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雪冬寒,街边老乞在流民的死人堆里,捡了个两三岁的小女娃娃,老乞虽温饱不济,却也不忍心这小女娃娃活活冻死在那,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女娃七八岁那年,又是大雪冬寒,老乞终是撑不住这风烛残身,死在了昌平天寿山皇陵北山脚下的一处破庙里。女娃守着尸体哭了一夜,哭累了,裹着地上的枯草就睡在了老乞身边。
深夜里,女娃像突然掉近了冰窟,混身冰冷,牙关直打颤,不由蜷紧了身子,手胡乱地抓着周边的枯草往身上堆。过了一会,周围又像有许多暖炉烤着她,她心里一喜,可这暖炉越烤越热,越烤越热,直烤得她大汗淋漓,口干舌燥,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她。
她渴得利害,嚅动嘴想喝水,可是眼皮沉得厉害睁不开,身子更是像压了块石头动弹不得。
忽然,破庙里跌进一个男人,身上多处伤口,跌在地上时,他竭力用身子护着怀里的一个女娃娃。
“爹爹。”那女娃娃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五六个黑衣人随之一涌而入,为首一人道:“顾杲(gǎo),大江南北追了你四年,今儿不如让兄弟们省点力气,给你个痛快。”
男人淡淡一笑:“好啊。”以剑撑地支起身子,胸口起伏喘了几口粗气,手指渐渐握紧剑柄,忽然眸光一冽,身形就势向前一掠,一招低燕掠影,手中剑左右挥出,直攻黑衣人下盘,黑衣人急闪退避,露出空隙,顾杲一个箭步,跳了出去,拼上最后一点力气,提气纵跃,跃出数丈开外。
黑衣人喝道:“这般使诈,你也逃不掉!”
黑衣人急掠追出,眼见追不上,为首那人按动手臂上机括,五六支袖箭破空而出,直逼顾杲而去。
顾杲闻听身后破空之声,反身挥剑打飞袖箭,他轻功不算上层,空中又无着力点,虽打飞同几支袖箭,可腿上还是中了一支。他身形一落,脚尖在屋瓦上一点,重新向远处掠去。
黑衣人冷喝一声:“他中了我的毒箭,跑不远了。”
大雪初停,月照银雪,夜幕并不黑暗。
顾杲隐进一丛密林,放下怀中女娃,拔出腿上毒箭,手中剑一横,在伤口上划开一道口子,顿见黑血流出,又在衣摆上撕了截布条,在伤口上几寸扎紧,暂缓毒血的漫延。处理妥当,他对女娃道:“玉儿,你在这藏好,等爹爹将坏人引开,你便往反方向跑,进城去杨府找杨涟大人……在那等爹爹。”
女娃乖巧地点点头:“爹爹一定要来找玉儿。”手却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顾杲狠心抽出胳膊,奔出密林,提气跃出数丈。
黑衣人本追到那一丛密林附近,不见其人,正四下搜寻,但见他在数丈开外,便急追而上。
箭毒在顾杲身体里渐渐漫延开来,他每施展轻功便会加速箭毒在体内的流动,他见已逃出那一丛密林几十里开外,再也支撑不住,不再施展轻功,就地站定,等着与那黑衣人一拼生死。
黑衣没想到他中了箭毒,还能逃出这么远来,见他这时停下来,想他已是到达了极限。又见他中箭的腿上扎着布带,方知他是延缓了箭毒的漫延。
为首那黑衣人盯了顾杲一眼,像是最后死亡的道别。
顾杲一字一句问道:“尔等灭我满门,是何人所派?”
为首黑衣人只道一句:“朝堂之争,绝于庙宇之下。”。
顾杲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灭我顾家,还有千千万万东林党人,东林之士如雨如风,不绝于世。”
黑衣人一挥手,话不多说,五个黑衣人齐齐上阵。
顾杲提剑迎敌,只是提剑之手在隐隐颤抖,不用这五个黑衣人动手,箭毒已慢慢将他送上死亡之路。
黑衣人并不罢手,他们要亲自割了他的头颅。
顾杲剑招吃力,早已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黑衣人冷声笑道:“负隅顽抗。”
顾杲脚下沙石一动,他低眼一看,身后竟是万丈悬崖。
黑衣人一柄细长环刀,刀锋印着雪光,直取顾杲项上人头。
“爹爹!”林子里突然跑出那女娃,她躲在密林里见黑衣人真追顾杲而去,便一路跟了出来。“不要杀我爹爹!”
黑衣人对这么个小娃不屑一顾,女娃却是一下扑上去,抱住那黑衣人的手就咬,就像一只小狼崽拼命咬住猎物。
黑衣人吃痛,情急之下一掌拍在她后脑勺,女娃娃已晕死过去,却咬着黑衣人的手没松口。黑衣人另一只手用力掰开女娃的嘴,抬手顺势一甩,女娃娃被甩出一丈多,脑袋撞在地上一块尖石上,顿时鲜红的血在雪地上铺开来。
顾杲见状悲愤一声:“玉儿!”顿时万念俱灰,仰天怒啸,身形向后一仰,直跌入万丈深渊。
黑衣人眼见他跌入悬崖,道:“咱们带不回人头,怎样像主上交待。”
为首的黑衣人往悬崖下望了望:“咱们如实禀报就是,这万丈深渊,还怕他活着不成。”
为首那黑衣人又瞧了一眼女娃娃,过去用脚踢了踢,见她是没什么活人气了,道了一声:“走。”
天际破晓,现出一线曙光。皇城内,寺庙的晨钟响起。
一场皇家冬至祭祀已在昨日完毕,大多数官员、皇室已回城。
五岁的朱由检还是天真浪漫的孩童,央着母亲刘氏要在这天寿山玩半个时辰,刘氏瞧着他可爱的小脸只好答应了。
巧的是,朱由检跑进了那间破庙,发现了已死的老乞和一旁不醒人世的小女娃,还有一支掉落在一旁的白玉笛,附银丝坠。
刘氏一路追进来,朱由检手里拿着玉笛,正蹲在那女娃身边,小手探着她的额头:“母妃,她烫得很。”
刘氏上前,见脏兮兮的女娃,脸烧得通红,紧闭的眼睛睫毛倒是细长分明,小嘴已干得裂了口子。
朱由检眼巴巴地望着刘氏道:“母妃,这个老乞儿死了,这个女娃娃可怜,我们带她回去吧。”
“皇宫大内,岂是随意带人的。”
朱由检知道,在宫中母妃身分低微不得宠,他更是不得宠,要办这样一件事,只是为难母亲。
刘氏见他低着头,紧抿着嘴不说话,蹲下身来,抚着他的小脸,道:“母妃想办法就是了。”她心想,将这丫头从小养在宫里,往后朱由检也好有个贴心的人。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