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校园里几乎没有人,静得只听见鸟鸣声。走至教学楼,琅琅读书声。
看来都在早读。
姜好目光看向花坛里的指示牌,掉转个方向,继续朝前走去。
校长室
傅政和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一怔,随即站起身来:“是姜好吧!快进来。”
她礼貌地叫了声“舅舅”,解释说自己是来报道的。“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傅校长亲切地笑了笑,语气温和,“不打扰,我也刚到办公室,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说话间招呼她随意坐,不必拘束。
简单看了她带的资料,学业证明、在校履历、中考成绩、各类奖状证书一应俱全,满满摊了一整张桌子。
傅政和看着那一本本刻着烫金大字的红色荣耀,不住啧啧赞赏:“各方面都出类拔萃,诗和一直说你很优秀,现在看来真的是把你教的很好。”
很快地办完了转学手续,傅政和亲自送她下楼。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他面带笑容,语气稀松平常,“说来我和你爸爸还是同班同学,当初他们两人在一起还是我拉的红线,一晃这么多年,你都这么大了。”他边走边说,“我的小女儿,明蓉,你见过的就在初中部,过一年你参加高考,她参加中考。”
傅政和把姜好送到教学楼底下,“和你们班班主任打过招呼了,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情找她或者直接过来找我都可以,不用拘谨。”
“好的,谢谢舅舅。”
***
姜好抬头看了一眼,高二(17)班。
一中是h市的招牌名校,以成绩说话,逢进必考,聚集着全省最会念书的尖子生,是历年高考省状元、市状元的摇篮,为各大院校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大量精英栋梁之才。
姜好之前的学校是县上的一所老牌重点高中,名气没有一中大,但学生也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除了个别塞进来的二代们,生源也称得上优质。
一中偏重理科,按成绩排班级。一共17个班级,分成平行班、实验班。除了1-6班和14班是文科班,其余都是理科。7-13班是理科平行班,15、16、17班是理科实验班。
不过,一中连续两年高考排名不理想,为了提高成绩,学校今年决定试行新方案。高三进行班级重组,主要是重新选拔实验班。
“我们班竞争没想象中那么激烈,不过要是不努力的话,一不小心也会掉到平行班去,压力也很山大的了!”说话的是她的新班长—施秉。
方才刚踏进教学楼便见他迎上来,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啊,姜好是吗?我是高二(17)班的班长施秉,是班主任让我来领你上去。”
施秉圆形镜框下的眼睛笑眯眯的,手指了指对面一栋教学楼,说:“那边楼下四层全是平行班的教室,如果下个学期的期末联考成绩不好,我们班没上榜的同学高三就要搬到那里去了!”
刺激。
姜好默默感叹,这样的机制大胆而野蛮,惟成绩一刀切,流动榜变动带来的等级差异使激励与负担成正比。
期末考将近,整个学校都被低气压笼罩。老师和学生们都忙碌得没什么生气,脸上气色不佳,就是那种特属于刷题温书过度的僵硬麻木脸色,简称僵木色。
早读刚结束,班上同学大部分去食堂吃早餐,位置上没什么人。班主任小范围简单介绍了新同学,安排好座位便把后续工作交给班长,然后匆匆赶去开年级会议。
“对了,这是你的校园卡,给—”,施秉递过一张蓝色的磁卡和几张空白的卷子,“这个是我们上周随堂考的试卷,今天一天所有课基本都安排当堂讲卷子,你先拿着,能做就先做,免得到时上课全都听不懂了。”
“呦呦呦,小施施今天还是这么体贴入微,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地服务群众,真是我们广大人民的好公仆啊!”说话的是坐在姜好边上的女生,叫安歌,巴掌脸蛋,一双杏仁大眼就占了三分之一,长得玲珑俊俏,声音脆生生,说起话来自带揶揄。
“去去去,就你贫!新同学坐在你身边可别带坏人家了。”施秉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哪能啊,我这么可爱就怕她爱上我呢!”安歌一只手抓住姜好的手,一只手托着下颔,眼睫扑闪扑闪放着电,“姜好姜好,你说我可爱吗?”
姜好暗觉有些好玩,不过明面上从来都给足面子,配合道:“非常可爱。”
“哦嘿嘿嘿嘿!”第一次碰上如此称她心意的,安歌顿时喜笑颜开,下一秒整个人扑到她的身上,挂着她哼哼唧唧地怪叫。
施秉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对姜好悄悄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
姜好瞬间便读懂,他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自求多福吧!
安歌性格大大咧咧,很快就和姜好混熟,按她的话说当初对姜好纯属是一见倾心,看对了眼,三秒钟不到就把她划成了自己人。姜好之后对此深信不疑,认识她越久越了解她是个外热内冷的性子,和谁都能插科打诨几句,放在心上的朋友却寥寥无几。
铃声响起,休息时间结束,同学们陆续回班,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中学生,整天就是做题背书自然枯燥,乍一看到新面孔难免有些新奇。姜好来者不拒,从善如流,耐心地一遍遍自我介绍。
好在老师很快进门中止了讨论,人潮瞬间退去,一个个又回到座位,切换成学霸模式,认真埋头学习。
安歌转头往后传刚发下来的数学卷子,瞥一眼斜后方空荡荡的座位,张口就问道:“呦,陆老板还没来啊!”
她后座的女生伸手接过卷子,便自顾自低头看书,瞧也不瞧她。
安歌耸了耸肩,朝她略略嘴,转回身去。
切,什么臭脾气。
姜好盯着手中的数学卷子,“150”鲜红醒目的字样赫然挂在卷头,显眼又嚣张。
视线继续向下,只见名字栏龙飞凤舞的几个黑色大字:陆-霁-晨。
她心口一紧。
安歌凑过头来,望了一眼,满脸惊羡:“陆老板又拿满分啊!”
前桌的女生回头:“听说这张卷子年级里上140的只有三个人,拿满分的就只有他一个。”
安歌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实在是太不科学了。”
实在是太不科学。
姜好小学时候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个时候,她还在老姜学校的附属小学念书。小学生姜好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避开傅诗和的严防死守,偷溜去领居家观看最新一集狗血偶像剧。
以及,如何假借看剧之名,暗中窥探年级第一到底在修炼什么葵花宝典。
不然,怎么总是拿满分。
姜好以为,年级第一上课不听讲,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暗地里肯定卯足劲啃书。后来她沮丧地发现,年级第一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在学校不听讲,在家里也不开小灶。偶然一次抓到他在看辅导教材,姜好喜极而泣,翻开一看,竟然是中学几何代数。
这科学吗?同年级的小伙伴乘除运算还没弄利索,他已经独自叩响新世界的知识大门。
她蔫了。
自己就像剧里的白痴女主角,异想天开,妄图和天才学神成为同路人。
灰溜溜地跑回家,连偶像剧都没兴趣看。
之后期末考,年级第一突然变成了姜好。
当天晚上,他在家楼下堵她,莫名其妙说了句:xxx已经接受女主角的告白。
姜好惊喜交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剧里剧外竟然双喜临门。
她瞧他一眼。
原来会做几何代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被只会加减乘除的她抢了第一的宝座,还不是也和她一样,痴迷追捧狗血剧。
她释怀了,笑眯眯地重新跑回邻居家。一口气看完落下的十几集电视剧。
后来她才知道,那次考试他故意少答了两道大题。
再然后,年级第一就一直是姜好。
因为他再没来过学校。
隔壁搬来新人,那家的小孩聒噪又长舌,话多到姜好想翻白眼。而且,他还不会做几何代数。
姜好心跳如擂。
现在,那个年级第一又坐回她的身后。
……
拿满分的正主一上午都未出现,安歌吐舌,捂着嘴和她悄悄咬耳朵:“一定是在网吧通宵游戏,还或者和外面的女孩子瞎混去了……”反正绝对不是施秉请假单上写的那个原因。
英语老师播放磁带,放出听力原音。
安歌抬头瞄了眼,飞快缩回来,压低声音继续,“听说陆老板家里很有钱,当年他考上一中他老爸给学校捐了几百万的赞助,还专门设立奖学金……高一刚入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是家里用钱塞进来的,结果,考试成绩出来,他竟然是年级第一。我们都惊了。怎么会有人三天两头翘课,还能考得这么好……”
同学似是也对他的缺席颇习以为常,老师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点名的时候压根就跳过了这人,倒是数理化的老师还在课上重重表扬他,“无论什么难度的卷子都能考满分,年级里全拿满分的挑不出几个……”语气里满满都是赏识。人不在,却依然收获一片同学们的钦羡。
大段大段的英文对话倾泻而出,姜好一个单词都没听进。
以前他就是同学背后讨论的焦点人物,学校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向来很多,那时候年纪小,听到传得过分虚假的,姜好忿忿不平,搬出大队长的身份,能威慑不少人。
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的功力一点没减。
姜好直接翻开答案,对照着听力原文材料做题。
午休的铃声划破天际,沉寂一上午的校园恢复活力,班上的同学作鸟兽散,兴冲冲奔赴食堂与寝室。
“姜好,去吃饭吗?”
安歌把最后一道大题订正完毕,翻出她的小挎包准备去食堂。
“你先去吧,我把卷子写完就直接去寝室收拾东西。”
“那行,我先去吃饭,到时在寝室等你。”安歌擦着她的后背挪出,站在面前冲她摆摆手道:“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了,谢谢你。”
她嘟嘟嘴,轻轻捏了一把姜好的脸,大咧咧地笑说:“不嘛不嘛!我就要给你带!”未待姜好回应便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
姜好只得随她去,低下头来继续做题。
这道求单调区间的题,老师上课讲的方法步骤过于繁琐,计算量大,解法按部就班缺乏新意,考试临场发挥时间上占不到优势。她满满写了一面草稿纸才算出最终解,做出了也实在没什么成就感。
她刚刚匆匆一眼瞄到那人的卷面,简洁利落,这题位置只几行式子便潇洒收尾,到底有什么另辟蹊径的方法,实在令她好奇心痒。
这么想着,身子便先自行转了过去—只见桌子左上角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卷子,正面朝上,有的还用红色水笔作了标记,让人恍惚间竟觉得后座的人一早上都在位置上专注听课。
她侧转过头,视线正好触及邻桌,看到摆放的如出一辙的桌面。怔愣一秒,才后知后觉。
俯下视线,左上方叠放的试卷上几个俊隽娟秀的小楷体一笔一画刻着主人的名字—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俞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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