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八住在这山脚下的一间破庙里,那庙里本来有个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和尚在那里修行。虽然香火不旺,但是老和尚又在庙后面开出几亩菜地来,也可勉强度日。李老八来此,把四个和尚都撵了出去,霸占了这破庙。
本来那四个和尚在这里住的时候,这庙虽然又小又旧,但整治的颇为整洁。但自从李老八霸占了这里之后,庙里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他拿走换了酒喝。这些年破败的不像样子了,路过行人见这庙又脏又破,都躲着走。因此李老八出来进去都敞着门,这会儿回来,那山门还大敞着。李老八看着山门,心想:今天没抢着东西,还受了伤,只进不出可不行。这山门又厚又重,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拆下来换它百十文钱。
正想着,忽然闻见一股酒肉香气,又听见里面觥筹交错,猜枚行令之声,热闹非凡。李老八心头正有气,闻见酒肉香味,忽感腹中饥饿。心中一动,便一脚踢开庙门,喝道:“哪个兔崽子,敢在佛爷面前喝酒吃肉?”
进去便看见佛像前面堆着一座石灶,灶上坐着一只黑黢黢的铁镬,里面烧着开水,煮着几只野兔,旁边还放着一只酒瓮,有三个人正在灶旁大啖兔肉,还一边喝着酒。李老八正待发作,那三人中为首的一人便笑道:“老八,这么晚才回来,可是得了手吗?咱们本来想等你一起喝酒,你不在,我们就先喝上了。”却是熟人。李老八一看,连忙行礼道:“不知是杨大当家大驾光临,这一对招子真该废了。”
那杨大当家的却道:“唉,我们借你的地方,也是不拿你当外人,快去个碗来,一块喝几杯,尝尝今天打的兔子怎么样。”这杨大当家的因小时候出过痘疹,虽然救下命来,却落了一脸麻子,江湖人称杨麻子。也是这一带的土匪,长的五短身材,形容猥琐,但却最好女色。别的土匪只是劫财害命,他却是只要见到女眷一定抢上山去。因此在绿林道上名声不好。但他武艺却高,又善经营,整治的恶虎岗好生兴旺,甚至后来居上,压过了伏牛山一头。
本来以李老八的身份,无论如何也够不上和杨麻子结交,但二人都好酒色,一日在金陵城外的勾栏院遇见,杨麻子虽不认识李老八,李老八却认识杨麻子。当下便着意结交,这两人是一丘之貉,在勾栏院里越说越是投机,便结为朋友。
李老八看见杨麻子,忽然想起张凤鸣那事,眉头一皱,便计上心来。故意探头往杨麻子背上看了看,假做疑惑之态,道:“怪哉,怪哉。”杨麻子问道:“有什么怪的?”李老八道:“你那张壳今天怎么没带出来?”杨麻子闻言大怒,啪的一声便把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背上哪里有壳,难道我是王八不成?”
李老八故意冷笑两声,道:“你和伏牛山大当家的妹妹小金鱼有婚约,是也不是?”杨麻子点点头,说道:“不错,此事绿林道的朋友大多知道。我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年只因她年纪尚幼,也因为我家里尚有妻子们,所以没有成亲。今年她已经整十九岁,我也才五十七岁,正是年貌相当。不日间便要去伏牛山旧事重提。你现在提这事干嘛?”
李老八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说到:“唉,原来你还不知。小金鱼早就有了一个相好的,今天刚带上山去。你想,他山上不过百十号人,就和没人一样啊,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块,能有什么好?唉!提起此事,当真为你老兄不值,那奸夫若是个好样的,也就罢了,偏可恨他不过是个行脚的贩子,无论人品、相貌、年纪,哪一点都比不上你老兄。那小金鱼有眼不识泰山,也还罢了,只可惜老兄你这就当了王八。”
杨麻子早就为此事三番五次的催过,但小金鱼总是爱理不理的。此时闻言大怒,道:“他奶奶的,若不是老八跟老子说此事,老子还真就当了王八!弟兄们,点齐人马,上伏牛山问罪!”旁边有恶虎岗的二当家急忙说道:“大当家的,此时天色已晚,伏牛山虽然人马不多,但地势险要,咱们兄弟强攻,就算得胜,也损失惨重。况且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发兵,恐怕伤了绿林道的和气。”
杨麻子听完,勃然大怒道:“难道老子就咽下这口气,当这个活王八不成?”二当家急忙道:“大当家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依我看,咱们不如来他个先礼后兵。”杨麻子问道:“怎么个先礼后兵?”
二当家说道:“大当家假装去伏牛山送礼,我挑选咱们寨中弟兄武艺精熟者,扮作抬东西的脚夫,身上暗藏兵刃。等大当家的上山的时候,让他们抬一份厚礼上去。到了伏牛山上,若是小金鱼好好的在那,便权当没事。若发现果然如老八所言,大当家的摔杯为号,众兄弟抽出兵刃便跟他们火并。这样便可避过伏牛山三关天险。大当家的以为如何啊?”
杨麻子点点头,说道:“好,此事便依你所说!只是动作要快,明天一早就上山,晚了恐怕小金鱼就嫁给别人了!老八,你跟我一起去伏牛山!”李老八见挑拨的杨麻子上山火并,正自欢喜,听见杨麻子要带自己同去,不由得心中一惊,心想:虽然小金鱼一定不想嫁给杨麻子,但也不必从山下随便找一个人便跟他成亲,自己随口扯谎,明天到了伏牛山上,恐怕自己小命不保。但杨麻子虽然其貌不扬,但为人精细之极,如若不然,也不会当上土匪的头。明天只好先跟他上山,再见机行事。
次日清晨,张凤鸣醒转过来,只觉得头痛口干,正是一夜宿醉。昨晚婚宴上大小喽啰次第敬酒,张凤鸣酒量不佳,喜宴未半便醉的不省人事。此时醒来,见那女匪首正在窗前梳妆,见她已换了打扮,才想起两人已然成婚。忽然想起一事,忙翻身下了床榻,走到那女匪首旁边,问道:“夫人,我们既然已经成婚,那就是一家人。我认为,一家人至少得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不敢问夫人贵姓?”
那女匪首扑哧一乐,道:“你说的文邹邹的,我可听不懂了。你叫我小金鱼就行。”张凤鸣点点头,道:“哎呀,姓小的可是不常见。”
两人正在说话,卧房的门开了,有一个丫鬟进来,道:“姑老爷,大当家的有请。”小金鱼听了脸色一变,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那丫鬟答应了,出门离开。小金鱼又对张凤鸣道:“我哥哥叫大金鱼,是这山寨上的大当家,性子最急,跟他说话务需小心在意。”
张凤鸣答应了,便由两个丫鬟领出院子,往会客厅去了。一进门,只见当中的太师椅上上坐着一个彪形大汉,环角浓眉,直插天仓,方面阔口,颔下扎里扎煞一部黑钢髯,犹如钢针一般。身上穿着一件土黄半臂,腰系四指宽的牛皮板带,脚下踩着一双古藤便鞋。头发不用簪巾,只用一根青布带扎了一个髻。
张凤鸣只见此人大刺刺的坐在中间,更兼相貌凶恶,但眉眼之间和小金鱼却颇为相似,猜想此人想必就是伏牛山大当家,小金鱼之兄大金鱼。便一抱拳,道:“舅兄。”大汉听他这么说,也颇有些尴尬,点了他点头,道:“妹夫,来了,坐吧。”
二人分宾主落座,大金鱼颇有些尴尬,说道:“妹夫,我妹妹这人没有坏心,不过是办事鲁莽了点,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不要见怪。”张凤鸣默然不语,心想:她不把我红烧了已经是祖上积德了,哪里还敢怪罪。又听大金鱼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有一件事,你既然已经不是外人,我就对你说了吧。只因为你,现在我这山寨有一件塌天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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