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夜。
李隐在朦胧之中摸索起来,该是晚间喝的茶多,此时渐觉腹胀,想要起来解手,他与李姑娘两人各自占住毡帐的一侧,中间被明灭不定的篝火隔开,唐风开放,男女之间繁文缛节甚少,更何况又是江湖儿女身处外族番落,想要有那么多的讲究,也是没有条件了。蹑手蹑脚的穿好鞋子,李隐忽然想到,值此夜半醒来,岂不是个大好的逃跑机会,想到逃跑却又忽然馁了,借着篝火已经微弱的光亮去看对面李姑娘的下榻之处。
“喂?”李隐轻声唤了一句,无人答应,朦胧中隐约见狐裘黑黑一团,“难不成睡得这样熟?”接着又喊了一声,见李姑娘仍是不答,心觉有异,“她武功甚高,怎么我喊了她这几声不曾答应,别是故意骗我,虚晃一枪。”慢慢走近前来,一看之下又惊又喜,原来那下榻处只剩了一间遮盖之物,并无什么睡熟的李姑娘。
“这可是良机,只是她性子调皮狡猾,别是故布疑阵,让我上钩,那可有点麻烦。”于是仍是装作解手,慢腾腾从毡帐出来,四下夜风一时裹挟而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想到出逃在即,纵使再冷那也无妨,只需确认这个上天赐予的机会,到底是不是真的。
四下寂静无人,空旷的寒冬原野上除了风声,再没有一丝李姑娘的踪迹,李隐四处环视想道,“此时夜中不辨方向,倒是绝佳时机,只是不知自己究竟要走向何处去,若是在这草原上迷失了路途,只怕尚有诸多不便。可若是不走,不知道这李姑娘会将我带向何处,她身份蹊跷,按照来时路途,若是随着她一路西行过去,要是真的到了突厥境地,那可又大大的不妙了。”
李隐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走,但想着路途遥远,从营州出来时是被人所劫持,未曾带一分银钱,想要逃离,若是没有准备,未必能走的顺路,于是摸回毡房,想要收拾些茶肉带上,收拾到一半,忽然听得外边脚步轻盈,像是凭空落在毡房门口,心中暗叫“不好”,知道是那位李姑娘回来了。于是散了收好的物事,重新躺倒,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好在那脚步声在毡房外辗转几次,并为立刻进来,李隐调匀了呼吸,微闭着眼睛装睡。
走进来毡帐果然是李姑娘。她脚步极轻,若不是李隐装作睡着,用尽了心思去听,只怕当真不易察觉,若是自己真在梦中,难怪先时自己在梦中,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只是不知她深夜出去,到底是为的什么。
虽然微闭着眼睛,可毡帐中光线昏暗,实再看不清什么,那李姑娘到了毡帐中,见李隐睡得正熟,轻轻一笑,走到篝火旁自己睡卧的一侧,慢慢做下来,用火钳夹了来来那两块木头仍在火种,过不多时,那篝火像是深夜中被吵醒后再难入睡的人一般,又生生不息的起了火焰,毡帐里物事被火光映照的清晰起来。
“巧了,正好她做些什么。”李隐心中暗道,透过自己微闭的惺忪的眼缝,李隐看见那姑娘先是揉了揉脚踝,显然是奔走的累了,“几日来随她奔走,也不见她这般,难道她夜里去了很远的地方。”
李姑娘停了下来,李隐见她用火钳勾挑着火焰,也不知道是想让它烧的旺些,还是让它烧的浅些,一边挑着一边默默出神,眼光似乎已经穿透了篝火,像是盯着篝火另一侧的李隐在看,李隐被看的心中发虚,怕她瞧出破绽,于是暂将眼睛闭的紧了,不敢流露出一丝一豪的粗重喘息。
过了许久,李姑娘不在盯着篝火出神,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支笔和一本册子,开始快速的写了起来,李隐这才知道晚间时候何以这姑娘自顾自开始研墨,李隐问她做什么用,她只将墨砚放在塌边,告诉李隐说是“喜欢墨的味道”,她性子灵动古怪,有些怪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李隐也没去多想,现在方才知道,原来这墨汁别有用处。
李隐觉得她写的很快,时间却过得很慢,虽然看不见她写的是什么,但总归是极重要而繁复的东西,否则,何以要在深更半夜的起来写了这么久?这更增加了李隐对这位姑娘身份的怀疑。
“她身份未名,行事古怪,我可不能一时被她迷惑,误将她当做好人。”李隐心中暗道,想到这姑娘的身份奇特,若她真是突厥细作,而自己突然走了,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说不定,她所记录的,正是在大唐到处刺探的情况。
李姑娘终于停笔了。册上墨迹未干,她轻轻在上面吹了吹,在离着篝火不远不近的地方掠了几下,算是把笔迹烘干了,然后将册子和笔都收在怀里,将墨砚又推回枕边,好像自己非要闻着墨味入睡一般。
“李隐,你醒了?”李姑娘忽然问道。“怎么不起来和我说说话?”
李隐心下一惊,“难道我露出了什么破绽,竟被她轻描淡写的识破了?”心思急转直线,不知想着如何应对,但自己看见她夜中的古怪行为,那该当如何,可全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了。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听李姑娘又笑着自言自语道,“睡得倒是香甜。”
李隐心中一颗巨石落地,方才知道那一句“你醒了”,不过是她试探自己的话,若自己真的醒了过来,可算是正中下怀了,禁不住心里暗暗吃惊,“这姑娘心思当真了得,我方才只是不知如何回她,是以耽搁拖了过去。若是回她,那无论说什么,那总归是要露出马脚、惹她怀疑的。侥幸!”
李姑娘不在去理会李隐,将靴子从脚上退下来放在篝火边,轻轻在塌上躺了下来,两人被篝火隔开,此时的李隐已经“安全”了许多,他更侧了身子,闭紧的眼睛又微微露出缝隙,看着篝火另一侧的倩影。只见李姑娘卧着仰视着毡帐的顶子,像是在想什么事情,间歇传来几下微微的叹息,又过了许久,只听得她呼吸变得均匀柔蜜,显然已经睡得熟了。
可装睡的李隐,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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