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亥时,宫女们纷纷换了夜,奴役房的奴才们提着恭桶走去了西北殿一个破落的院子,整个夜晚阴森森的,只听得见太监提着灯笼在宫中走动的声音。
孙艳提着食盒进了延庆门,见着一个老嬷嬷正打扫着院门口便吩咐着:“夜里天凉,嬷嬷打扫时记得多穿身衣裳,小心着凉了。”
洒扫嬷嬷行了个礼:“多谢孙姑姑关心,太医院送来的药,奴婢交给翠儿姑娘拿去煨了,想来也快好了。”
“守夜时记得锁好宫门,天冷了多加铺层袄子。”孙艳说着便推门走进了内院,延庆殿门口守在的几个宫女不经意打着瞌睡,孙艳瞧了不免打趣着:“你们几个就这样困了?娘娘都还未曾休息呢!”
小宫女们纷纷跪下,才将的睡意仿佛全都没有了似的,孙艳笑着走上台阶:“去小厨房看看给娘娘煨的药好了没有,再让翠儿姑娘烧个汤婆子过来。”
掀开了门前的暖帘,孙艳走进了内殿不免哈了一口气,她说着:“今年倒是格外的冷,奴婢穿了两身袄子都抵不过这袭面而来的寒风。”
殿中灯火通明,叶昭仪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内侍局送来的账本,宫中未立皇后,也并无一品后妃,身为二品昭仪的她便受皇上的旨意打理起了宫中的杂事。孙艳将食盒放在内殿一侧的案桌上,随即听见叶昭仪说着:“不日要举办赏菊大会,杨老太君午后才上了册子回禀宴请宾客的名单,我得把账目清一道才能安排下去。”
“娘娘打十二岁便嫁给了皇上,生育了大皇子,叶家虽比不上杨家在朝中的分量,可好歹世代为将,奴婢都要为娘娘鸣不平,如今操劳宫中琐事却是连个一品的妃位都不曾晋封。”孙艳言道,她从记事起就跟在叶昭仪身边,如今也有十五年了,比起旁的宫女倒不像是个奴才。叶昭仪放下了手中的册子,抬起头看向孙艳说道:“这样的话可别再说了,皇上从小在太妃身边长大,太妃见皇上不肯娶自己的侄女为后便硬塞进宫做了婕妤,这次赏菊大会有她在,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正说着,一个宫女进了大殿,她开口说着:“娘娘,太妃身边的穆姑姑来了。”
“这么晚了可有何事?”叶昭仪愣了愣,不知太妃这么晚派人来是什么意思,便接着让了宫女去请穆姑姑进来。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老嬷嬷进了大殿,随后跟着的两个宫女手中捧着两盒珠宝。穆姑姑说着:“奴才给昭仪娘娘请安。”
叶昭仪坐正了身子,她正了正衣领,有些疑惑地问道:“不知如此时候了,太妃娘娘可有什么旨意?”
偶闻空荡荡的长街上传来夜间敲打梆子的声音,穆姑姑笑着开口:“这不到了年下,太妃娘娘准备了些礼物给阖宫主子们,旁的倒没事,只是说近来身子不太利索,不日的赏菊大会便是不出席了,一切便全权交由昭仪娘娘同护国夫人商量着操办了。”
“入了冬,太妃可得小心身子,上了夜当值的宫女太监更得留心些才是。”叶昭仪微微皱眉,露出一副急切关心的样子,她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装装样子的功夫倒是不比旁人差了去。穆姑姑礼貌的行了个礼,她道着:“太妃娘娘正记挂娘娘您呢,自打入了冬,昭仪娘娘身子服用上了汤药调理,这二品的位份只有您一人,宫中事务繁杂难免劳累,若有旁的琐事大可让了底下几个三品婕妤分担着,见昭仪这样累着,太妃娘娘可着实心疼呢。”
几年来都同样说着关心却也不怎么换个新鲜的花样说法,叶昭仪听着耳朵都要长出茧子来了,然而只是微微笑着:“劳太妃娘娘挂心了,蔡婕妤妹妹虽然才进宫,然则年轻办事也放心,本宫会好好教导几位婕妤妹妹,不让太妃和皇上烦心。”
穆姑姑示意身后的两个宫女将宝石匣子放在了桌子上便行了个礼退下,待门关上后,孙艳从窗口瞧见三人从院中消失才说道:“太妃这也太明显了,说是让几位婕妤主子帮娘娘管事,实则还不为了她那宝贝侄女。”
叶昭仪盯着那两盒珠宝出了神,浑然没听孙艳说了什么,孙艳接着抱怨道:“这太妃只是先帝的淑妃,又不是皇上的亲娘,跟咱们是扯不上关系的,如今这太妃除了名位不是太后,权力和俸禄哪样不是太后的标准。”
“别说了,当年太后让我好生辅佐陛下,便是替陛下免除后宫烦忧,太妃既养了皇上那么多年,想过把太后的瘾便是了,别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到时候让皇上难堪。”叶昭仪缓过神来,她挥手让了两个宫女将桌上的珠宝匣子收了下去,转而起身朝着软塌走去。
翠儿端着药走进了延庆殿的内殿,她见着叶昭仪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问着:“可是发生了何事?娘娘怎的是情绪不好?”
“还说呢,太妃又派人来当起了太后婆婆的款儿,话里话外让她那宝贝侄女分娘娘打理后宫的权力。”孙艳冷冷的说道,叶昭仪也没有阻止她,翠儿思虑了下才说着:“娘娘且先别急,现下才两个月的胎,难免有些不稳,等来日胎相稳固了,求得陛下晋封妃位,昭仪娘娘便可顺理成章代掌凤印了。”
选了腊月初八这样喜庆的日子来操办赏菊大会是再好不过的了,杨老夫人看着叶昭仪签下来的册子,缓缓启口:“想来去年有太妃出席,几个命妇便纷纷称病告假,今年太妃却是不出席了。”
“才说呢,昨个儿刑部侍郎家的二夫人才抱怨着太妃的堂侄认的干妹妹,非要嫁给二少爷,几经折腾二夫人才收了其为妾,张上尉的夫人前些日子订了听雨阁的台子,生生让蔡家的一个庶出女儿仗着太妃的面子给占了,这命妇们对太妃可着实不满呢!”老嬷嬷在一旁说着,她将茶盏放在案桌上,随即将有些杂乱的桌子收拾了下,杨老夫人合上了册子,随即提起笔在纸上写着,她开口说道:“叶昭仪拨下来的款儿还算宽裕,今儿都腊月初三了,等会儿去让管家媳妇们都来一趟,这日头赶近了最容易出错。”
老嬷嬷笑着:“老太太可别急,这不还有几日呢,小心累着了就得不偿失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她说道:“这以往除开咱们杨家和柳家,自是有前丞相王家和二等公金家轮换着,如今王家被太妃扳倒,朝中却丝毫没有大的变动,你难道觉得不怪吗?”
“老太太这样说,倒真有些奇怪。”嬷嬷将正在擦拭着的帕子搭在了椅子一旁的扶手上,她走上前说着,“王家可是重臣,又没有大的过错,现下王家倒了却没几个人站出来,看来太妃的爪牙遍布朝野。”
“不算分封他地的王爷,但京中便有世袭王爷六位,亲封王爷十四位,更别说公爵侯爵以及伯爵了,赏菊虽不算头等大事,可万一出了岔子,就相当于被他人抓了个把柄,武儿手握兵权,又任侯爵之首,太妃若真为她的十二皇子计划着,必得防范着武儿。”老夫人说话之余便拟好了采办单子,她交给嬷嬷随即启口,“这是照往年开销大体预算的,去让管家先登记了,来日多退少补,心里好有个数。”
嬷嬷接了过去,行了个礼方才说道:“那夫人那边可要去回个话么?”
“儿媳妇已怀八月有余,过年前后最是敏感,武儿来年又要北上守城,愿在此前我杨家能顺利得子,今后也算有了个盼头。”老夫人说完,嬷嬷便退了下去,老夫人起身走到窗边,她望着院子里孤零零的亭子,想起了随老太爷刚进府时的样子,她还梳着长长的辫子,一身窄袖束身长衣显得十分英气,她是柳府的长女,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了还是平头百姓的杨老太爷,如今一晃几十年过去,自己都已然成了一品护国夫人。
老夫人走进了里屋,她撑着拐杖踩上了扶梯,将隔板间暗层的夹板取了出来,里面放着一个积了灰的木头匣子。老夫人将其拿了出来,将面上的灰尘轻轻抚去,打开,是一支有些旧的凤头钗,她小声嘀咕着,自言自语:“我杨家已然三代不出女儿了,这传女不传儿的什物不知合适才有主人。”
凤头钗的点翠有些沾灰了,老夫人轻轻吹了吹便又放回了匣子,她复又撑起拐杖,一手拿着匣子朝着屋子外面走去。
春兰苑的花草被杨夫人料理的很好,杨夫人每日晨起都得亲自照看着,颂华正从院子出来便见着杨老夫人朝着院子走来,她赶忙上去扶着:“老太太怎么亲自来了?怎么身边也没跟个服侍的人儿?”
“我本想独自来的,你若有事便先去忙吧。”老夫人笑着拍了拍颂华的手背,颂华笑着说道:“左不过是些不打紧的小事,奴婢先扶老太太进去要紧。”
颂华是老夫人送去夫人房中的贴身侍女,从小便不同于旁的侍女,倒像是老太太的闺女一般。进了堂屋,杨夫人见着老夫人便忙起身,她急忙说着:“母亲怎的亲自来了,若有事传唤一身媳妇便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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