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皑皑的山峰之上,盘旋着数百只巨大的猛兽,它形似蜥蜴但背生双翅,或红或黑,头有角,瞳孔似蛇,口中翻滚着沉闷的嗡鸣,赫然是一群巨龙。空气中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漩涡一般,并不强烈,但绵延不绝,竟是一个无比庞大的群体魔法阵。在魔法阵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巨龙,大概是龙王。它通体漆黑,甚至像是吸收了所有照射在身的光线,只有双目处是赤红一片,牢牢盯视着山顶正上方,层层叠叠的云朵间,那金灿灿的裂缝。四周的能量不断向漩涡的中心汇聚,龙王的身体开始微微发胀,但她还是贪婪地吸收着不断涌入的天地灵气,仿佛永远不满足。就在这时,空明的声音响起,飘渺但充满了威严,古老晦涩的言语之间渗出让人畏惧的愤怒。那龙王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是在冷笑,接着便如炮弹一般向那团金光电射而去,拖着长长的,被庞大能量扭曲的时空彗尾。威严的声音戛然而止,瞬间有巨大光球在龙王眼前极速膨胀,龙王口中喷吐出一声咆哮,其中有无与伦比的愤怒,也有尘埃落定的疲惫,转眼间便被炽热的白芒吞没...
“啊——!”
汉娜大叫着坐起身,全身都是冷汗。她剧烈喘息着,似乎是从什么无比恐怖的绝境中脱离了出来。但下一刻她就发现不对劲,周围黑洞洞一片,无边无际,她使劲眯起眼想看清远处的事物,可眼前只有那一层将她紧紧包裹的黑暗。面颊上空无一物,但汉娜还是觉得胸口发闷,脑袋发晕,呼吸不畅,犹如被蒙住口鼻。她只觉得吸进去的气越来越少,不论如何撕扯自己的皮肉,都无法扯下这无形无踪的覆面之物。汩汩热流开始从眼,耳,口,鼻中涌出,汉娜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她虚弱地伏在虚无之中,七窍淌出的鲜血离开身体,消失不见,四面八方还是绝对的黑暗,让人窒息的黑暗。就在这弥留之际,一股巨力从腹腔涌上,汉娜猛地张开嘴,从她纤弱的喉咙中冲出粗重的怒吼,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强大而狂野,之前的所有不适应声消散,只是黑暗依旧。汉娜身体蜷曲,缓缓旋转,大概是被浸泡在某种液体之中,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觉得无法呼吸,能感受到的只有舒适和温暖,一股股茂盛的生命力正从腹部肚脐处涌入。
“这到底是....什么个地方....”
“好困....那睡一会吧....”
意识慢慢沉入深不见底的无穷轮回,那是一去不返的绝境...
“我主,我王。”
在汉娜的意识深处,响起了一声低语。
“臣以污秽之躯载陛下龙体实是万般荣幸...”
这声音忽男忽女,忽远忽近,让人难以捉摸
“烦请陛下忍辱负重...静候时机...待到万事俱备...臣定会助陛下逃出生天...”
汉娜想出声询问,但身体却全不受控制,只是一如既往地蜷缩着,缓缓盘旋着。
“你我所处的监牢并不是毫无破绽...陛下曾经的创造...万物之匙...”
庞大的信息在涌入,汉娜头痛欲裂,却又叫喊不得。
“孩子...活下去...”
这时那声音渐渐凝实。飘渺四散,游丝般只言片语收拢成了一束温柔,那是母亲特有的,无条件的温柔。
“活下去...变强大...回到你出生的地方...”
下一刻,那声音就垮了下去,如房屋被突然被轰去了支撑的柱子,如失心者得到渴望已久的解脱。
“然后杀了我。”
晌午的阳光透过那勉强能被称为窗户的方形的空洞投入屋中,盖住汉娜的毯子被烤的有些烫,蒸腾出毛皮制品的特殊气味。窗外有麻雀叽叽喳喳聒噪不停,起初那嘈杂在汉娜听来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布,听不真切,却慢慢变得清晰,尖锐,难以忍受。她缓缓睁开了眼睛,迎接她的是那块方形的小小蓝天和半轮火辣辣的骄阳。笼罩塔之森半月之久的阴云终于被驱散了,周遭事物尽鲜艳了起来,看着暖融融的。
右肩很痒,新的皮肉正在借着太阳的滋润努力生长,汉娜顿觉腹中空虚,这才闻到从客厅传来的浓浓肉香。汉娜支起身子,伴着呻吟,她嗔了个长长的懒腰,蹭下床,揉着肩膀,呲牙咧嘴地挪到了饭桌前。只见饭桌的一边摆着一锅炖肉,另一边则坐着老雅各,一只手搭载桌子上,手指敲打着桌面,满脸都是严肃,见汉娜从房间里出来,也只是拿眼角瞟了瞟。
“醒了?”沙哑且干巴巴的明知故问让人感到不悦。
见老雅各一脸冷漠,知道他在生气,大概猜到了原因,汉娜也没了说话的兴致。叛逆期的女娃娃,向来看不惯家长摆臭脸,原本被暖融融的日光烘烤得如蛋糕般松软香甜的愉悦心情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嗯...”于是揉着惺忪睡眼,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
“吃吧。”老雅各用下巴指了指眼前的锅。
汉娜饿了有些时日,当下也顾不着探探冷热,抱起锅就开始大块朵颐。
“好烫....叽里咕噜...不赖...叽里咕噜...总算吃上点正经玩意了...”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汉娜吃着吃着突然停止狼吞虎咽,似是想突然起了什么,把食物塞进半边嘴,挤出另外半边嘴含糊得问道,
“咱睡了几天啊?”
雅各的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沉默许久才又生硬地回应
“两天半。”
躲在锅后面的半张脸并没有流露出吃惊或者后怕的表情,只是满不在乎得再问道
“老虎呢?”
“交给皮匠和赤脚医生了,虽然没了头,但也还是能卖不少钱”
汉然耸了耸肩,吐出一句“还行”便继续自己面前的艰苦战斗,全程没有抬哪怕一下头看自己的养父。雅各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摆着桌子上的拳头捏地死死的,眼看就要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不经猛得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住了身子。
汉娜可不管他有什么动静,只是一心对付眼前的炖肉,不一会功夫,半尺深的铁锅就被舔了个光滑锃亮,比刚打出来还干净。汉娜拍了拍肚子,吐出一个满意的饱嗝,起身就要往外走。雅各见她欲走,忙问道:
“去哪?”
“准备东西啊,咱在山上遇到了四耳白狐,要不是这臭老虎搅和都让我逮回来了,这次我好好准备,肯定要把它抓到手。”
汉娜边说着边还眯着眼做了个紧握的手势,似是志在必得。老雅各登时气不打一出来,火冒三丈,怒吼出声:
“坐下!”
这一嗓子颇有些声势,汉娜惊得身子一震,竟下意识地就坐了回去,但马上又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对自己刚才本能的怯懦感到又羞又恼。
“你喊什么喊呀!吓死人了!死老头!好好说话不成吗?”
对着桌子猛拍一掌,老雅各也站了起来,八尺的个子往那一立,就把汉娜的气势完全压住了。
“让你坐你就坐!”说罢自己也重新坐下。
“有屁快放,咱的时间很宝贵。”汉娜似是示威般地一屁股砸进了椅子,双手抱在胸前,头撇到一边,满脸愠怒。
“你这次不许进山,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也不得进山打猎。”
“凭什么,胳膊腿长在咱身上,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山!”
汉娜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桌,跟老雅各鼻子对鼻子,眼对眼,互相把满腔的怒火透过鼻孔往对方脸上喷吐。
“要不是这次运气好,你小命就交代在山里了,村里的乡亲们对你可担心的紧。”
冷笑一声,脸上马上就充满了不屑,汉娜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山里这些小猫,还奈何不了咱,再来两三只咱也不放在眼里!”
“带着一身伤回来还逞能?虽然你体质特殊,也总能化险为夷,但别以为这山里没有治得住你的东西!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表情不变,汉娜的眼睛却开始泛起了红色,怒视雅各片刻后,竟出言讥讽道:
“咱这次虽然受了点伤,可也是打了一头老虎回来,那真的一身都是宝。您以为村子怎么富起来的呀,可不是靠您老人家打的那些破铜烂铁!如此畏手畏脚,难怪一辈子在这破村子里吃煤灰。待咱抓了那四耳白狐回来,看你还有啥好嚷嚷的!”
老雅各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一向不善言语的他,针尖对麦芒的情况下,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反驳,只能冷冷地看着汉娜,企图用眼神予以震慑。
可汉娜早就不吃这一套了,见自己的对手吃了瘪,冷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就算老雅各当年被人如何如何非议,忍耐力超群,也终于憋不住那口气了。
“汉娜-巴尔!”
那原本自信的脚步停下了,汉娜静静地站在原地,老雅各看不见她的脸,一下子也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便上前去拉汉娜。
就在他快要碰到那小小的身体时,汉娜开口了:
“别这么叫咱,你不是咱爹。”说罢便摔门而去。
此言一出,老雅各如遭五雷轰顶,原本高大的身躯一下就坍塌了下去,仿佛一瞬老了十岁。实质一般的悲伤在五脏六腑内东冲西撞,满腔热血就快要破胸而出。但他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只是呆坐在房门前,痴痴地望着铁质的门锁,久久不能动弹。
且说汉娜夺门而出,气冲冲得向屋后奔去,那里是她平时存放装备的所在。三个在附近玩的男孩子:泽维尔、马克、和雷米听到了吵闹声,凑过来看热闹,恰好和满头蒸汽的小怪物看了个眼对眼,立马吓得缩到了墙根后面,大气不敢出。汉娜见这几个刺头还是和以往一样,一见她就怂,小小得意的同时,却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在心头挠蹭,想起以往自己除了雅各再无其它亲故,同龄人对她又惊又惧,不经失了神,发呆起来。
三个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方面害怕,一方面又好奇巴尔父女为什么吵架,落了个走了可惜,不走又怕被揍的尴尬场面。泽维尔和马克就去还是留争执着,另一个则默默望天不说话。
“俺得去问问发什么啥。”主张留下一探究竟的马克终于沉不住气了,探出头瞟了一眼,又马上被旁边的泽维尔拉了回去。
“想死么?忘了她上次怎么把你手拧成麻花的吗?”他用气声警告刚刚那个不知好歹的莽夫。
“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她只是....”莽夫好像并不领情。
“哟哟哟,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呀。总是帮她说话”一直没说话的雷米冷不丁插话道。这句话的音量恰到好处,仿佛是耳语,又能让汉娜听个清楚明白。
“你闭嘴!这么大声干什么,被听到就完蛋了...”语气由强转弱,莽夫一下没了气势,满脸绯红。
突如其来的交谈声打断了汉娜的思绪,她当然听清了墙后的悄悄话,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只是觉得更加难过,不论大家对自己抱有怎样的感情,终究还是不敢太过接近。生活多年的村子,这一刻变得像个伤心地,催她快快启程。
不再理会那几个男孩,汉娜快步来到后屋。这里是老铁匠暂时存放成品的场所,等着买主来提货,大都是些农具或锅碗瓢盆,有时也会出现铠甲和佩剑。城里某些叫得出名字的小贵族们会屈尊来到塔村,向老雅各定制些打猎时用的装备,而且和他说话的语气还颇为尊敬,完全没有平时对待下等人的傲慢或跋扈。汉娜也常常好奇,城里明明有铁匠铺,为什么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会专程赶几里山路来这个破村子打造武器,为此汉娜还缠着雅各问了一段时间,可每次老铁匠都避而不谈,久了汉娜也就没了兴致。再说,她对这些装饰用的玩具不感冒,对汉娜而言,这些佩剑和小盾轻若无物。试问,各位看官如果挥舞一根羽毛当作武器,会觉得畅快吗?正因此,她喜欢老雅各的睡前故事里,频繁出现的骑士全身甲和双手大剑,并一直梦想着,能和故事里的英雄一样,披挂整齐,上阵杀敌。
在汉娜开始打猎以后,这里也成了弓箭、皮包、披风以及小刀等装备的存放处,现在它们还和往常一样好好地挂着,可汉娜总觉得这件屋子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发现了变化。后屋的正中间还有一个暗格,平时用兽皮盖住,里面都放着雅各亡妻的遗物,他自己不会拿出来摆弄,也不让汉娜去碰,所以兽皮上和地面一样都铺满了厚厚的煤灰,不细看都看不出来。而现在,兽皮的轮廓清晰地展现了出来,像是不久前打开过似的。
“这死老头,说不碰不碰,还是悄悄往里面钻,又不让咱瞅瞅。”汉娜好奇心顿起,正欲掀开兽皮一探究竟,但转念一想起老雅各那张臭脸,又没了兴致,嘟囔道:
“他老婆又不是咱妈,咱才不稀罕呢!哼!”轻嗔一声,她从挂钩上取下自己的东西,趾高气昂地走出了后屋,在门口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那暗门一眼,像是在瞪激怒自己的养父一般。
汉娜飞也似得溜到了村口,在面包作坊买了几日的口粮后,沿着自己前几天刚走过的小径再次踏入森林。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也许是天空在前几天把肚子里的怨气发泄了个干净,此时一片碧蓝间竟看不到一朵云,如一块宝石做的穹顶,纯粹空灵。
汉娜平时也没少和雅各吵架,已经到了回头忘事的程度,此时见天气大好,适才的不愉快马上一扫而空,三步一小跳地在树林间蹦哒,同时还玩耍似的躲避着从枝叶缝隙中扎进来的一束束阳光,若不小心被“刺中”,还会煞有其事地惨叫一声然后受重伤般滚到在地,然后又嬉皮笑脸地爬起身继续赶路。
“果然森林才是咱的归宿”她心想,“说不定咱亲爹是山里的兽神呢,要不然咱怎么跟村子里和镇上那些人这么不对付。”
眼看思绪又要拐入不愉快的岔路口,汉娜赶紧收敛心神,开始认真寻找起自己当初留下的记号。这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四耳白狐和自己在追逃过程留下的痕迹已经被连夜的雨水洗刷干净,只能靠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来碰运气。顺着自己曾经洗漱过的小溪,汉娜用手拂过一棵又一棵红铜木的树干,嘴里哼着小曲,此时的她一点也不心急,满心想着的都是怎么在这山里头待得更久一点,要是回到家,免不了又要被那个破打铁的一顿臭骂。
或许是潜意识在唆使着汉娜故意耽搁,直到日落西斜她才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记,不过多亏了这初春难得的好天气,还可以借着月光继续前进。
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此刻的塔之森静得可怕,冷不防从黑暗中冒出的野兽咆哮更让人汗毛倒竖。汉娜在这片林子里摸爬滚打已经有些年头了,对这种寻常的恐怖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地赶着路,有了月光的指引,她能清楚判断此时自己所在的方位,对抓获四耳白狐充满信心。就现在来看,从林子入口到她和山虎厮杀的地点之间的路程已去一半,当初和狐狸之间的猫鼠游戏,并没有将汉娜领向它的老巢,看似三天疲惫奔波可以走很长的路程,其实只是原地打转。在汉娜搞清楚东西南北以后,只需回到当初那个行宫,再往正西上山至大断层即可,白狐的窝十有八九就是众多岩洞的其中之一。
不过,自从夜幕降临,汉娜就隐隐感觉不对劲,以往允许她自由释放天性的大森林此刻显得十分压抑,只觉得胸口堵闷,又好似芒刺在背,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暗处窥伺。这让汉娜大为恼火,也收起了在山中多耽搁的心思,打算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虽说体质特殊,耐力比之一般人更佳,但是一天的奔波之后,汉娜终究感受到了饥饿与疲惫。迫于那莫名的压力,她不是很想停下休息,可无奈肚子咕咕直叫,双腿也酸麻发软,只好作罢。
简单收集了一下残枝和树叶,搭成简易篝火,用打火石点燃,接着裹上了披风,蜷缩在橘红色的火焰旁,美滋滋地啃起了干粮。
就在这时,汉娜注意到在灌木深处的黑暗里,有一对泛着淡淡黄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此时因为篝火的光亮,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动物,只是能判断体型不大,有可能是被淀粉烘烤后的香味吸引来的小野兽。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几秒后,汉娜又发声驱赶了几次,见那东西不走,就掰了一小块面饼扔向了只动物,好把它引到篝火旁现出原形。
但那两团鬼火并没有上前的意思,也没有被掷来的异物惊吓,一动不动,和汉娜发现时一样,还在注视着她。汉娜顿觉不妙,入夜后那被跟踪的不适感可能就来自于此,登时也没有犹豫,抄起路边石子就狠狠得朝那双眼睛砸去。
这一下准头极佳,石头带着破空声就到了那动物面门上,可奇怪的是,没有惨叫,甚至连击中肉体的闷响都没有,除了石头打断灌木枝叶的咔嚓声,就只剩下寂静。
那两团鬼火凭空消失了。
汉娜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揉了揉双眼,再定睛一看,面前除了篝火再无它物。但她不可能看错,刚才在那一团黑暗里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而只要是生物,就不可能躲得过如此电光石火的一击。
小心翼翼地爬起身,匕首紧握,汉娜颤巍巍地摸到了那丛灌木前。犹豫了有些功夫才“哈!”地大喝一声,圆睁双眼,陡然剥开了面前的枝叶。
还是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动物踩踏的痕迹,只有几根被打断的树枝,和一颗半镶在土里的石子。
汉娜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难道有鬼吗...”嘟囔声就已经带了点哭腔。“那肯定是眼睛,不是什么磷光...”
她想起老雅各和她说过,这山里面有勾魂鬼,要是半夜看见有飘在半空中的眼珠子,要立马用手蒙住眼睛,只留一条缝,并马上离开,要不然就得给吸干。汉娜当时听了吓得三四天不敢进山,为此还被雅各嘲笑了许久。
虽然不怕野兽,甚至说,只要摸得着,哪怕再奇形怪状,她也丝毫不虚。但是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满了恐惧。刚才那一幕确实诡异,或许神经大条的人并不会放在心上,汉娜不一样,从小就听不得鬼故事的她哪怕已经快成年了,也还是没什么长进。
胡乱把东西揉进包里,再用泥土往篝火上随便一撒,明火刚灭,汉娜撒腿就跑了出去,也顾不上考虑自己又累又饿。路走了大半,现在回去没有任何必要,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尽快抵达大断层,抓住狐狸收工。
“先向北,再向西”“先向北,再向西”
的确,她在不停念叨着给自己壮胆,可视线却被粘在了脚上,就这么闷头乱窜,慌不择路。方才一往无前的势头荡然无存,只消最细微的响动都能把她吓得惊叫起来。
泪水在眼眶滴溜溜地转,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小声叨叨:
“死老头,讲鬼故事,吓得咱不敢进山,还落下这么个丢人的毛病。死老头,臭老头。赚钱没什么本事,只会吓唬咱...”
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那双明晃晃的眼睛还在注视着汉娜。
“是我多虑了吗?明明那冲天而起的杀气就是她身上的呀。怎么只是一个普通小屁孩而已嘛。”
小小的黑色身躯踌躇了一下,还是顺着汉娜的方向跃去。
“算了再跟一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一束曙光刺破了黑暗,地平线涌出汩汩潮红,塔之森的阴暗终于散去。汉娜如释重负地靠在一棵树上,滑坐在地,把手伸向那缓缓升起的朝阳,绷紧的表情和神经渐渐化开了,笑容也爬上了脸颊。
“终于天亮了!赞美太阳!”
她顺势仰躺在草地上,贪婪地吮吸着昼夜交替时,微弱阳光的特殊气味,那是湿润大地和灌木丛气味的交融。不多时,曾被恐惧驱散的倦意又冲上脑门。汉娜只觉得眼皮沉重无比,一歪头,就睡死了过去。
待她再次睁开眼睛,天已大亮,森林的虫鸣鸟叫代替了野兽的咆哮,汉娜心满意足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吐出一个长长的呵欠,跨上包打算再次启程。迷糊间,她喃喃自语道:
“居然没有被野兽叼了去,真是运气好。”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浑身一颤,恢复了神智。
“欸!咱...咱居然就这么靠着树睡了这么久!居然没有被野兽叼了去,运气也太好了吧!天哪!真让人后怕!”
几小时前的可怕经历又一次在眼前浮现,特别是那对黄色的眼睛,汉娜只觉两腿又开始发软。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又狠狠地甩了甩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村子里,但也不能丢了面子,要是啥也没抓到,那可得被笑死了。”
心意已决,汉娜麻利地爬上树梢,确定了自己的方位,接着便朝西侧的断崖飞奔而去。
身影逐渐缩小,就在汉娜刚刚歇息的那棵大树上,蹿下了一只黑猫,它望着枝叶间,少女消失的地方,不屑地打了个哈欠
“这小屁孩,要不是我帮你看着,你早给那群黑狼撕碎了。”
舔了舔爪子,黑猫摇着尾巴向另一个方向踱去。
“看来之前多虑了,她不能成为候选人。”
语罢,便钻入灌木丛中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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