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过了一周，她，噢应该叫于蓝了。于蓝通知我目标出现在东方宾馆，让我十分钟之内赶到。

等我到时，她已经站在门口了，一件红色羊绒束腰大衣，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挎着两片漆黑的镜片，俨然一副国产谍战片里国民党特务摸样。见我到了，她摘下墨镜放进上衣口袋里，然后不耐烦地说：“可怜的孩子，你的动作迟缓得像个老太婆，我们最好在十分钟内解决所有的事情，走吧！”

她挽起我的胳膊就向里走去。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被这样一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挽住胳膊，就像一只被绳索套住牵走的宠物，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过来。最好不要适应。我这样想着，和她进了大门。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房间我已经开好了，在三楼。目标就在我们隔壁房间，我会想办法开门，里面有两个男人，开门的那个人我会制服，你注意另一个人的举动，包括任何呼救意图，一旦情况异常立刻向我示意。你抓紧时间问你想知道的事情，完事后，把门反锁了，等外面的人发现已经是一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突然她狠狠地踢了下我脚后跟，我疼得裂开了嘴。

“可怜的孩子，做个样子有那么困难吗，别让我怀疑你大脑里装的全是番茄酱。”

“第一次被女人挽住胳膊，有点儿不适应。”我解释说。

“你如果想去警察局和那帮饭桶聊天的话，大可不必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一路说着，我们已经到了订好的那间房，她迅速换上一套服务员的衣服，将手枪装上消音器后插进裤袋里。

“非得让他们死吗？我想，我们没有权力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们活着，对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构成了威胁，所以他们得去向阎王爷报道，我没工夫和你高谈阔论，这是本人的职责所在。”她迅速地将头发竖起来，卷在一个黑色的发网里。

“虽然我对法律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自己这是在纵容犯罪，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顶上罪犯这顶烂帽子。”忽然我心里有一些害怕，害怕自己成为罪犯后的种种后果。

“哈哈。”她笑道，“要是害怕那就别去了，我可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更何况你已经纵容过一次了。”

我已经成了个包庇凶手的罪犯了！

她提醒了我上次那件事。真让我哭笑不得，我竟然无意之中就成了一个罪犯，这个世道是怎么回事？真是厄运连连。这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和她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此时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出什么差错被绳之以法。后来我才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因为有的人是远远可以超脱于法律之外的，这个日后再做解释。

我们一起来到那间房的门前，她敲了三下门，然后学着服务员的口吻说道：“客房服务员，为了答谢顾客，我们酒店特意为每间房免费准备一份精美礼品，请开门领取。”

随后里面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个开门的男子刚一露脸，一把明晃晃的手枪就顶住了他的咽喉，然后她示意我进去，并迅速关上房门。于蓝的动作之快让我丝毫没有看到她掏枪的动作，那个男人吓得满脸煞白，逐步缓缓向后退去。房里还有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正坐在床沿看电视，电视里播的是《潜伏》里余则成暗杀李海丰的那一集。想到电视里血腥的那一幕就要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个小子吓得呆若木鸡。

“如果不想让你和你的哥们儿死得难看的话，就老老实实地蹲到墙角里去，双手抱住头，不准发出任何声响！”于蓝满脸威吓地盯着那个小子，那把枪像涂了胶水一样紧紧贴在他脖子上，勒令他以同样的方式和他同伴蹲在一起，然后用漆黑的枪口对准其中的一个。

“去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大些。”于蓝吩咐我说，然后抽出一根烟点燃。

“两位可爱的先生，现在你们一字一句地回答我的问题，要是回答得让我有半点儿不满意，就请尝试一下子弹钻进肉里的奇妙感觉。”

“可以不杀我们吗，你问什么都行，我都照实回答。”年轻的小子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而年长的反而比刚才镇定了。

“你先问。”于蓝递过来一个眼色。

我的心像兔子一样噗通直跳，然后用深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们说：“那把孟德剑是从哪里来的？”

“安阳墓。”年轻的那个说。

“具体一点。”

“安阳高陵曹操墓。”

“你们有多少人？”于蓝接过话茬儿问。

“三——三个”

“你再说一遍？”于蓝用阴冷的眼睛盯着他。

“四个。”

于蓝走上前去用枪抵住他的胸脯，恶狠狠地说：“你胆敢再不说出实话，我就送你的灵魂出鞘。”

“五个，是五个。求求你不要杀我好吗？你问什么我都实话说，求求你别杀我！”他一副可怜求饶之状，像是快要吓破了胆。

“那其他三个人呢？”

“有一个已经死了，另外两人去了巴黎。”那小子双手抱住头部，身子像风吹的窗帘样抖着。

“去巴黎做什么？”

这时年长的那个转过脸去狠狠瞪了他一眼。小伙子看见了这双眼睛，有些犹豫了。于蓝用那对凶恶的眼睛瞥了年长的一眼，口中嘀咕着“留你何用”，随即把枪口对准那人太阳穴，连续开了两枪，血液和着脑浆飞溅到墙上，往下流着。我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胃液混着其它东西直涌到咽喉，我紧紧捂住嘴将其逼了回去。

“他——他——他们去拍卖那把剑，听说那把剑很值钱。求求您别杀我啊，我可什么都说了！”他哭着嗓门儿求饶，样子比任何电影里的任何贪生怕死之徒都显得诚恳。

“他们的具体位置。”于蓝将烟蒂扔在地上，踩灭。

“不知道。”他见于蓝抬起了持枪的手，“我真的不知道，再说他们也没必要告诉我，只通过两次电话。”

“把电话号找出来，然后把手机给我，还有你那位哥们儿的。”

他用颤抖的左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出号码，然后又趴在那具尸体上搜出另外一部捧在手中递给于蓝。于蓝将手机递给我，说：“把那个号码记下来，然后关机，时间耗费太多，我们马上离开。”

说完于蓝把枪口对准他心脏部位：“有时候死了比活着更逍遥，下辈子记着做个有骨气的男人。”

接着她扣动了扳机，那小子抽搐几下，就两眼翻白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在自己的眼前被死神强行带走了，我心里受到极大的震撼，当时我想过去阻止于蓝，但又担心会被这个残酷的刽子手一并解决了。

“快走！”于蓝拉起正处于发呆状态的我迅速反锁了门离开，又去隔壁房换了衣服，然后带着那套伪装出去坐上一辆雪佛兰扬长而去。

“可怜的孩子，要不要来点音乐，你像是被刚才那场面吓坏了。”随即车厢里想起了一段轻松愉悦的钢琴曲。“好听吗？这是莫扎特著名的《土耳其进行曲》。”她歪着脖子解释说。

“开玩笑。”我机械地一笑，“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种场面？再说我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喔——呵呵，这真是个最失败的狡辩。”

我一脸苦笑，犹如用于遮羞的衣服被撕破了一般。

我开始厌恶起这个女人，她凭什么去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力？而且这些人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她用别人的生命换来口袋里的那些钞票，这是一种卑鄙自私的行为，即使曾经她救过我一命也改变不了此时我对她的看法。更可恶的是，连自己也中了她的圈套，不知不觉地成了个杀人从犯。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年轻小伙子那双可怜的乞求般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就在背后盯着我，狰狞地质问我为何见死不救。当时我可以去阻止她的，然而我没有去做，只因为贪生怕死，所以才让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就失去了生命。突然我有些瞧不起自己，并为此感到深深地羞愧。我竟然开始鄙视自己，我成了个罪犯，成了个贪生怕死之徒，都是因为这个女人。顷刻间，我有一种想要和她划清界限的强烈冲动。

于是我叫她立刻停车，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要下车，自己回去。”

“可怜的孩子，你的确被吓坏了，老老实实呆在车里，可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停车，我要下去！”我向她吼道。

她很无奈地瞪着我：“什么毛病犯了？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随后，她把车靠路边停了，等我下去后又踩着油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