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医生走后,林生一直心神不宁,六点过后,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夜色长驱直入,华灯初上。
林生他决定出逃!无论如何,后天的那次检查他都不想参加!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凭梅医生他师兄一句话的事,就能够决定自己下半生的幸福?这也太一言堂了吧。
因此,林生他决定了,他不会再坐以待毙了。母亲撒手人寰,父亲弃自己而去,如今必须自己做一回决定了,宿命的陀螺这一次应该交到自己的手中,
林生这就决定起身去寻找蓝琳,那个曾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
曾吻过她的柔唇,吻过她张合的鼻翼,娇小的脸颊,就连粉红色的篱笆,整齐的小牙齿他都用舌头吻了个遍。不管他的“蓝琳”和梅医生嘴里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林生都决意要寻到她,哪怕这是在去隔离所之前林生和她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晚上十一点,林生到了夜谲酒吧。鸭舌帽、万宝龙眼镜、黑色口罩、coach的长款风衣以及梅医生送给的手工制作的皮包,外加一本《女巫之槌》。
这身行头让林生他备受瞩目——一个一米八的帅小伙,多金,身材修长,步伐鬼魅有如猫一般轻盈,却坐在吧台一个人闷不做声地喝酒,作风神秘古怪,期间都不曾言语半句。
敢问,在夜店还能有谁能比此刻的林生更加吸引年轻女子的眼球,哈登吗,不可能!
不过,那些引人注目带来的虚荣心没有收获任何裨益,这本就是他应得的。在六个月前他还有着惹人惊羡的俊俏皮囊,此刻却成了一个冰冷的没有**的面具人。
期间总是有打扮艳丽,化着浮夸复古妆的烟花女子前来找他搭讪,林生心中不胜其扰,因为他已经重复多次了,他是来等人的。
没错,他是来等人。
当下,酒吧正播放着奥黛丽·赫本独唱的一首绝妙爵士乐《prayforlove》(爱的供养),声音时而嘹亮动人,时而曲折感伤。
眼看时间就要超过子时了,林生再也坐不住了,正好旁边坐着一位梳着大背头的大叔,面容冷峻,嘴角含着一股邪笑,眉锋凌厉,不怒而威。
于是林生终于开口道:“请问……”
“再问自杀!”
没想到那人还未等林生说完话,就大发雷霆,甩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这一走,倒是害林生细想一会这话中之意,不过半晌后,林生也愣是没想出什么究竟来。
午夜两点,那人总算出现了。
夜谲酒吧的酒保——宫崎秀一,林生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念完国中他就日夜囿于此地,至此神出鬼没,只偶尔露个面,手里的小道消息犹如神行太保,迅敏,准确,致命。
“秀一,你总算是来了!”见到自己的发小,林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这算是林生眼下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人了罢。
“林生?是你啊?”宫崎秀一略显惊讶地说,并浅浅地打了个躬“怎么打扮成这幅模样,还不事先打个招呼,说,你已经几个月没来我这儿了,我们本可以痛快饮上几杯。”
林生心中隐约感受,秀一今天见到自己表现得略微有些冷淡,没有想象中那般热切。这或许是他工作太累的缘故,哪有酒保没有偶像包袱的,一定是自己最近太多虑了。
“是这样……”
林生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并和宫崎秀一道明了。当然,除了《女巫之槌》、凿面人以及自己畸变的那些事情透露出来。因为人世间的情感都太脆弱了,就连亲情也不过如是,更何况是发小之谊呢。
“是这样啊,”宫崎秀一轻轻地点点头,他鬼魅地嗤笑了一下,“这么说来,你到这地是来找你的小恋人的?”
这笑容让林生心里一阵发毛,就跟梅医生直直望穿自己灵魂的那眼神是如出一辙的。
“怎么了,嘿,你在想什么呢?秀一,我真的没有骗你!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蓝琳身在何处?”
宫崎秀一,闷哼一声,抿了一口威士忌。
“其实嘛,我倒是有兴趣,看看两天之后,一个名叫林生的贝亚特克斯综合征患者的通缉令值多少个钱?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蓝琳在哪里。”
“你!……”林生此刻气血上涌,急火攻心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最信赖的好朋友此刻居然要出卖自己,一阵怒意开始燃烧起来,而手上那串黑曜石也在发出骇人的炙热。
“哈哈哈!”宫崎秀一大笑起来,他拍了拍林生的肩膀,“你这家伙还是真是一点没变,我诓你你还是会信的,哇哈哈哈。”
语毕,宫崎秀一慢慢恢复了神态,表情变得一本正经。
“生,过来,往这走。”他说。
林生越来越糊涂了,这个宫崎秀一的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而且那称呼自己为“生”的语气,分明不是属于他的,那倒是更像另外一个林生熟悉的人。
“来。”宫崎秀一往后台的暗房走,他的身体已经融入到那黑暗之中了。
林生心中虽有隐隐的不安,但也没有退路了,眼下他只能无条件地相信这个人。
通向暗房的走廊十分狭窄,并且十分黑暗,而那些酒池肉林,灯红酒绿已经彻底吞没在身后了。
毫无疑问,换做是平日里,林生在这条路上,早已碰得满鼻子灰了,但此刻凭借他的夜视能力,却如履平地,只是稍微拥挤一些。
“到底是要做什么啊?秀一!?”
宫崎秀一并没有回答他,仍自顾自地往前走,通道越来越狭窄了,并且连一点光亮都没有,就连林生也觉得行走已经异常艰难了,宫崎秀一竟然步伐轻快,毫无疲倦之意。
林生心中暗自揣测,这个秀一普通人类可真不简单,他的夜视能力竟比自己还厉害,难不成他曾经当过盲人推拿?
半分钟之后,通道豁然开朗,不消一会,就走到那间暗房了,而宫崎秀一这时也停下脚步,转头朝林生的方向望来。
记忆之中,林生从没有到过这个暗房,即便他曾经在夜谲酒吧一年上座三百天,也算是红极一时的人物,撒钱的时候,那些浪荡的烟花女子可是一口生哥一口生哥的喊。
但从没有过这间暗房,绝对没有!林生记得很清楚,原本是根本没有这个通道的。
对了!林生想起来了,如今这个暗房的通道口,原本是摆放的一架德国的亨利·恩格尔哈特·施坦威古典钢琴,典雅,严肃,并且棱角分明。
“你在想什么呢?林生?”宫崎秀一说道。
林生清楚地听到,从宫崎秀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个林生所熟悉的,银铃般的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在这空荡的暗室以及狭长的走廊里游荡,如同空谷幽兰一般不断地产生那骇人的回音。
你在想什么呢?想什么呢?什么呢?林生?林生?生。
“你……你……你到底是谁?”林生的嘴巴都已经无法连贯的说出一句话,这是梦境里的内容,如今真的发生在现实之中了!
“你说呢?”那人嗤笑着说,接着又默念了一句:“boladerfea.”
只见一团火焰从那人的右手燃烧起来,整个房间霎时都明亮起来。
“林生……这就是我们的宿命。”那人腾出他的左手,黑色的指甲扣住自己的脸,在他脸颊的和头发的贴合处,轻轻一撕。
“刺啦”一声一张面皮就落在了地上。
而那张面皮的背后,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脸,长挺的鼻子,薄嘴唇,高高的眼眶下嵌着一双茶色的瞳。
“是你?蓝琳……真的是你?”林生惊愕的脸孔这才出现了一抹笑容。
“不必害怕,林生。”蓝琳轻笑了一声说,“这只是简单的巫术,你也可以的,跟着我念就是了,‘boladerfea’.”
“bolodifea.”
“不对不对,你这个笨蛋,是‘boladerfea’.”
几番尝试之后,林生终于更正了巫咒,话音刚落,一团火焰果真从他的指尖蹿出来,只不过蓝琳的火焰石是黄色的,而林生的则是黑色的。
“哈哈,我就说了,你也可以的吧!”蓝琳笑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在久别之后,遭遇了相同的苦难。
诗人说,苦难来了,爱情就如同胎盘那样脱落了。
好在命运并没有如同诗中写的那样弃绝他们。
林生永远忘不了父亲执意让蓝琳离开自己的那个夜晚,当时他在暴怒的父亲面前,绝望得就像一个可笑的农夫,而随之而来的抑郁就换来了这场恶梦般的疾病。
此刻,他们在互相的巫火之中长情的对望,林生已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帽子,口罩。
他们吻着,唯独那两团巫火见证了这一切,它们也是那支吻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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