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勾唇，略微垂了眸子，沉淀了些许苦涩，哑声道，“你倒是潇洒，既然你醒了这么久都不曾来看我，这会儿出现，所为何事？”

朝暮打了个响指，明艳精致的脸蛋上溢满了朝气蓬勃，一如当初的肆意不羁。

她拿起生死簿，将笔转而丢给他，扬眉笑道，“笔收好，可别吃了什么莫名的醋坛子，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会解释，你得给老老实实的说清楚了，免得让我背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至于这生死簿，借我用用。”

冥王伸手捏住笔，淡淡的扫了眼朝暮，没有点头应允，亦没有出声拒绝。

许久，终于问到，“你果然是没有放弃。”语调低沉，似是无奈，又似是终于放了心。

朝暮脸上还扬着那笑，闻言，确实微滞了一下，握紧那生死簿，“我感觉的到他，他既在等我，我怎敢颓然？”

冥王坐直了身形，看着面前的朝暮，那双碧瞳，漂亮的犹如一汪秋水，有那般的刺眼，“可你要知道，你已经不再是一千三百年前的朝暮，而那个待你寻找的季无城，可能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视你如命的爱徒。”

朝暮一愣，忽然痛苦的闭上眸子，凄然道，“你以为我想变成这样吗？可我做了千年的魔，魔性早已渗入神魂，又怎能再回到当初。这双碧瞳，你当真以为我没剜过吗？”

那声音如同孤夜中的哀鸣，凄厉悲凉。

冥王一愣，眸间溢出些许痛色，伸手抚了抚朝暮低垂的双目，道，“去吧，别再伤了自己。”

朝暮痛恨这双潋滟的碧瞳，冥王是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竟真的将它剜下过，剜眸之痛，她究竟经历过几次？

可她前期终究是举世的神尊，如此一来，神魔相抵，竟得出了不死不伤，永存于世的结果。

像个怪物。

朝暮也是这么觉得吧。

不然她不会自剜双目，亦不会看到这双妖异的碧瞳就生出悲戚。

朝暮点头，片刻间，神色已恢复正常，收好了生死簿，弯了弯唇，又是那个惊艳洒脱的小姑娘，“我去看看这生死簿中记录的故事，竟都闹到了你这。”

冥王点头，但神情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朝暮被他盯的发毛，一巴掌拍到冥王肩上，“有事说事！别一副暗恋我又不敢说的模样！”

冥王哽了半晌，黑着一张脸，终于不好气的说全了话，“那两人的故事……不看也罢。”

朝暮眯了眯眸子，碧色的双瞳妖异而危险，跳下桌案，意味不明的扫了眼冥王手中的竹笔，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潇洒的走了。

就在下一秒，冥王手中的竹笔忽的化作一抹流光，冥王的面前，赫然出现一青衣女子，妍丽绝色的脸蛋冰冷肃穆，上挑的眼尾，瞳仁依旧明亮却深不见底，沉淀隐藏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朱红的嘴唇勾勒无声的笑，美艳动人，仿佛一尊精美的艺术品。

“冥王大人好大的面子，让人家昔日神尊亲自来找你。”

冥王无奈笑笑，拉过那女子，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眸中透出些许宠溺，解释道，“竹意，先听我说好不好？一上来就治我的罪，为夫太冤了。”

竹意面上依旧冰冷，但眼中的笑意是骗不了人的，“那你说吧，我就听着，说不出个所以然，以后别想看见老娘！”

朝暮出了冥王大殿，便在忘川河畔看见了那名碧衣男子。

那男子不断佝偻着身子在忘川河里打捞着什么，纵然遭受着怨鬼死灵的啃食，也不肯停下片刻。

忘川河深不见底，是由不愿转世投胎的恶灵组成，功力不高深的人，只要入了忘川，那漆黑森然的河水便会将之啃食个干净，连魂魄都不会留下一丝。

而那碧衣男子，腰腹以下皆是血肉翻涌，好几处地方只剩下森森白骨，忘川河的水黑的发红，依稀可以听见诡异欢愉的笑声！

那是吃到人肉，分享人魂的快感！

朝暮双眸骤的一痛，这种哪怕失去一切，自毁道行的做法，这种穷途末路的悲伤与誓死也要故人归的决心，多么熟悉！

朝暮左手一扬，一股幽绿的火将那男子裹在其中，稳稳的托了上来，可还没等那碧火将他载上河岸，那男子又扭身挣扎着又想往那河里跳。

可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动作，就忽的顿在了半空中。

朝暮自忘川尽头而来，红衣如黄泉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而魅惑，那张精致无比的脸，冷的如同冰雕，嫣红的唇，亦勾起一丝诡异的笑。

身后是开至荼靡彼岸花，无边的血日红霞，绵延的十里彼岸，冰冷阴寒的冥王大殿，都讲着红衣美人衬的如同地狱的恶魔。

美丽而危险。

她所过之处，冥府死物皆通通避开，隐于一旁，归位沉寂。

“她早就已经死绝了，你也差不多了，我们做个交易，你们两的命，我来救，你把你们之间的故事告诉我。”伸出右手，转了转手上的生死簿，“尤其是关于它的，如何？”

男子动了动眼珠，没办法，浑身都动不了！

这个莫名出现的红衣女子，太厉害！

但他是可以说话的，哪怕是此刻受了限制，哪怕是身处地狱，亦是让自己冷静下了半分。

他几乎不像个人了，原本的华袍此刻破烂不堪，长发凌乱铺在身后，脸上也沾了不少黑水，周身皆是乌黑的印记，下半身甚至被啃食的只剩下森森白骨！

可偏偏那人还冷静的不像话，“凭什么？”

朝暮勾唇，红衣似是瞬间盛开了无尽风华，碧眸潋滟如上好了青玉，“因为……你还想活，而我，喜欢听故事。”

男子沉默了下，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

“景涯在十八岁那年中过一次毒，生生昏迷了半个月，终于醒来时，身边便跟着晚晴。

也是那是，景涯才知道，世间武道其实并不完全是内力功法。

其中有一类人，生于阴时，能操控四灵，助其成事。

晚晴作为冥界鬼仙，一直想要寻一个夫婿，而她凑巧，看上了恰如黄泉的景涯。”

男子似是活在回忆里，慢慢道来。

朝暮皱眉，“你这个人太死板，讲个故事都能这么无聊，我还是自己看吧！”

说完，抽出一缕魂进入那男子脑中。

视线中是一处富豪人家，其中一处院落，大气宽阔，此时围了一群人，而这院落的主人，却面色苍白，唇色乌黑的躺在床上。

在朝暮看来，这人分明是死的不能再透了。

这家人倒也可笑，竟然还以为人活着，用尽名贵药材将人吊着一口虚气。

说不定人早就投胎转世拍拍屁股两袖清风重新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