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骞低着头在设计稿上改来改去，半干的头发贴着额头和脸颊，神情难得的认真专注，不管他之前有多绝情多不耐烦，一旦他答应了，那就一定会做到最好。

稿纸上已经不是原本具象化的鸟，而是一片变形的羽毛，翡翠本身的独特质地形成了设计的中心，好像一切点缀都显得多余，它本身就是一片美妙而不可捉摸的梦境。

凌楠在他背后站着，心里不住的赞叹。

从韩骞画图的手法来看绝对是没学过的门外汉，可他真的就有与生俱来的灵感和天分，只要稍稍投注一些精力就能制造奇迹。

韩骞嘭的一声放下了笔，把后面看呆了的凌楠吓了一跳。

“行了，大概就是这样。”他把设计稿推到凌楠面前，“画图你比我专业，自己改去吧。”

“……你有没有打算过学设计，完全就是这方面的……”凌楠把天才二字给咽了回去，“虽然不如我，比刚入行的新人是强多了。”

“韩商陆让我学的是管理。”韩骞已经摸透了她的路数，压根不想和她计较，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

“那……谢谢你啊，你帮了我的大忙，改天请你吃饭！”凌楠也没想再硬聊，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盘算着大概是半夜三四点了，连忙给这段塑料邻居情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然而视线划过他的脸庞，她却忽然停了下来，“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之前韩骞不是故意低着头就是背对着她，再加上屋子里灯光昏暗，凌楠一直没能看清楚他的脸。

然而此刻的韩骞脸色格外苍白，眼神黯淡麻木，眼底映着的那一点暖暖的灯光就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你走吧，我只是累了。”

“真的只是累？别逞强，要是生病了就赶快去医院。”

凌楠伸出手去想要摸摸他额头的温度，韩骞却毫不客气的推开了她的手：“你赶紧走，快走……”

“你到底生的什么病？你的家人……难道你没有别的家人了？韩董的电话是多少？”凌楠看着阵势越来越不对，“我还是打120好了，你等等……嗷！”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韩骞已经把她拉进了怀里，双手紧紧圈住。

凌楠脑子里乱作一团，韩骞的外形和性格都不是她的理想型，更何况他这样的年纪更不至于会让她产生什么想法，然而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胸膛里的心脏在疯狂的跳跃，剧烈的血流冲击着耳膜，仿佛是轰隆隆的鼓声。

呼……呼……

她乱七八糟的心跳声很快就被别的声音盖过了，韩骞的呼吸声急促而响亮，嘴唇凑在她耳边，说话的时候格外艰难：“我没事……你呆在这里，过一会儿就好了。”

“你这是哮喘……还是心脏病？”凌楠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无助的模样，心里那一点古怪的念头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别撒娇行不行？生病就要去医院，拽着我能有什么用？”

韩骞被撒娇二字给震撼到了，一时间竟然松了手。

凌楠飞快的拨了120，结果电话就像是拨进了外太空好半天没有回应，她这才发现手机没了信号。

“怎么回事！咱们这楼又不是什么特殊区域，谁闲得慌屏蔽信号啊？”凌楠快速站起来，“你等我，我去楼下找人来帮忙抬你去医院！”

“你站住！”韩骞在后面喊着，喘息的声音好像更加响亮了。

“你别乱动，心脏病要命的知道吗！老实呆那儿等着，我马上回来！”凌楠忙不迭的推门出去，压根没想起自己脚上还套着拖鞋。

头顶上炸开一道响雷，仿佛整座公寓都被震得一个激灵。楼道里的灯明明灭灭，最后终于彻底归于黑暗。楼道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外面的雨声在疯狂的肆虐。

凌楠打了个趔趄，右脚的拖鞋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她扶着墙稳住了身子，掏出手机照亮了路，慢慢摸索到了电梯面前。电梯的显示屏黑了，她这才想起，如果刚才的雷把照明线路废了，那电梯也不可能幸免啊。

凌楠重重喘了一口气，望向了侧边的楼梯。

高层建筑的楼梯多半都是用来应急和做紧急逃生通道的，平时也没什么人进去，光这么看着实在有些瘆人。

平常让她进去她当然不敢，今天为了救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就当是在老天那里赚点人品积分吧，没准积分高了还能中个彩票呢。

凌楠来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低了头往里冲，结果却撞上了一堵肉墙。

“凌楠，你要去哪儿？”

“妈呀！吓死我了！你……韩董？”凌楠尖叫了一声，手机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应该是背面朝上，恰好把眼前的人给照亮了。

“没事的，是我。”

凌楠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来得正好，赶紧帮我送韩骞去医院！”

“没事，你别急，那是老毛病了。”韩商陆轻轻拍着她的背，“吃点药就好，不用去医院。”

“是吗？”凌楠根本没意识到他的出现合不合理，只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隔着布料透过来，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恐怖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却，刚才绷紧了的神经忽然松下来，整个人就软了下来，“那你赶快进去……快去救他……”

韩骞把药一饮而尽，跟着问了一句：“凌楠呢？”

“我送她回去了。”韩商陆递上一块毛巾，示意他擦干头上的汗，“你不用担心，她不该知道的，到明天一定什么都不会记得。”

“你没有露陷？”韩骞挑了挑眉，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对，就凭她的智慧，大概一辈子也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韩商陆微微一笑：“其实她很聪明。”

韩骞闭着眼睛不说话也没有要动手打理自己的意思，韩商陆也不介意，顺手拿了毛巾帮他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这么下去恐怕不行，龙珠离开身体太久，终归会有麻烦。”

“这不用你提醒，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还得靠你去想。”韩骞停了停，声音里多了一丝戏谑，“难得你今天没有反驳我咎由自取，真不容易。”

韩商陆苦笑一声：“谁知道洗去记忆的时候你的龙珠会和她融合在一起，这确实是个意外。”

“你也不用献殷勤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天就快亮了……”韩骞一低头，正好看见刚刚画好的设计稿落在桌子脚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把这稿子给她送过去。”

韩商陆捡起设计稿，眼里掠过一线惊诧：“这是……你画的？”

“我要是不画，估计要被她烦死……真不知道你怎么会看上她这样的女人。”韩骞伸了个懒腰，又看到孤零零横在门口的拖鞋，不耐烦的皱皱眉，“鞋子也一起送过去。”

“她有她的好，只是你看不到罢了。”韩商陆小心的裹好了设计稿又过去捡起拖鞋，在出门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

韩骞拄着额头，慢慢望向他：“你还有事么？”

“多谢你遵守了约定。”韩商陆笑道，“今天这样紧急的情况，你还是没有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