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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山官场纪事》03 拙劣却致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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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陷阱”,就是猎人诱捕猎物时用的“坑”。沈南山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坑”。尽管自己已经极尽所知地对即将开始的仕途或者官场的“龌龊”有了思想准备,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坑”竟然会如此迅速而直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沈南山想起了鲁迅的那句名言:“我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不由地从心里不仅对这个不太喜欢的作家的预见性和洞察力有了切身的感触。

应该说,郭喜贵的手段并不高明,相反反而让人感觉过于拙劣,但是他居然站在了党内道德的制高点上,打着政治任务的名义,却让人无法拒绝。沈南山仿佛看到一个光着身子却不知羞耻的胖子,站在早已挖好的却毫不遮掩的“陷阱”边上,端着猎枪逼着猎物向坑里跳。

沈南山颇有些可怜起郭喜贵,这个只用一句话就轻轻易易地把一个自己推到了王改芹阵营的“土皇帝”,却似乎很享受这种粗鲁和拙劣的表演。

尽管如此,沈南山也不得不调动全部情绪和精力来接下这一招。官场上的“陷阱”,往往以政治生命的结束或者被对方所掌控要挟为代价,而沈南山面对的这个“陷阱”,则面临着更大的风险:一旦完不成任务,则只能有两种结局:一种是被记过、记大过或者更为严重的处分,政治生命刚一开始就抹上污点;一种是直接在洪水中结束自己的物理生命,毕竟“洪水猛兽”可区分不出来谁该死、谁不该死。

想到这里,沈南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军令状下,有进无退,硬着头皮也要冲上去。

穿着碎花短袖、黑“的确良”裤子的王改芹从沈南山身边出门的时候,沈南山从她的眼里看到了鼓励和善意。无论如何,对于这个烫了小卷的短发女人,沈南山还是感到了些许的温暖。

沈南山看了看表,已经是五点半了,打眼看到一个小个子还在围着郭喜贵,似乎在乞怜。他估摸着应该是自己的搭档李二娃了。看样子,他对党委的安排不是很满意。郭喜贵也不着急,侧脸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李二娃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耷拉着脸向门口走来。沈南山迎上去。两人简单对接一下,约好十分钟后在大门口取齐,便各自散开。

沈南山看到会议室右边的房间有烟囱锅炉,料想是食堂。管理员没在。两大篦子的馒头倒是蒸好了的。他顾不上许多,揣上两个馒头,又从门口翻出两根黄瓜,就要离开。想想李二娃也没吃饭,又抄起两个大馒头,这才来到警卫室。简单归置了一些洗漱用品,找个帆布兜一装,外面套上塑料袋,再穿上老黄头儿从仓库里翻出的破雨衣雨靴,这“蹚陷阱”的装备就算齐活了。

看到李二娃披着雨衣、推着自行车已经到了大门口,沈南山把剩下的行李托付给老黄头儿,在他一声又一声“放下吧,沈干部”的殷勤中,跑进了瓢泼中。

马前峪是大石沟乡最靠西的行政村,从东到西依次为马滩、前滩和峪口3个自然村,在籍人口为1133人,男女比例为1:0.8。这两年村里“闯广东”的比较多,很大一部分年轻壮劳力都跑了出去,现在反而是阴盛阳衰,老多青少的情况。最西头的峪口距离齐家岭大坝只有17公里,最是首当其中的地界。

沈南山他们几乎是在泥里爬过来的,十几里山路,硬是走了俩钟头。刚开始李二娃还能骑着车子驮着沈南山,一出大石沟村,雨就变得向从天上泼下来一样,本就坑坑洼洼的路,到处都是黄泥水,有些路段早已被洪水漫过了路基,冲得车子晃晃悠悠,根本就没法骑。两人只好下车,李二娃在前面顶,沈南山在后面推,也记不得摔了多少跤,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爬到了马前峪。

这是全大石沟乡海拔最高的行政村,莽河出罗县后由此入境,蜿蜒流过大石沟乡最主要的人口聚集区,平时也是哺育一方水土的“母亲河”。这一次,厄尔尼诺的影响下,一夜之间居然暴露出“后妈”的本性。

站在村口的高地,恰好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大雨糊得人睁眼都很困难,朦胧中依然可以看到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火都亮着,从西往东自然地分成了三堆,首尾相距约有三里来地。灯火前方约百米处,那漆黑的荡漾着灯火的,正是即将发难的莽河。

沈南山他们顾不上喘息,推着车子一口气跑下了高地,就看村里来来去去都是扛着沙包的男人,行色匆匆,正在加固防洪堤。两人把车子往路边一扔,蹚着已过脚踝的黄泥,来到一个披着雨衣的粗壮男子面前。

李二娃介绍道:“李叔,乡上派我俩过来帮忙,这是新来的大学生沈南山。”

这是马前峪的村支书李多余,大雨里看不清相貌,只是左眉骨上一条长长的刀疤甚为显眼,似乎在讲述着主人的悍勇和粗鲁。“李干部、沈大学,你们也别在这里呆着了,赶紧找个高地避雨去,待会儿洪峰下来可不是耍处。”李多余明显很着急,不愿意和两位“钦差”浪费时间,说完又跑着指挥民兵去了。

李二娃还好,他不管在哪儿,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自已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境遇,也不愿或者不知道如何改变。沈南山则感到一股羞愤,从李多余的话里,他读出了“狗屁钦差、越忙越添乱”的潜台词。

看到李二娃真的就准备往村里走,沈南山喝住他,“他看不上咱,咱不能也自轻自贱,走扛沙包去!”

李二娃倒真是个没脾气的人,跟着沈南山就跑了过去。

防洪堤全长约百米,看地形是一个自然形成c型大湾,唤作大门洼,偏离莽河主河道向村内侵入40多米,应该是莽河和山泉共同作用的结果。平日里大人们都在洼边洗衣洗菜,孩子们则在洼里捉鱼摸虾。现在却成了村里最薄弱的环节,莽河正在不远处逡巡游弋,寻找机会,随时会发出致命的一击。而一旦防线被突破,峪口村将立刻成为泽国。

用来筑堤的是一种特殊的沙袋,大小不一,重量各异,轻的有四十来斤,重的达六七十斤,仔细一看,全部都是化肥、尿素的包装袋,也难为李多余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搜罗出这许多来。沈南山来来回回扛了六七趟,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到李多余还在喝骂着,沈南山也不敢歇气,他知道李多余正在想用事实来印证他的无能。

“滴-滴-”一声凄厉的哨子响了起来。“洪峰来了!洪峰来了!”沈南山看到刚才还漆黑沉静的莽河,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浑浊躁动起来,一些残破的窗扇、锅瓢、牲畜在其间沉浮,正是刚刚从上游劫掠而来的战利品,正打着旋儿地从沈南山的面前飞快地经过。

沈南山看看防洪堤,最底下一层的沙包已经被完全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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