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划破耳膜一般尖锐的声音之后，一道身影犹如破败的落叶一般飞了出去，卓珩眼睁睁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自己，不敢相信的愣住了，那具身体的疼痛她完全能感知得到，密密麻麻、撕心裂肺，可是她却像是置身事外的人似的，站在不远处，看着救援的医生推着移动床飞快的跑过来。

年轻的医生跪在移动床上，两只手交叠在自己的心口，一用力，那具身体就会凹下去一块，像是要按碎了一般。

“快！快！”有人喊着，那移动床被推得快要飞起来了，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要被带走了，疯了似的冲过来想要钻进去，可那具身体像是锁上了门的房子，她找不到钥匙了。

急切的她茫然四顾，看到一辆车冲过来的时候，犹如看到救星一般跑过去，拼命的对傻在车里的顾慕桐喊着：“二呆子，快点儿追上去！追上去！”并且迅速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不停的催促。

当卓珩看到顾慕桐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只觉得这灵魂都四处漏风了，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从他的脸上穿过，轻声：“对不起，慕桐，是我辜负了你。”

兴许是听到了自己的道歉，顾慕桐眼睛里还淌着眼泪，发动了车子，车子轰鸣的冲出去的时候，像极了离弦的箭。

卓珩害怕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就是顾慕桐近乎低吼的哀求：“卓珩，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卓珩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急救大厅四个红字，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下车准备去找回自己的身体，往前冲了几步，心有所感的偏头就看到了顾慕琛。

她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了，眼睁睁的看着顾慕桐冲过去，一拳砸在了顾慕琛的脸上，一拳又一拳，砸得顾慕琛鼻子和嘴角都带了血。

挨打的人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是打人的顾慕桐完全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有人过来扶着顾慕桐到一边，顾慕琛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和鼻子下面的血，迈着沉稳的步伐往急诊大厅去了。

卓珩觉得自己不只是人死了，心也被撞傻了，傻的还不轻，这个时候完全不自觉的跟着这个男人往急诊大厅走。

顾慕琛换上了无菌服，戴着口罩，只留下一双永远都波澜不惊的眼睛，推开急诊室的门走了进去，没人阻拦。

卓珩跟进来就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插满了各种管子，各种仪器的声音格外刺耳，她跑过去从各个角度想要回到身体里，却怎么都回不去，泄气的她抬头看着如同木头桩子杵在不远处的顾慕琛，好像这个男人是来参观的，看一个被撞得支离破碎的人如何走向死亡似的。

而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失去生机，灵魂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就那么注视着唯一认识的人，这个人是她新婚的丈夫，那么冷漠的等着自己死去的男人，她真的是没得选了才会嫁给他的，所以冷漠也没什么吧？

或许他心里恨自己，恨不得自己早点儿死才好，如果不是自己的话，他们兄弟不会反目的。

想到这里，卓珩很想哭，可是掉不下来眼泪，她死了，最伤心的人是被她伤得最深的人，顾慕桐很爱她，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啊。

“嘀……。”心跳显示一条直线，抢救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动作，医生走过来摘下口罩：“顾先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顺变。”

顾慕琛看了一眼护士把白色的单子盖在了卓珩的身体上，转身离开，皮鞋踏着地板的声音铿锵有力。

卓珩茫然的站起来，没有再看自己身体一眼，走出去的时候看到许多人穿梭在急诊大厅里，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顾慕琛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她找到个角落蹲下来，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痛苦的、焦急的还有哭哭啼啼的，慢慢的，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二十四年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卓珩轻轻的吸了口气，她想回去再看一眼那个强势的老太君，这个世界上以后只有她一个了，那么大岁数的人怕是扛不住吧，可自己再也没有一点点能力了，卓家她原本就背负不起，硬是背起来之后，便是自己的死期。

突然撑大了瞳孔，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有人想要自己死，那货车撞过来的时候，自己在人行道上的，谁？谁让自己死？她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顾慕琛那冷漠的样子，止不住灵魂都瑟瑟发抖。

她想跑出去，想要追上顾慕琛，想要问为什么？明明是世交，明明是彼此利益共享的联姻，为什么自己要死？

“急诊2室准备！跳楼的。”护士从卓珩的身体了穿过去，声音有些急躁：“是冯主任的外孙女！”

卓珩没理这些，她快速的往门口去，眼看着就要到门口的时候，移动床被几个人推进来，很快，带着一阵风，卓珩的手已经都摸到了门，却被这阵风直接带回来了。

灵魂太轻，她整个灵魂都砸在了那具身体上，之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除颤！”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厉色，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主任，患者瞳孔扩大了。”

“继续！血浆怎么还没到？”冯德看着浑身是血的童瑶，终是颓败的放下了手，转身的时候眼泪掉下来了，他可怜的外孙女就这么死了。

摘下眼镜擦掉眼泪，声音沙哑：“小赵，报警。”

急救床上，卓珩听到除颤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像是有一支队伍，原本杂乱的队伍听到了齐步走的指令一般，全部归位，然后……。

“滴、滴、滴……。”

冯德猛地回头，看着心跳监视器上曲线，眼底迸发出一抹光彩，沉声：“就位，病人还有心跳！”

卓珩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一般，她还有心跳？这是在抢救吗？没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恨不得立刻睁开眼睛，从这无边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只可惜这双眼皮有千斤重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恢复了听觉，痛觉也随之而来，她感觉到浑身的骨头都寸裂了，吸进来的氧气都带着血腥味儿。

只是短暂的清醒，整个人又陷入了黑暗中。

“童万山！你到底拿个主意啊！这半死不活的都要一个月了！”

尖利的女声即便是故意压低了声音还像是破锣一般，卓珩烦躁的恨不得一巴掌把人拍开，她真不知道什么人这么没有素质，大呼小叫的扰人清净。

半天，就在卓珩以为没事了的时候，一个男人吶呐的声音传来：“你小声点儿，瑶瑶的外公一会儿来查房。”

“窝囊废！你以为你是个啥？一个月挣几千块，还敢住这么高级的病房？她要死就成全她，救什么救？”张巧把声音压得更低：“别忘了，我肚子里还有个儿子！”

“你想咋的？”童万山眼神躲闪的不敢看张巧，憋足了勇气才问了这么一句。

张巧冷哼一声：“你出去给我提一壶热水来吧。”

童万山拿着水壶往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儿，这孩子也真是的，死就死个干脆，这算怎么回事？

张巧见童万山走出去了，起身跟出去左右看看没人，快速的关好门回到病床前，咬了咬牙直接伸手拔掉了氧气。

“你死了有啥不好，去地狱找你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