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朋友吧?”他说这话时,心头倒有些失落落的。
“对了,大侠,你现在任务也完成了,是该回去交差了吗?”顾绾鸢侧过头问他,却没看到他上一秒有些呆滞的神情。
“啊?”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忽而说道:“凌泊……我不叫大侠。”
顾绾鸢心里暗暗发笑,这人居然也有反应迟钝的时候!“哦,那……凌泊,我现在……要去找个落脚的地儿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不回去?”
“今晚……回不去了……”顾绾鸢若有所思。
“那我陪你去找家客栈吧!”
夜渐深,街上行人渐稀,秋风似是又加重了几分寒意,顾绾鸢不禁打了个哆嗦,将衣服裹紧了些。她与凌泊主动攀谈起来:“你今晚就要回去与你主子交差?”
“是。”他淡淡回来她一个字。
“那你可是……将案子都查清了?”顾绾鸢试探性地问他,只是凌泊周围的气压骤然间变低了许多,低声问道:“查清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顾流秋……十有八九是顾家人杀的,也是可悲!”
顾绾鸢当即心口一紧,神经紧绷起来:他……怎么会知道?
“你从何得知?大理寺的人……可都判她为自杀身亡!”
“自杀?先用迷香将自己麻痹,再割腕自杀?”凌泊轻蔑一笑,与她对视了一眼,那眼神,似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我检查过那间禅房的香炉灰,除了庵中常用的檀木香灰,还多了一种香料,难不成顾流秋当晚被送来时,还会想着带上这迷香?”
凌泊未等她做任何评论,继续分析道:“不过,顾流秋当晚被送来后,一直将自己反锁在房内,而王爷夫人一众人赶到时,房间依然反锁,你说……这凶手是如何入室犯案,又是如何逃离现场的呢?”
他的唇角带着浅笑,望向顾绾鸢,她只觉得那笑容凉得透骨,因为心虚,她慌乱躲过他的目光,道:“是啊,这凶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起初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将整个禅房检查个遍,也没发现任何密道,可是,我在检查那床榻时却发现,那底下,密道是没有,灰尘——倒是堆得不少!偏偏——还有小块地方干净得出奇,你说奇怪不奇怪?”
“所以……我怀疑,那凶手在杀死顾流秋后,并未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而是藏身于床榻之下,于是便有了密室自杀的假象。”
顾绾鸢双拳紧握,果然……百密必有一疏!“那你又如何断定是顾家人所为?”
“其一,倘若不是顾流秋所熟知的人,她又如何会让那凶手入内?其二,那平王好歹也是身经百战,一身武功,怎么会连床榻之下有人都感觉不到?这不过——是他在掩护那凶手罢了!再者,顾流秋身上的瘀青可都是大理寺的仵作验出来的,而平王与他夫人早在一天前就见到了尸体,为何却没发现他女人身上的瘀青?”
“那依你看……”
“依我看,那些瘀青不过是凶手刻意制造出来的,第一天自然不会显现出来,所以顾平虚才有意拖到了次日才令人将尸体运回去,如此一来,大理寺验尸时,便恰能检查出她身上的那些瘀青了。”
“可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我相信,这就是事实。那平王爷,是想借着顾流秋的死,加上那绝笔血书,将民众的矛头指向年琨璟,到时,顾清即算是有了杀人的罪名,也是百姓们所拥护的对象。他顾平虚,不过是想用他女儿的命,换他儿子的命罢了!”
不错,一句不差……那日,正是她按照顾平虚的计划,步步为营,置顾流秋于死地。而那浸血的绝笔书,也是她伪造的;连顾流秋身上的瘀青,也是全盘在他的计划之内。怪只怪那顾流秋确是对顾绾鸢恨之入骨,才会为她开门……
此时此刻,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高深莫测,不但武功了得,还能对大理寺了如指掌,连大理寺对外封锁的消息他也全然知晓,可他唯独没有猜到一点:顾平虚不只是想要救顾清,他在下着更大的一盘棋……
“既然如此,你可是要为那顾流秋翻案?”
凌泊稍稍一顿,随即爽朗一笑,道:“我与那个女人素不相识,我又有什么理由自找麻烦?”
“那你查这案子……”
“查案,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真相。却并不代表,这个真相——该人尽皆知。”
顾绾鸢只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却未加以评说。
“倘若是五年前,我或许会为了所谓正义去揭穿真相,为了所谓公道与顾家为敌。而现在,我只是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真相,从来都是由强者主导的。成王败寇——是亘古真理……”凌泊说这话时,多了几分无奈。
“所以,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无比渴望着权力吗?”顾绾鸢幽幽叹道。曾经,顾平虚也对顾清说过这话,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想的吗?
“或许,也并非是所有人……”他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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