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柴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肥胖的身躯站在门口,从门框与身体之间的缝隙看出去,才看到外面的天色已有了亮光。
新的一天,在鸡鸣声中开始了。
“小谢!”站在门口的胖子对着柴房内,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大概是因为身材的原因,声音中都带着胖子们独有的瓮声瓮气。
胖子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躺在柴房里面的草席中的少年依然没有清醒的预兆,这么一声吼,竟然眼皮都不跳一下。
胖子用鼻子粗粗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迈着大步走到角落边上,伸出脚踢了踢还在沉睡的少年。
“小谢!你还睡呢?再睡下去,连饭都没有了,听到了吗?”
草席中的少年,睡颜安详,即使灰头土脸的模样,也遮盖不住眉清目秀的五官。
胖子踢了一会儿,见少年依然熟睡着,就连呼吸都很轻,不仔细听,还以为没有呼吸。
胖子怔了一下,连忙吃力地蹲下来,颤抖着自己那只肥胖的手,伸出手指放在少年的鼻尖。
几乎没有呼吸!
胖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白如纸,抖着唇,颤声道:“死……死了?”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
胖子刚想出门大叫,却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已经“死了”的少年,蓦地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透着茫然。
胖子震惊了片刻,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是被这个臭小子给捉弄了,自己不但差点吓破了胆,还差点大叫引得别人哄堂大笑,一想起来,胖子就觉得怒火中烧,对着少年怒吼了一句,“你他娘的有病啊?没事吓唬人是吧?”
少年僵硬地转动脖子,茫然地看着他,“这位大叔,你哪位?”
少年嗓音稚嫩纤细,还带着夙夜的沙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胖子,那漆黑的眼瞳带着透亮的黑光。
即使被耍了一通,胖子也不得不承认,小谢长得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胖子刚才自以为是被戏耍了一通,小谢还好像没玩够一样问他是谁,虽然心中有气,但是对着那么一双无辜生动的眼眸,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胖子吃力地慢慢起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别玩了啊,赶快起来,马上开饭了。吃完饭就好好干活,别整天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样子知道吗?不然,连饭都没得吃了。”
少年是真的被惊呆了——这个胖大叔在说什么?明明他说的每个字我都懂,说的话我也明白,可这到底啥意思?大叔你谁啊?
胖子懒得和他再废话,转身就走了,还细心地帮他微微掩了门。
少年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在低头看着自己这身灰扑扑的看不出原本衣服的淡薄布衣,脑海里慢慢形成一个惊悚的想法。
该不会是那个啥了吧?
刚才那胖大叔似乎叫他“臭小子”?该不会成为那啥了吧?
少年探头探脑地看了四周,确定没人在看,于是猥琐地拉了下自己的衣领,用余光看自己的国土还在不在。嗯……光线有点暗,不如让手掌来感受一下吧?
少年轻咳一声,即使知道周围没有人,还是不自然地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摸了一把,摸完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还好还好,至少还有小笼包……”
一想到小笼包,就想到自己贫瘠的土地资源,好不容易滋养的有些膨胀了,特么的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盘腿坐在草席上,悲愤欲绝——想自己谢路容,怎么说也是国内知名的顶级厨师,不,是国内知名的美、女顶级厨师,怎么就沦落到被人直接叫“臭小子”的地步?
是我的拿不动菜刀了,还是别人的眼神飘了?
“小谢?”外面又传来一阵不耐烦地叫声,事已至此,谢路容破罐破摔地认命应了一声,然后起身。
这个身板又瘦小,又干瘪,一看就是从穷苦人家要被卖童养媳而逃出来的命,迫于生计,只能扮做“臭小子”。
谢路容脸上带着心灰意冷到生无可恋的神色出了门,天还没大亮,太阳也没升起,这一个后院的模样,一大早一大堆人就忙进忙出。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哎,你别当道行吗?”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推开之后,一边走还一边嘟囔,“起床他最晚,活也去不干。这种人留着干嘛呢?”
谢路容:“……”哈?躺着也中枪?
“小谢?”
“哎!”
“杵在那干嘛?还不来帮忙?还想不想吃饭了?”
“哦,来了。”谢路容顺着胖子的叫声,踏进进进出出的房间,才发现,这是一间厨房。
一看到厨房,谢路容双眼冒光,“哇哦,是厨房哎!”
“小谢?”张胖子又叫了一声,看着谢路容一副懵懵懂懂不知所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快把东西端去大堂,等会儿就开放了。再磨蹭一下,可别怪我告诉掌柜的,不给你饭吃,知道吗?”
“哦……哦!”谢路容捧着张胖子递过来的一屉馒头,跟着别人往大堂走去。
到了大堂,谢路容一边抱着馒头,一边张望了几下,被人猛地拍了一下头,谢路容转身,看着一个比自己稍微壮一点的小伙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干嘛呢?东张西望的,小心被穿小鞋。”
小伙子说完,拿过她手里的馒头,放在桌上,然后拉着他去后院,“我告诉你,你要是连吃饭都不积极,你就是没救了,听到没?”
谢路容懵懂地点点头,小伙子见他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低声问道:“你怎么了?一带清早就这么迷糊?”
“啊?哦……昨晚没睡好。”
小伙子无奈地摇摇头,“你啊你,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怎么总是这么没精打采的。快点拿碗筷,晚点就没我们的份了。”
“哦!”
以前谢路容完全不知道,原来吃饭也是个技术活活,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也是事实,你坐好了位置,别人手臂一伸,你就被挤出去了。
而且,吃饭的时候,不能先去抢菜,得先去抢馒头,因为,吃馒头才会饱,刚开始你多抢一个两个,别人不会看着你,你多吃一口两口菜,别人会用仇恨的目光盯死你,好像你刚才吃的不是菜,是人家的血肉。
谢路容真的没经历过这种灾区灾民现场的样子,实在有些甘拜下风,到最后,好不容易抢到一个馒头,也被人撕了半个过去,一大早,她就吃了半个馒头。
吃完发之后,她和刚才那个小伙子小龙就被打发到后院去洗碗了,谢路容带着怀疑人生的神色坐在后院。
“你没吃饱?”
谢路容看了他有一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一大盆的碗筷,她眼角抽搐了一下,“就用……冷水洗……洗碗?”
小龙奇怪地看着他,“不然用什么?这天夜不冷,你还想用热水洗?谁给你烧水啊?”
“不是……”谢路容有些难以启齿,“油腻的碗筷,用冷水洗的话,洗不掉油腻的。”
“所以呢?”
“嗯?”
小龙叹了一口气,“我们是拿工钱的,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打水。”
“我?”谢路容指了指自己。
小龙一脸蒙逼地看着他,“哥哥我还叫不动你了?”
“不是……”谢路容点了点头,“知道了,打井水对吧?”
这一大早兵荒马乱的,谢路容真的连片刻静下心来想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的时间都没有,心好累。
而且,现在自己小胳膊小腿,连打桶水的力量都没有,越发怀念自己以前扛着两桶水一口气上五楼的英姿了。
在水井里打水她倒是不陌生,以前在进入大城市以前,她都是和外婆一起住在一个偏远的山村里,打水挑水都是她自己做的。
可是,今天……
谢路容实在不想承认她提不动水桶。
“小谢?”小龙走过来看着她咬牙却还没把水桶提起来的样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说你,还会做什么?”
小龙接过她手里的身子,看似差不多瘦小的身体,但是力气大得很,一把将水桶提起来。
洗碗的时候,谢路容才知道,小龙刚才是逗她,洗碗还是有皂角的。
一边洗碗一边四周看了看,委屈道:“小龙哥,我今天不是故意那么迷糊的。我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夜的噩梦。今天张叔叫我起床的时候,我睡得太死,张叔还以为我死了呢!”
“你别胡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是啊!但是,就是睡得太迷糊了嘛!我倒现在都有点搞不清自己在哪里呢!小龙哥,你跟我说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小龙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谢路容,“你在说笑吧?这里是百翠楼。别给我犯傻,我告诉你啊,你别看掌柜的,平时笑眯眯的,你要是不好好干活,他还是会和你翻脸的。”
“我知道我知道。”谢路容连忙干笑着打哈哈。
百翠楼?真土,想当年,姑奶奶我,一个人闯大城市的时候,年纪轻轻就开了一家锦食居,可是各界名流流连忘返之地。
一大早就被叫醒干活的谢路容,和小龙一起窝在后院洗了一天的盘子,终于等到店面打烊之后,又是一场头破血流地抢食之争,谢路容这瘦不拉几的身材,从一开始就被挤出来了,到最后也没挤进去。
还是小龙抢了个馒头分给她,她才得以温饱。
终于一切都已经做完之后,伙计厨师各自回家之后,谢路容才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柴房,那方破落的草席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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