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之后，旭日初升，天格外的蓝，阳光也分外明亮。

苏易走到院子里，深深吸了口气，潮湿温润的空气特别清新。小城鹿山地处西陲，人口不多，工业不发达，青山绿水倒是很宜居。他家住在城边，一路小跑，十几分钟后，人已经到了西秀山顶。

西秀山不高，也不险峻，从上初中开始，只要放假在家，他都要跑到山顶打上一趟拳。养生健身的太极拳，只有十三式，是小时候奶奶教的，奶奶的父亲也就是他的曾外祖父，学自武当山的道观。这趟拳不像流行的太极拳注重外在招式，更在意的是心神和呼吸，意与气合，气与神合。

从小学打到高二，苏易的拳路早已娴熟，动作连绵自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收放之间呼吸平和沉稳，意念仿佛凝聚到拳脚尖，随着举止动静在跳跃。

最后一式打完抱元归一，苏易收住招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觉得浑身轻松，脑子也变得更清灵。现在是暑假期间，不过他只有两周，再开学就成了高三狗，假期也就特别地短。

环顾熟悉的山顶，山顶平台的旁边是旧道观遗址，残垣断壁，就连大殿也只剩下地基。旧址旁唯一的树木，盘曲虬劲的老松树，竟然折断了。走过去，才看出来断口处是新茬，有烧焦的痕迹。雷击木？据说这可是镇宅辟邪的好东西，传言道士用雷击木做法器。

树桩他空手是搬不走的，于是开始寻找被雷劈掉的上半截，这才发现原来山顶还坍塌出个窟窿，那半截老松树正好掉到里面。伸出手试探着去抓，可是脚底下一滑，轰隆隆又是一阵塌陷。随着泥土崩落，苏易整个人也滑向坑中。

眼明手快，他及时抓住了崩塌的边缘，正要用力把身体撑起来跳回地面，突然身后大坑中泛起一团金光。金光就像长了手的章鱼，一下子把苏易卷在其中，陡然拖向坑底。

“啊！”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可惜清晨的西秀山很冷清，没有人听见。

砰，重重摔到地上，于是又一声惨叫。苏易痛楚地揉着屁股，定睛打量幽暗的坑底。这哪里是土坑，分明是在一处房子里，青石的地面，光滑的墙壁，然后他又看见稍远一点还有桌案。桌案旁边上的椅子上居然还坐这个人，一身道袍，脸上五官分明。白面黑须，细眉朗目，三尺长髯飘洒胸前，很有仙风道骨的样子。

“你是什么人？”

苏易一声大吼，大点声其实是给自己壮胆。

没有回答，椅子上的人一动不动。

“别装神弄鬼的，我，我可不怕。”

继续大声恫吓，颤颤巍巍蹭到那人面前，仔细打量。首先得肯定这是个人，其次这人真的一动不动。可人还活着吗？苏易伸出手在那人的鼻子前探试，没有一丝热气进出。真死了还是装的？苏易从小胆子就大，小城市出殡土葬的，死人见多了，伸手去扯道士的衣袖。

噗嗤，道士的身子没动，衣袖却被扯了下来，更准确讲是化为了齑粉。半截胳膊的布料全变成粉末，飘荡到半空中，呛得苏易打了个喷嚏。

“小娃娃，冒犯本仙是要付出代价的。”

猛然耳畔一声断喝，如同巨雷轰顶，吓得苏易蹭一下跳了起来。

“谁？谁在说话？”

环顾周围，没看见其他人。莫非是那道士，可刚才明明盯着他的脸，没见到嘴唇在动呀。

突然，他看见道士的眼睛睁开了。金光闪闪，不，是金光怒射，两道金色的光柱从眼睛里射出来，把苏易罩在其中。他挣扎着想要逃走，但是却像被施展了定身法，一动都不能动。

费了好大力气也没挣脱，苏易的心冷了下来，今天恐怕要凶多吉少。紧要关头他反倒更冷静了，暗暗用太极心法调整呼吸，手臂缓缓想施展出起手的第一式，这是他目前唯一没有尝试的，也许武当道士流传下来的拳法会很牛吧。

还真有点效果，刚开始金光的笼罩还的确松动了一点，以致他的手腕稍稍能抬起。但是接下来，身子仿佛被捆绑得更紧，道士眼中的金光也更加凝实明亮。

“咦，小家伙有些古怪。让本仙看看小子资质如何，都过去上千年，可千万别太差了。”

苏易耳畔又响起说话的声音，道士的嘴唇没动，但声音的确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

“肉身灵根根系完好，大脑魂海纯净，不错，不错。”

道士连声赞叹让苏易糊涂了，制住自己难道是想吃了还是夺舍，前者他想起了唐僧，后面的无数玄幻小说里都有。

“小娃娃，你冒犯了我就要付出代价，你可同意？”

“只要不杀了我，那就同意吧。”

性命攸关，苏易才不会楞充好汉，更何况道士的袖子的确是他扯烂的。

“哈哈，那就这么定了，你做本仙的传人。”

不等苏易反应过来，只见道士眼中的金光更盛，凝厚浑如实体的金子一般，直射入苏易脑海。骤然袭来的剧痛，让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天地悠悠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苏易醒来时，只觉得脑袋胀痛，意识中多出来不少东西。

传承，仙人的传承，苏易痛苦地捂着脑袋笑了。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中，仙风道骨的道士，也就是他传承的师尊，是位列仙班的天仙，天玑真人。他看到的仙风道骨的道士，乃是仙人飞升上界前的肉身。

先是傻笑一阵，然后再痛苦地嚎叫几声，苏易痛并快乐着。脑袋里的东西太多，充斥膨胀欲裂，情绪稳定下来后，苏易赶紧打坐调理气息。

意识凝聚于百会，他发现居然看见了一泓碧水，雾气腾腾的水面上，浮着晶莹剔透的小塔。只是一层的塔尖，散发着变幻的光华，华光里似乎有无数符文在闪烁。按照天玑真人注入的记忆，塔尖是仙人霞举时留下的舍利所化，此时成了苏易最初的道基。

神识凝注到小塔上，晶莹的小塔开始在水中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圈，周围雾气便有许多被吸收进塔中，水面上稍稍清朗一些，小塔上的光华也变得更加璀璨。

终于，当所有雾气都被吸纳一空，小塔不转动了，苏易也感觉到脑袋不再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