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天罡都以礼相待,并无逾矩之事,只是彼此朝夕相处,渐渐熟识了,再加上本就是表哥表妹,自然不会如初时那般不自在。
这天到了峨眉地界,在一处路边茶棚中休息,仰头看着峨眉上顶,问道:“听闻峨眉是紫凤宗修道之所,自叶扶风在鹤鸣山开宗立派以来,紫凤宗一直都是女道士与女居士的修道之所。舅舅开设镖局,当是男子居多,紫凤门人怎会允许?”
“峨眉方圆百里,其中门派不在少数。大家各有各的营生,彼此互不影响,倒也相安无事。”
天罡点点头,又听她道:“比起其他门派,冷月镖局和紫凤宫确实是最近的,只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而已。”
天罡更是不明原因,也不再伤神,看看天色,已是午后,问道:“前方可有大的客栈可以休息?”
凝儿高兴地道:“距离此地再行三十里,便可到达冷月镖局,只是这段路山路难行,也只好累了马儿,在天黑前赶到镖局。”
果然,直到了日落月升,才远远看到镖局影子。天罡身无功夫,在山路颠簸地肠胃翻滚,忍着问道:“谁会跑到山里托镖,真是奇怪。”
凝儿停下来等他赶上:“其实这里只因为是爹爹的居所,才成了镖局总舵,如今镖局的生意,都是开在各大要道和重镇上的分舵来打理的。”
远远望去,见那镖局右侧,就有一条上山之路,沿此路向上到达山顶,正是紫凤宫所在之处。这条路本来应该有许多香客,只是现在晚了,路上几无行人。
他并没有觉得奇怪,只听前面的凝儿忽然尖叫一声,催促马儿,快行几步,见凝儿马前,竟是一副人的白骨。这丫头虽然顽劣,可是毕竟是个妮子,见了这堆白骨,也不免惊骇。
天罡口中念道:“不好,来晚一步。”急忙催促马儿快跑。凝儿见他走远,绕开白骨,也跟了上来。
直跑到镖局门口,这才下马。见门口台阶上也躺着两具白骨。凝儿心中担心父亲安危,一个箭步冲上台阶,方才看到两具白骨,吓的急忙后退,要不是天罡扶住,定是要跌落台下了。
天罡将她送回台阶之下,自己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棍,重新点燃了火把,上前来查看。但见那白骨上尚有油渍反光,不似自然风化后的干涩。又见其间留有残肉,切口参差不齐,也不像刀刃所为。可是又是什么东西,能在短时间内留下一堆白骨呢?
“莫非真的有鬼?”他自言自语道。
他想入内查看,回头见凝儿仍是心有余悸,伸出手拉了她,一起进了镖局。大门一开,二人立时惊出一身冷汗,只见近门之处,和外面一样,躺着几副残存的尸骨,旁边正围了六七只狐狸啃咬,许多地方已经漏出骨头。此时他们与那些狐狸不到一丈距离,那些畜生竟毫无察觉。
再向里看,正房门前,还有一人,脸上堆笑,双眼迷离,正抱着一只狐狸亲热。天罡问道:“凝儿,你看到的是什么?”
凝儿正在害怕,若不是被天罡牵着,早就逃离了这地方了。只听她颤抖着道:“狐……狐狸。”
“果然不错。”
凝儿疑惑地看着他,只听他道:“男人看到的,是貌若天仙的美人。”而后一手拉着凝儿,一手取来一枚铜钱,向那男子抱着的狐狸打去,铜钱一着狐身,那狐狸立刻嚎叫一声,四肢摇晃,趴在地上。
凝儿只见那畜生睁开眼睛,左右看了看,见他二人站在身旁,撒腿便跑。天罡道:“这才是正常的狐狸。”
他又取出一枚铜钱,要投掷出去。凝儿见左后方两只狐狸正啃咬自己的师兄弟,抢过来,向那狐狸丢去。铜钱虽然打中,那狐狸却是头都不抬。
“这些铜钱,需得沾了符水,受了咒语,还需要配合正确的手势、力道,方可起效。铜钱只是个载体,无上道法,才是捉鬼服妖的关键。”说着一枚铜钱已出。
此时活着的那个人仍在迷离。天罡蹲下来,掰开他的嘴巴,将一张黄色纸符烧了。塞入嘴中,又在其脑门上一拍,那人竟晕了过去,天罡又掐其人中,少时醒转,却已不记得刚才之事。
二人只道他刚才晕过去了,并不提及其他。那人手扶着头,糊里糊涂,看旁边女子,乃是自己家小姐,急忙请安。凝儿迫不及待,询问父亲踪迹。只听道:“妖女来的突然,我们来不及全部撤退,我与几个师兄弟掩护师父退往山上。”
凝儿拉了天罡,就要往山上走。那弟子才看到倒在大门里的几具尸首,吓得叫出声来,见小姐他们出了镖局,急忙追来。
路上天罡问那弟子道:“行凶的妖女长的什么模样?”
“那人三天前千里传音,说是三天为限,叫师父交什么东西,我们只听到是个女人,却不见模样。”
天罡点点头,忽觉不对,又问道:“不是镖局中闹鬼已久,足有半年了么?”
那弟子道:“前段时间确实闹过一阵,只是后来小姐走了之后,便停止了,现在大家还在说……”他忽然想到小姐就在身边,急忙住口。
天罡怕他尴尬,忙岔开道:“逃走之人,可是来投靠紫凤宫?”
那弟子点点头,天罡想这么多大男人,此时虽然被逼无奈,可紫凤宫千年清静,不知道道姑们会不会行这方便。
他们怕再误了时间,连夜上山,将到山顶时,已是子夜。可是远远望去,观中灯火通明,着的那片洞天犹如白昼。
三人上前敲门,却是无人应声。轻轻一推,观门虚掩。凝儿心中有牵挂,快他一步推门而入。
她刚入得观门,便听的破风之声,急忙闪避,几支利箭重重射在门上。凝儿刚一躲过,余光中瞥见一条白光,下意识退步闪避,觉得脸上冰冷,方确认是剑刃到了。快速仰头,这才避了过去。
她知自己被封在门口,舒展不开,于是一边避让,一边来到院中。本想着院中躲避更为方便,却不料只一瞬间,周遭已满是长剑,将自己围在垓心,粗略数来,有七八人之多。这些人虽然都束冠戴簪,却是一袭紫衣飘飘,难掩姣美容貌。仅刚才一人,自己已是应接不暇,如何同时对付这七八柄长剑。
天罡看到刚才凶险,想着幸好凝儿有些武功,若是自己推门,别说被长剑枭首,恐怕连那些羽箭都躲不过,想到此处,仍是心有余悸。
凝儿不敢松懈,一边防备一边解释道:“我是冷月镖局的冷凝儿,是来找我爹的。”
那些人却是不听,只听一人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先擒下再说。”
天罡看着凝儿前后左右都有刀,担心不已,情急中,从大门上拔下了羽箭,向一紫衣女子掷去。那女子听的声音,回头将剑一甩,那羽箭俶的反了回来,竟比他掷去的力道更大,速度更快。站在一旁的弟子眼疾手快,使劲推了天罡一把,否则定被那羽箭穿了身体。
他想你能接到一支,未必接住多支,于是将大门上的羽箭统统拔下,一支连着一支,投掷过去。那些紫衣女子忙于擒拿凝儿,一不防备,或脊背中箭,或肩膀中箭,或小腿中箭,只是那羽箭碰触身体,便掉在地上。众人方知,此人是没有武功的。
被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人一掷,各人心中都是怒气,竟舍了凝儿,过来拿他。他吓的往后退让,被地上东西绊了一脚,脑袋撞在大门上,竟晕了过去。
待其醒来时,已在屋里。朦胧中看到屋子里站满了人,看轮廓个个身材粗壮,都是男人,此时听的一个女人的声音道:“冷万亭,今早贫道本是不愿,你却带人不顾颜面,硬闯进来。念在你我两派山上山下多年,姑且不与你算。你等休息了今夜,明日一早全都要下山。”
天罡斜着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道姑,手持拂尘,后面还跟着一众弟子,正是之前交手的那些人。
忽听这边声音道:“小……”却又住口,接着道:“道……道长,我现在面临灭门之灾,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请收留我与众弟子数日啊。”
那道姑忽然怒道:“我与你没有佛面可言。”
这边人低下头,一时无言,等了片刻,又道:“这趟镖毕竟是给你送的啊。”
那边道姑呵呵一笑,平静的道:“镖已送到,你我就没什么关系了。你也知道这些肮脏东西不好惹,你担心有灭门之祸,我也有一帮弟子。不管怎样,明日一早,下逐客令。届时不要怪贫道不客气。”
天罡听着两人对话,脑袋急转,生出一法,只见他从榻上下来,歪歪扭扭走到刚才说话的男人面前,跪地道:“外甥见过舅舅。”
冷万亭见他刚醒,急忙将他扶起,凝儿也来扶他。只听冷万亭道:“没想到今日我一家人团聚,却是这般情形,凝儿,罡儿,你们不该来呀。”
天罡道:“舅舅不必担忧,纵然对方手法如何高超,终究是邪不压正。”
他看看那道姑,又向冷万亭道:“也难怪,中土道门近些年来道法日衰,就连胆气也小了许多,怕鬼畏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与凝儿走一路,也交谈一路,竟学会了些说话的技巧。
那边一位紫衣弟子指着他道:“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焉敢言勇?”
天罡见有了效果,回道:“俗话说‘四两拨千斤’,我修的是文雅之力,而非粗傻蛮力。”
那女弟子见对方嘲笑自己“粗傻蛮力”,也不问师父,径直上来,就要教训天罡,还好被另外一位弟子追上。那弟子长的小巧,说话也不似之前这个蛮横,只听其柔声道:“据山下各位英雄所说,镖局之劫,当是狐仙显灵,凡人又能何为?”
天罡见其客气,也上前作揖道:“姑娘是自己吓自己了,据我观察,本来就是人做怪。”
此时冷万亭上来道:“我见狂风之中,出没许多怪物,说是怪物,正是时而是狐,时而是白衣天仙,当真邪门的很。”
这边道姑师父也道:“纵览道门,是什么法术能够致此?你且说来。”
天罡道:“不是道门法术。此人所用,正是‘鬼术’,而那些似狐非狐之物,不过是狐灵。”
这一说,听者皆是半信半疑,只听一人道:“我们只听过‘狐仙’,不曾听闻狐灵。”
天罡道:“狐仙之境,在上神之列,凡灵难以企及。天地万物,不过六道七界,七界者,天、地、人、神、鬼、魔、灵也,天地作为万物之纲,包罗其他五界;而魔与人共生共存,故而同一个人,却是分在两界之中;至于这‘灵’,世间生长之物,只要吸收足够的日月精华,便可脱灵于外。”
又一人道:“这么说狐灵就是妖怪了?”
“其实妖怪本就属灵类。”
道姑一直不明白他说的鬼术,便问:“鬼术和道术有何不同?”
只听其道:“道术、巫术、鬼术本来就是同宗同源,后来分化三派,确实有些诧异,简单来说,道术驭人、巫术驭蛊、鬼术驭灵。只是后来三派又互相融合,取长补短,现在区别,倒不太明显了。”
凝儿道:“可有克制之法?”
“天下之势,变化万千,一时之制,可反为用,一时之困,可反为攻,道鬼二道,难说难说呀。”他几步奔至道姑师父面前,施礼道:“若得道长相助,在下有信心克敌制胜。”
道长轻蔑一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激将之法,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我帮你。哼,我们谁也不要帮谁,你既然说中土道法没落,你我不防约定个比试,看看究竟哪方没落。”天罡推辞,道长却是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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