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长空,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一片妖冶的红落入土地。箭矢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穿越飘动的白练与闪着寒光的刀刃。
云雀忽然睁大双眼,四肢传来的剧烈痛楚使他的身体失去平衡。颤动的长刀已然无力抵挡,羽箭趁虚而入,射穿了他的头颅。
冷兵器从手中失落,温热的泪沿着岁月的痕迹划过。
透过冰凉的面具,他似乎看清赵云温润秀洁的双眸正失神的注视着自己。
云雀倒退两步,大声喊道:“云儿!到常山去!”
说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向袭来的伏兵,几人相撞,一同跌落山涧。
夕阳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片死灰。
人群围拢间,赵云仰面狂笑不止。刘义和看的毛骨悚然,别过头去。
再说徐福,一剑刺倒白岚。拓跋清律气得猛然一拍桌案:“这简直无法无天!你这做细!来人呐!”他的护卫应声而上,刘义和见此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慢着!拓跋兄,这可是我的人!”
“今天我不管是谁的人!搅扰刑场,一律处死!”拓跋清律早就看这小子不顺,又因云中君一事心中愤闷。正愁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这下可来了机会。
“大人息怒!”文若与陈寰在一旁劝阻,拓跋清律怒吼道:“再多说一句连你们也一并处死!”
徐福的部下听闻暗自进行着眼神的交流,羌兵上前抓人时,他们冲出队列举械反抗。
就这样,羌人举刀,徐福部下持剑。场下,两营人混战在一起。文若一推徐福:“你还不快走!”
徐福望着文若,嘴唇动了动说道:“仁兄,保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厮杀的弟兄们,收剑奔向人群后方。
“真是反啦你们的!”拓跋清律大叫一声,一巴掌扇在护卫的脸上:“你们看什么!弓箭手哪儿去了!”
一直待命的弓箭手赶忙分队瞄准云中君与徐福,展开射击。
拓跋清律转而怒视着刘义和,身旁的羌族护卫一个个面目狰狞。刘义和哑然无声,一屁股坐到木椅上。
弓箭手发动的一瞬间,陈寰猛地推开人群,挡在了徐福身前。这个惯爱溜须拍马的人,此时面带微笑,身中数箭而亡。他仍记得,初入官场,徐福不论出身给他带来的关照。
人群吵嚷和慌乱中,徐福右臂和腿部中箭,负伤消失在密林间。
场上,云中君笑罢,满面怒意渗透冰冷的面具。他已然不感到疼痛了。双手反握利刃,一路收割阻挡者的性命,杀向木台方向。
刘义和见状满头是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扬着手大叫道:“我们完啦!”话还没喊完,他的脸就迎面挨上了拓跋清律的一巴掌:“鬼嚎什么!他已是强弩之末!”
台下镇守的汉兵听不清台上的两人说什么,只知道自己的上头儿让这羌人给打了一巴掌。
他们一贯看不起外邦人,又因徐福事件的缘故,便呜嗷一声加入场内的乱斗。
拓跋清律眼见气的一把扯起刘义和的衣领,挥着拳头,大声唾骂。口水溅了他一脸。接着他猛地把身形相似的刘义和给抛了出去!飞越桌案,刘义和带落帐幕,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好悬没喷出一口鲜血。随即昏死过去。刘义和的下属赶忙上前查看,又不敢多说什么。几组羌兵上前用刀指着他们,示意赶紧滚下台去。
拓跋清律转身间,快速从腰中抽出长剑狠狠地抵在了身后赵云的双刃上。
几个回合,拓跋清律抵挡复又发动进攻。刀剑相抗,铮鸣声缭绕耳际。他渐渐感到有些吃力。
云中君出手招式怪异,没有固定的规律。越战,刀法越快。跟刚才场上与云雀相斗时截然不同了。
他眯缝着双眼打量着一身血迹斑斑的云中君。只见他双目幽暗,深不可测。嘴角没有任何表情。胸口的鲜血还在外涌,但他丝毫无所顾忌。
‘想与我同归于尽么?‘拓跋清律冷笑一声,大吼道:“你已是死人了,还不入土为安!”说话间他虚晃三剑,在衣袖中摸出飞刀。手臂一翻,猛地掷出。
这是拓跋家独门暗器,铸造时融入异域特有磁石,可与系在手臂上的其他四支飞刀相互牵引。只要大方向瞄准目标。其余四个辅助飞刀就会被带离手臂,相互作用,形成阵势进攻。此暗器操作简易,危急时刻可以自保。
瞬间,赵云感到空气变化,翻身横刀打落四个。由于两人距离太近,这一切又是在眨眼间发生的。最后一把暗器带着劲风划过他手腕,长刀脱手。见状,赵云迅速飞起一脚,踢在凌空的刀柄上。
白刃迅猛如风,带着火花,擦过剑身。穿透拓跋清律的咽喉,将他钉在身后的木屏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拓跋清律已然与世隔绝了。
赵云缓缓地拔出长刀,血迹顺着剑身一滴一滴的褪去,恢复了清一色的亮银。他站在木台上,环视战场。
周围的羌兵见素有羌族野虎一称的拓跋清律死了,惊得退在一旁角落。持着器械观局不敢上前。
场下纷乱,兵卒死伤无数。一群在数天前被遣散的道人不顾阻拦,冲上山门,来到臬龙台。他们个个面露憔悴,神情忧郁。双眼在四下里寻找,目光越过一个个温热的死尸。没有寻见掌门人云雀。
那天,他们确实见到了传闻中的云中君,每个人对他看法不一。有的人认为他是灾祸,为玉虚带来浩劫。而有的人却认为,他与云雀之间,有着深不可解的渊源。因此,心中也就多了几分敬重。
多年后,每当回想此事,就有当年在场的玉虚道人惊异的说:“真是神奇!那云中君究竟是人还是传说中的神?那日我见他走上山崖,无人敢拦。他身体一晃,就在云中隐去了!”
事实究竟是否如传闻中那般戏剧化呢?
战后,赵云深感疲惫,伤口处传来阵阵的疼痛。眼前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漆黑一片。
朦胧中,他看见云雀一身白衣。银色的面具架在颈项处,手中的双刃耀眼夺目。他正望着赵云说:“云儿!为什么还不出发?”
“去哪儿?”赵云将刀入鞘,快速走向云雀。
近在咫尺的刹那间,云雀的幻象消散。耳边传来悲凉的回响:“云儿!到常山去!”
赵云闻言,如梦方醒,却一脚踩空,落下山崖。消失在云雾之中。
天雷滚滚,四周的天空完全黑下来了。雨水洗刷了战场,将鲜血混入河流,滋养着周围的土地。
离开玉虚多年,赵云第一次觉得这么冷。不知是雨还是泪,滑过他的脸颊。
他微微睁着双眼,任由雨水落下。白练缠在树枝上不再飘动。
山崖下未经开拓,古树密林。蚀骨销魂的药性将赵云折磨的疲惫不堪。他躺在树冠上,沉沉睡去。
一声惊雷伴随闪电击在他身旁的树上。大雨磅礴,如同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十七年前,玉虚的掌门是轻峰——云雀同门习武的师兄。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亲密。
出入乱世后,他们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轻峰为情所困,毅然出家。云雀遍走人间,行侠仗义。
一日,杳无音讯多年的云雀突然到访玉虚。看着他与自己当初一般无二的神情,轻峰就知道,他定是受到了什么打击。
云雀年轻时娶了一个贤惠的妻子,名为萧淑仙。人如其名,温柔大方。她是城里盐庄大户的女儿,算不上极高的门第,但也颇有家资。最可贵的是姑娘心地善良,也从来不把出身和金钱放在嘴上。
可云雀,没有什么出身。白日里,做些锻造兵器的活计。他从小就和轻峰一样,无父无母。就连名字,也是恩师赐的。
一日萧淑仙上街,遭到无赖的言语调戏。一旁的云雀见了打抱不平,赶走了地痞。从此萧淑仙心存感激,每当经过锻造铺子时,总要多看上他几眼。
时间长了,他们之间相互爱慕。此事却遭到了女方父亲萧睦月的坚决反对。
萧睦月也爱攀附权贵。除此之外,赌局对于他的吸引,更是无法摆脱。他的观念认为,以淑仙的姿色,可以比她姐姐嫁一个更有钱的门户。
这盐庄,就是萧家大女婿赚来的。
萧淑仙内心挣扎多日,最终决定和云雀一同离去。就在他们走后没过多久,会赚钱的大女婿染肺痨病逝。萧家的门户也因萧睦月的挥霍无法撑起。据说,过惯了富贵日子的他不甘忍受贫穷,还曾向禄乡侯刘义和借下大笔欠款。
多年后,身处异地的萧淑仙得知父亲当下的状况便商量着和丈夫一同回来探亲。
他们回城的那一天,骑马出城的刘义和一眼看中了云雀身旁肤如凝脂,笑语嫣然的美人。迎面而来的丈人萧睦月也将这一切看在心里。
云雀带妻子走前,给萧睦月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钱款。
这笔钱,可以还一部分的贷款。可是还了,又要紧张度日。欠得多了,似乎今生今世都还不完。唯有一个办法。
他想着,又劝留两人多住一晚。
那天黄昏,他拿着曾经为女儿做媒时所画的像,找到了刘府。
刘义和看着画像满意的笑了。微弱的烛光映着桌案上签了字的欠款契约。
次日,有差役冲进萧家,要带走萧淑仙。云雀未动兵器,几招打退来者,这身武艺令他的丈人也吃惊不已。
二人临行前,丈人在茶水里下了药,这才迷倒云雀。刘府的人将其锁了起来。
萧睦月先是威胁女儿,后来轮到女儿以死相逼。最终刘义和同意释放云雀。昏迷的云雀被扔在一处山坡。萧淑仙看到这里,安心的跟差役回去了。
当晚,布满暗红色纱帐的房中。刘义和未到,萧淑仙已自尽身亡。
云雀醒后,发觉衣中塞着一个绢帕,上有淑仙的血字。大概的内容是:
‘鸟儿,你看到这里时我已不在人世,但我们终会相见。不要为我报仇,一切自有天命。这是我自己甘愿的。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我无缘陪你终老。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急躁的性格,这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保重身体。淑仙。’
云雀颤抖的手紧握着绢帕,眼角泪痕未干。
这事他对谁也没说过,就连从小玩到大的轻峰也不知道。
事隔十年,他望着月色下玉虚门前的杂草思绪万千,他思念妻子。这么多年来,他们从未有过一个孩子。是因为手上沾的鲜血太多了吗?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低沉的雷声,雨落下来了。
他正打算返回去,忽然,隐约的听门外方向有婴儿的啼哭声。
守门的小道士正要上山,看见云雀后快步跑过来说:“长老,门外有···一个人!”
这年轻的小道士不知是否因为被雨淋的缘故,说话时身躯瑟瑟发抖,眼中流露出惊恐。他自己都还不确定刚才口中说的到底是不是人。
云雀预感有事发生,赶忙随他来到石门外。一踏出门,云雀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心中一惊——在石阶下,跪着一个身披甲胄,满面混杂血水与泥浆、表情狰狞可怖的人。他的手中高举着一个小包袱,哭声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雨下的并不大。只是秋风微凉,天雷滚滚。
那人身体僵直,只有眼球还在转动。数十支羽箭深深地镶嵌在背后。他缓缓看向云雀,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两个字:“常···山····”随即,再也没有声音了。
半响,云雀双手接过包袱,那人就“扑通”一声倒在雨水中,身躯冰冷多时。
云雀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两个小道说:“哀哉,葬了他吧!”
尸体抬下。月色中,隐约能辨别沾满血迹的包袱上绣着一排奇异的图腾。
云雀望着月光,再看看孩子。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感叹道:‘十年前的今天,我失去了淑仙。十年后,上天把你赐给了我。’
在他思索之时,孩子小手一动,一块亮银色的东西从包袱中滑出,掉落在地。
云雀捡起,仔细查看,是一块做工精致的令牌。令牌的背面刻着无法辨识的图腾,前面只印有一个大字:赵
“你是想告诉我,你有姓氏么···”云雀握着银牌轻声对孩子嘀咕着说:“看来,你不想和我一个姓。那就叫你赵云可好?”
“从今天起,你既是赵家的孩子,也是我云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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