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姜言很快发现他的顾师兄变了，具体怎么个变化她也说不清，但是感觉已经不是原装的那个顾盛宁了。

她有时还是会爬楼梯，以前她爬累了，顾盛宁会陪她一起爬，一边说着加油，要坚强，然后默默掏出湿巾帮她擦汗。

而现在不同了。

一走到楼梯间他就一把蹲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

如果姜言不从就会被直接扛起。

又比如。

姜言看到电视里，男主角在老婆和父母，老婆和工作间左右为难，最后总是委屈了妻子。

她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顾盛宁从手机屏幕抬头，“什么套路？”

姜言：“别人家都是结婚了都是待遇不如婚前，到你这怎么反过来了？”

顾盛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对你不好？”

姜言从善如流：“不是不好，只是相对而言，你就不怕我恃宠而骄？”

顾盛宁继续低头，不甚在意道：“我倒是不介意，你能再骄一点。”

“你在看什么？”姜言把脑袋凑过去。倒不是不放心，她就是好奇，这人平时和她聊天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谁知顾盛宁直接把手机交到她手上。

姜言如接下烫手山芋，连忙退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始终认为就是夫妻间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不能多加干涉。

屏幕一黑，顾盛宁直接按住她的手指，轻易解锁。

姜言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在他手机上录过指纹，“你这个……”

顾盛宁颇为得意，扬了下眉：“趁你睡着的时候录的。”

好吧。

她定睛一看，屏幕上是张照片，标题是“城市居民生活质量调查问卷”。

姜言始终没看出这张问卷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她更好奇的是，她家顾老大什么时候会去街头走一遭，并且接下了人家的调查表。

“你看这里。”顾盛宁指着屏幕中央。

9.您目前的婚姻状况？

未婚

已婚

只见已婚前的小框框，被人打了个大大的勾。

底下还有几个小问题。

11.您对自己的居住状况满意吗？

满意

不满意

答案自然是满意的。

12.满意的原因[多选题]

治安良好

设施配套齐全

……

他什么也没选，在“其他”一栏填——

因为有我媳妇儿在。

13.您对交通秩序满意吗？

满意

不满意

顾盛宁选了满意一栏，并强行把满意的原因写在下方，因为没有那个题了。

他是这样写的：

真的很满意，堵车的时候有我媳妇儿陪，不堵的时候可以飞奔去找我媳妇儿了。

14.您闲暇时经常进行的活动是[多选题]

旅游爬山

种花种草、养小动物

……

“其他”再次被他眷顾。

他写：我媳妇儿工作，我看着她。

顾盛宁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唇角一勾：“媳妇儿，以后我们得多填填问卷，为人类的科学研究做出贡献。”

姜言：不说做不做贡献，你能活着回来真是万幸。

**

姜言不会骑自行车，这事儿还得从她十岁左右说起。

看着小伙伴们一个个爬上那辆明显比自己高了不少的两个轱辘并轻松驾驭，姜言开始蠢蠢欲动。

她缠着姜教授买了辆粉色小单车，安上一个文艺范十足的竹筐，简直分分钟化身韩剧女主。

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姜言怕摔，怕到不能控制自己的那种。

她尝试过几次，每每都在车子稍稍偏离轨道时狼狈得弃车而逃。

有趣的是她就真没摔过跤。

当然，最终也没能学会。

那辆满满洋溢着少女气息的自行车最后成了姜教授去买菜的代步工具。

也亏得他不遗余力的宣传,姜言学不会自行车的糗事在邻居间传开,被调侃时她总是灰溜溜逃跑。

这一次她找了个更专业的教练。

“顾师兄，你快来看看，我这样的高度可以吗？”

顾盛宁应声而来，仔细对比她的身高和座椅的高度，动手微调，笑着说：“可以了。”

车子已经有些年岁，粉色的油漆有些磨损，但半点也不能浇灭姜言那颗想学车的雄心壮志。

“那我开始了。”她目视前方，神情严肃认真。

“好，我在身后扶着你。”

轻柔的话语被微风吹到耳边：“慢慢来，别怕。”

姜言试着踩动踏板，发现一点也不费劲，控制方向也很简单。

她再也不会慌乱得跳下来，因为只要稍稍点脚，脚尖就可以触到大地。莫名地，车子平缓顺畅地往前驶去。

她原本坚信自己根本不会的，可是在那些没有触碰到这件东西的时光，她其实已经学会了。

人的执念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你记得自己不喜欢吃某样东西，因为第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可是多年后机缘巧合的品尝，你会发现自己曾经错过了人间美味。

姜言不顾一切向前冲，浑身清畅，哼着不成调的歌。

轻风抚过她的面颊，带起她的长发，在空中四处飞扬。这种无所畏惧的感觉真棒啊，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恐惧的滋味了。

姜言绕过花坛回程，毫无意外看到她的顾师兄。

沐浴着阳光，目光温柔，始终追随着她，臂弯挂着她的外套，就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姑娘。

曾几何时，他们在电梯的门口站立，也是这个人，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那一次，她就真的成功了。

原来，他已经让自己变成一个这么好的人。

姜言没等车子停在他的身前，半道就猛地跳下来，惹得顾盛宁好一阵心惊肉跳。

幸好。

她稳稳地落在地面，朝自己狂奔。

逆光的女孩洒脱地甩掉手把，丢下车身，从头到脚都裹着柔光，一头长发在肩后随风起舞，衣袂联动，笑容灿烂。

顾盛宁展开双臂，就被扑了个满怀。

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他依然觉得那是自己离天使最近的一次。

世间最美的事，不过是只要我张开双臂，你便会倾尽全力扑向我的怀抱，从不落空。

**

新婚第一年的春节，按道理是要去顾家的。

可顾盛宁怕姜言想家，和他妈一商量两人就回了乡下。

这一次表姐回夫家过年，家里就五个人，小一辈的姜言和顾盛宁冷不丁变成了家里最小的成员，收下了几个厚厚的红包。

一年里顾盛宁苦练厨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外婆本就对这外孙女婿喜欢得紧，现在看着厨房里系着围裙的忙碌身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饭桌上热闹一片。

琳琅的菜色摆满了一桌，看起来赏心悦目。家中三个男士喝点小酒，相谈甚欢。姜言和外婆的杯子倒满饮料，时不时被动参与他们的话题。

春晚的主持人换了一拨，节目里也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但不管这世界怎么变，有个话题总是永恒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是姜言第三次听闻外公说起隔壁今年添了一个新孙子，肉嘟嘟的很惹人喜欢。姜教授搭腔说今年不打算招研究生，他有很多的空闲时间。

不管三位长辈思想多么新潮，总是希望家里越热闹越好。但是新婚一年，年轻人总归还是要点两个人的空间，于是他们认为自己的表达很是委婉。

姜言和顾盛宁隔空对视了一眼，然后很默契地移开目光。

顾盛宁拦住了外公的酒瓶，笑着说：“我们争气点，有好消息再告诉您。”

老爷子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不着痕迹把酒瓶移了个方向，对姜逸初道：“我们来，我们来，小顾待会好好陪言言。”

姜言脸蛋红红的，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暖气太足热的。

吃完饭，门口传来敲门声，姜言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隔壁家的大孙子从门外露出一个头，“姐姐，这个给你，过年是要放烟花的。但是妈妈说我们要爱护环境，我就给你拿了几个小小的，这个应该没关系。”

姜言接过他的小烟花，摸摸他的头，“谢谢你，我们正打算去买的。”

小男孩局促地低下头，“不、不客气，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妈妈还好看。”

对于这个把妈妈当做所有美好的年纪，姜言受宠若惊，感谢一番他就害羞跑开了。

姜言饶有兴致地拉着顾盛宁出门放烟花，其实本来没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小朋友一番好意，她不好辜负。

他们穿过几家灯火，找到一块空地。

各式各样的烟花在平地绽放，把黑夜点燃。四处烟雾缭绕，教人看不清楚身边人的脸。

说是小烟花其实也就是仙女棒。

顾盛宁没有抽烟的习惯，两人傻傻站在小广场的中央，掏空了全身的口袋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点燃它的东西。

双双摊手，相视一笑。

一家人正要离开，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主动把打火机给了他们。

姜言两手各执一只，顾盛宁负责点燃，配合得很默契。

剩下最后四只姜言怎么也不肯玩了，把两只塞到他手上，“我们一起许个新年愿望吧，对着它们。”

顾盛宁：“可是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姜言坚持：“不行，你要和我一起许愿，不然我一个人显得多傻。”

好吧。

顾盛宁妥协，接过包装绚丽的仙女棒。

成功点燃，两人同时闭眼。

耳边有人欢呼，有人谈天道地，有烟花升腾的轰轰烈烈，烟火气十足。但那些声音又像那车窗边的景物，在往后退，逐渐模糊。

姜言听到满心的宁静，默默许愿。

不过须臾，她睁眼，仙女棒烧完了一半。她的顾师兄微微颔首，神色虔诚，很认真在许愿。

顾盛宁睁眼的时候，光亮燃尽了。姜言抢过光秃秃的细杆，牵过他的手，“你许了什么愿望？”

顾盛宁笑笑，不说话。

姜言放下好奇心。

好吧，不指望你说出来。反正我知道，你的愿望里有我。

**

踩着一地迷雾，揽着心上人入怀。

顾盛宁回想，他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夜色是最好的遮掩，他其实慢了两秒才闭眼。眼前人双眸紧闭，藏在焰火后的脸忽明忽暗。借着光亮，角度正好，看得分外明晰。

她在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于是他对焰火说。

都说愿望这东西，心诚则灵。今天有很多人许愿，有很多个愿望交付于你。你可能会很忙，所以我没有其他的愿望等着你去完成。如果你能听得见，看在这一份体贴，我送上今生最大的诚意，只求我身边的女孩，愿望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