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臬龙台升起了烽火。
挚友文若对徐福说:“对于云中君在世间所行的事我也有所耳闻。这次事发突然,可是有点蹊跷。令我没想到的是,云中君竟是玉虚上人?”
徐福望着远方说:“这事儿没法定论。我们位居其下,有些事永远不去探究才好。今天的乌云有些厚重,你带雨衣了吗?”
昨夜晚归,徐福立刻将搜寻情况告知上级,要求面见县候刘义和。
刘义和也是汉室之后,但血液不纯,世家与汉王交情不深。但他从小懵懂的意识就告诉他,要亲近有权势之人。通过他几十年的摸爬滚打,混上了乡候一职,他那吹牛拍马的能力更是颇受董卓青睐。但他在外人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假正经的样子。
按说,董太师自视清高,低层官员是一律没有见面的机会。但在董卓任并州刺史时,刘义和就已经和他相识了。现在,只需通过层层关系,想方设法制造见面机会——不顾八十岁老母泣血阻拦,硬是刨开祖上三人的坟取出陪葬变卖。又买价值不菲的奇珍异宝、美女献于董卓。按他的话来说:现在舍小我,将来得大我。
他与董卓兴趣相投,两人很快又打得火热。众人私下里对他们强男霸女的恶行议论不绝,贫民百姓更是哀声震天。可在明晃晃的地方,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以洛阳为中心,周围的城邑早已遍布虎狼,谁愿意招来杀身之祸呢?
有人就敢。
刘义和在民众间的恶行人尽皆知。他虽已身为禄乡候,但在前面我们已经讲过,他用来打通层层关系的财产不过就是坟地里刨出的父辈随葬。他混到今日也已挥霍过半,撑不了几时的。为了堆积自己的小金库,私下里他除了派人干些诱骗妇女儿童的勾当外,还放出天价的高利贷。若哪个人不幸借了刘县候门下的钱,那他的日子将比没有钱吃喝时更加悲惨。
就这样做“买卖”,不到半年,刘义和就发达了。他吃的是外邦进贡,穿的是王公华服。在他管辖内的百姓却仍然过着灰暗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的下属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他们的“货”让人劫了。
刘义和大怒,让人大范围搜查,无果。
开始他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地方贼寇,后来才发现是有人故意为之。
事件越来越频繁:从放走他的猎物,到进入他的府中烧毁人民欠的账单。他气的吹胡子瞪眼,可就是抓不着人。
在一个电闪雷鸣之夜,刘义和的近身护卫带回了他中意已久的姑娘。
那女孩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的被拖了进来。就在刘义和欲行不轨之时,一个人从门外飞身而入。刘义和透过他那雨血混杂的双刃看见门外躺倒的尸体。他吓得身体一软,就倚靠在了桌子上。他的近卫抽出长剑,谁知来者刀法怪异,身形转动间轻易取人性命。
“是你!你到底是谁?”刘义和大叫着,用颤抖的声音问。
“云中君。”
那人说话间已来到刘义和面前,双刃带风。刘义和哀嚎着,他感到死亡来临而无人救他。
一刹那,他瞪大的双眼突然发现那人的刀猛地转了方向,横着划过他身后的墙。刘义和脚一滑瘫倒在地上,好像死了一般。
“下次再犯,我自来取你性命。”云中君说完,带着女孩离开了。一路血迹,无人阻拦。落在地上的,是一幅正在梳妆的美人图。
白衣的云中君如同梦魇,常使刘义和在梦中惊醒。他经常在半夜大叫着:“他来杀我了!他来了!”
臬龙台。
“是他!我认得他!”刘义和说着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闪在一旁。他今天的穿着比平日逊色许多。正位上,坐着一个和他身材相似,穿着华贵的羌人,名为拓跋清律。他就是拓跋紫玉的亲叔父。此番特请董卓批准前来问案,为一雪官场不意的心头之恨。
臬龙台是洛阳玉虚上林断崖山峰——须臾其中的一部分。传说曾有圣人在此诛杀反乱妖邪。此地也成为道门的训诫、惩办之所。
董卓向来目空一切,他的手下受到感染也是肆无忌惮。这位检察官在刘义和的军队协助下,不顾玉虚众人的阻拦,硬是在这圣地筑起了刑场。
这几日,山口戒严,禁止山门中人上臬龙台看望掌门人云雀。
黄昏未到前,一道白影从守卫头顶越过。当他们回身查看时,树丛静谧无声。
正当刘义和忙着指挥调动人员时,云中君的身影从树丛浮现。
他永远都忘不了的那抹白色。许多人放不下,是因为:爱情、友情或真挚的感情。而刘义和此刻的情感正是源于心底深处的恐惧,他曾险些命丧云中君的双刃之下。此事对他来说犹如昨日,但身旁正位上稳坐的人给他带来了几分安慰,让他硕大而发凉的手在膝上能够停止一时的颤抖。
就在竹台下方不远处,云中君站定。两旁的将士们如同石像,各持器械站立不动。
刘义和侧眼观看,云中君一身素白。肩头的白练如同长蛇般伴随他左右,腰间插着冰凉的双刃,余晖下映着寒光。银白色的面具覆盖在幽暗的双眼周围,系在后颈的长发随风飘动。具有坚韧不屈的气质。
坐在正位上的拓跋清律一看来者,不由得放声大笑,惊起一片飞鸟。他表情夸张,轻蔑的说:“你就是云中君?未免也太瘦弱些了吧!就凭你还想跟我们提个什么条件,落日前你还活着算你侥幸!是吧,老弟!”他说着看向坐在一旁的刘义和。
刘义和满脸的别扭,背后出现一股凉意。但当着这人的面,他又不好表现得太过懦弱。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天你的出现,将为你的故事画上句号!”
这话说的丝毫没有底气,引得周围众位斜眼瞟视。
开场白做完了,山崖两侧的灌木中猛然冲出几组羌兵。他们身材高大,有人持着铜头枪,有的拿着刀和圆盾,分阵型展开围攻。
云中君丝毫不给他们机会。在他们闪过身旁的一刹那,双刃逆锋而上。反手抽刀,几人顺势扑倒在地,鲜血逐渐浸染了土地。
“哎!”刘义和见此情景发出一声感叹,身向前倾,双手紧握,重重的捶在膝上。他看了一眼稳坐的拓跋清律,心中暗想: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云中君非等闲之辈,不能小视。你派的这些是个什么人呐!上去只能白白送死,可别把自己的种族抬得太高了!
“老弟你急什么?一切才刚刚开始!”拓跋清律感到刘义和的不满,看了他一眼,缓慢的言语中微微带着怒意,但脸上还是摆着一副笑容:“这么多年,你们枉费心机抓不到人,今日若是被我逮到了,功劳也当算你一份呀!”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刘义和现在可没心情接话,他假笑几声,继续观察着场上的变化。站在一旁的徐福密切关注着两个人一举一动。
在羌兵纷纷倒下后,从山林两侧又冲出几组骑兵,迅速对云中君进行包抄。他们吼叫着挥舞手中的兵器,骑马兜着圈子。云中君将双刀斜在身侧,一动不动。
阵型越聚越小。大家都集中精神的看着,恨不得脖子再伸长一点。
当马蹄的风冲在身侧之时,云中君猛地握住袭来的长枪,顺势避开其余羌兵的攻击,借力使力,将持枪之人斩于马下。接着飞身上马,在阵中冲杀。
不断有人倒下,又接替有新的人加入战斗。
这时,有兵卒推来了一个囚车,在岩石横生的平地停下了。囚车中锁着的,是一个披头散发、身着残破道袍的老者。士兵们打开囚车,将老人扯了出来,双手绑在一个木桩上。他垂着头,不知生死。
云中君见此情景眼前一亮,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他挥刀猛地割断眼前阻挡者的咽喉,突出重围,直奔囚台。
走近后发现,台前有一个宽大的池子,士卒推车上去后,池中开始溢满了滚烫的热油。池里竖着一排稀疏错落梅花木桩,翻滚的热油已将木头浸的吱吱作响。要想解救云雀,只能从这通过。
推囚车的士卒提出人后将车推入热油中,从一旁山岩的石窟暗门退下去了。
未到近前,已觉热气扑面。云中君踏着木桩,越过沸腾的热浪稳落在囚台上,身后的追兵到了滚烫的热气前就停下了脚步。
一阵黯然的香味迎风而来,在囚台周围四散。云中君缓步向前走去。
囚台上,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人,不知是否为情绪左右,手中的双刃竟轻微的颤抖起来。
就在云中君解开绳索的一刹那,一把利刃由下而上划过他的眼前。他向后一仰,迅速的躲过这一招。脚尖点地,向后撤身,与对方拉开距离。
那根本就不是云雀。虽然他们年龄相仿,身形相似,但这老者一抬头便露出一副古怪可怖的面相。他满面漆黑一片,看不出哪里是嘴,哪里是脸。乌黑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球。
获释后,老人立刻向云中君发起了进攻。嘴里传出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
二人脚踩木桩,在热油之上两相对立。这古怪老人手持短叉,似乎年岁大了,每打几回合,都要重重的喘上几口。尽管如此,他手上的功夫一点儿也不放松,翻手间扣留双刃的行进,虽讨不着便宜,但也不会吃亏。
云中君只觉兵刃相撞之时,眼前的景象突然一片模糊,却又在顷刻间恢复了视线。
两人在木桩上相持不下。拓跋清律大声的笑了,他对刘义和说:“看见没,这样就不行了!想当年为捉一贼子,你又何必兴师动众?反到最后徒劳无功!”
刘义和虽观战双眼未动,但刚才的话他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他嘴上带着笑容,心中却暗自咒骂:一是骂拓跋清律狂傲无礼,阴险狡诈。二是骂云中君一改往日威风,使局面成僵,害得自己下不来台。
此时的刘县候倒希望云中君给那拓跋野种来个下马威,然后随意的死在哪一个角落。
半响,空气中传来刘义和谄媚的声音。他问拓跋清律:“拓跋兄,这是哪位高人呐,啊?竟然能和云中君打的个平手,不简单!”他嘴上说得轻松,但心中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不安,突然迫切的希望快速了结云中君的性命。
“他算什么高人?”拓跋清律哼了一声,接着说:“就是一个牢犯!他只有杀死对方才有活路!但中了蚀骨销魂烟的人,总是要死的。”他说这话时,面露狰狞之色。
站在一旁的徐福皱眉凝视着他,心中暗想:‘真歹毒,竟在囚台布下销魂烟。日后,想必我等也会被他算计进去······’。拓跋清律感到徐福异样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便看向徐福,横肉纵生的脸上表露出极大的不满。徐福收回目光,看向场上。
刘义和的下属陈寰见状赶忙说:“这个方法好啊!暗中取人性命!用囚犯,对军队还没什么损失。拓跋大人真是高明极了!”
“哈哈哈哈!”拓跋清律听闻吹捧得意的大笑起来,一个口水没咽好,呛得他咳嗽了半天。
此时,平稳对峙中的云中君摸清对方出招规律猛然变换了刀法,使老者猝不及防。
那老人挡了一个虚招,还没来的及收手,云中君已将刀指向他的咽喉。他张着嘴,发出“啊···啊···”似乎是害怕的声音,黑洞洞的眼中涌现出泪水。在羌族生活多年,他又怎会不识得蚀骨销魂烟。
云中君望着模糊的苍老身影叹了口气,收回长刀。就在转身的一刻,老者突然激动地举起了双叉。云中君猛地闪身避开了攻击,老者一不留神,失去重心扑向滚烫的热油。
见状云中君迅速向他伸出手,老人回眸,却将手藏在身后。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用并不清晰的汉人语言说:“多保重·····”
油池中溅起金色的浪花,残阳似血。
拓跋清律的脸上没有了笑容,转而被狰狞所取代。
云中君跃出油池,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他意识到,定是那异香所致。
朦胧间有许多模糊的人影向他拥来。随之,喊杀声逐渐停止了。一切化为平静。
静谧之中,突然一道强劲的寒风迅速袭来。云中君本能的举起双刃,接下了这重重的一招。视力在这一刻恢复清明。
站在他面前的人,手持双刀,一袭残破的道袍。
云中君怔住了。
那双目失神,满身鲜血的人,正是多年未见的师傅云雀!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徐福愕然的看着战场,转身问刘义和:“你不是答应过上林的人,只要云中君出现,就不伤害玉虚掌门吗?为什么出要尔反尔?”
一旁的拓跋清律听闻怪笑着说:“这事我可没答应!你到睁开眼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云中君!”
场上,云雀面带仇恨,双刃回转,招式步步紧逼。云中君处于下风,只做抵挡,并不还击。
“这是什么仇恨啊?我可是越看越糊涂!”刘义和惊讶的张着嘴,问一旁的拓跋清律:“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怎么还打到一起去了?”
拓跋清律带着满腔的愤恨说:“他受药所控,现已为我所用了!可惜,这两人,我一个也不想留!”
人群中,白岚暗将弩箭支撑在手臂上,托起····
刘义和还想细问,只听徐福大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说话间,箭已离弦。
白岚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容,扭头看着徐福说:“让我来帮你们解决,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云雀招式紧追。此刻,眼中只有一人,并未留意身后的暗箭。
箭矢飞来的一刹那,云中君变招虚晃,迅速越过云雀将箭挡下。
此刻,云雀的长刀也在瞬间穿过了云中君的身体······
他的睫毛轻了颤了一下,一片红色在洁白的衣衫上晕染开。风中的白练被血溅的斑驳。
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云雀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的瞳孔跳动着,恢复了往日色彩。抽出被血液浸染的长刀,眼中的泪水溢出眼眶。他颤抖的嘴角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你···,是···赵云吗?”
云中君背对着他,低着头,泪水在双目中回旋。
云雀叹息着说:“五年未见·····”
趁着现场被这插曲打断,众人眺望之时,白岚迅速装上了第二根弩箭。
徐福见状快步冲上前来,大声喊着:“住手!”同时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的插在了白岚的后背上。白岚痛喊一声,手中的机关已然发动。
就在云中君转过身的一刹那,箭矢贯穿了云雀的头颅。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