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不掉太史令张谦，并非我怕他，而是不能这么做。

但对于段无极，若是想干掉他，努力一把还是可以试试的，不过，现在并不是干掉他的好时机，尤其他又是那种怎么都死不掉的人。

老严在前面掌灯，身后跟随着太史令张谦，而我独自撑了一把丹青色的油纸伞徐徐走在青石板的小道上。

在一片秋海棠树下，我看见了段无极。

他垂首而立，黑发被雨水淋的紧贴胸口，金黄色蟒袍如同第二层皮肤，将那引以为傲的结实身躯勾勒的一览无余。看见我来了，段无极微微抬起脸，冲我恭敬的拜了拜：“陛下……”

雨还在下，水渍顺着深邃的眉眼一直没入领口，他看我的眼神照旧是老样子，不温不火，荣辱不惊。

或许这就是段无极的高明之处，何时何地，他都能保证对我的绝对尊重，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被他感动了。

我将伞往他头顶移动了一下，但毕竟只有一把伞，想把两个人罩住那是不可能的，伞柄刚移动过去，我的肩膀就潮湿了。老严连忙撑了另一把伞过来：“陛下，千万别着凉了。”

我点点头，将手里带着余温的伞柄递过去，然后我端着袖子道：“朕不过随便说说，摄政王又何必当真呢？”

“陛下金口玉言，无论是否玩笑，臣都该遵旨。”

说实在的，不了解段无极的人，第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他是个温和的人，可这种温和却也能不动声色的隔开所有想要接近他的人。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喟叹一声：“既然如此，那摄政王不妨说一说，朕今日为何生气。”

老严抽了一口气，似乎在为我自寻死路的做法提个醒。太史令就站在我身旁，本子都已经举起来了，估计正在心里酝酿该怎么描述我跟段无极的这次谈话。

段无极道：“陛下最近劳心劳力，估计是累着了，依臣所见，陛下该早些休息，或许这样心情就会好些了。”

瞧……这就是段无极。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连说假话诓我都tm不知道打个草稿。

行，算你狠。

象征性的安抚了段无极后，老严一溜小跑跟在我的身后，张谦估计忙着记载今天发生的事，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编排什么东西。

此时我也懒得再管他，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母皇说过，真正伟大的君主，根本不用理会史官们怎么评价，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了。

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淋了点雨，回宫后老严立刻让人准备汤浴给我驱寒，我靠在浴池边上，脑袋上搭着一块丝巾，老严的手不轻不重的在我肩膀上揉捏着。

眼眸半睁半闭的望着前方，氤氲的雾气逐渐勾勒出一张泛着邪气的少年，他轻佻的勾着我的下巴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姑娘？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步真~”

“陛下——”老严出其不意的叫了我一声。

我愕然回神，居然真的叫出了那个名字！

老严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什么异象，才放松下来，继续帮我揉捏着肩膀。

“老严，你有喜欢的人吗？”我低着头，望着水面上的倒影喃喃问道。

老严手一顿，呵呵笑了两声，似乎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奴才七岁就进宫当了太监……哪里有这种好福气呦。”

“那你有忘不掉的人吗？”

老严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愁绪感染了，不知不觉的停下手里的动作：“若说忘不掉的人……呵呵，倒还真有。”他顿了顿，又连忙说道：“不过奴才不敢再想了。”

我默默的垂下头，在热水中逐渐收拢溢出来的思念，从水面的倒影里，我看见老严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朕赦你无罪。”我滑动着手臂，看上去一派轻松。

老严轻轻道：“都说贵人多忘事，陛下贵为天子，乃是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所以有些事……还是忘记的好。”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这句话很有深意啊。

贵人多忘事，那是不是在说，记性好的都是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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