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幽深几许？只道是，鲲在北冥是为鱼。

这一句话，就足以体现提督府究竟是有多么气派。把府内的庭院，比作是传说中的神鱼‘鲲’。那么鲲有多大呢？其大小，不知几千里也。

虽然在此说一处府宅大小不知几千里略显夸张，但也完全可以证明提督府内的幽深、气派与宽广。

提督府坐落在自京师连城门内进入，城东南最繁华的地界，更是京城官员府宅之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

府邸内有前后两座主院，各三进三出；四座别院，各两进两出。其中还不包括府中的藏书阁、侍卫室，仅假山和鱼池另各有数座，且有一条小型的人工湖在府邸最深处，场面极为气派。

大小管家十数余人，皆配设府役跟随。

穿过长亭和小道，两侧在立的丫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这不，刚刚跟随着义父徐世藩走进提督府的姜登凡，两只眼睛根本就不够看。

从小就生活在山里面的孩子，有几辈子看过这等大场面？各式各样的珍贵雕塑应接不暇，甚至不乏‘血珊瑚’与‘麒麟牙’。尤以‘麒麟牙’绝世不出，最为稀有。

凡入提督府参观之大人物，无一不是为了后院供奉的‘麒麟牙’和城内独此一份的‘人工湖’。

传闻那湖中藏有秘辛，平日里提督严令，很少有人敢随意接近深宅的人工湖，因为搞不好，那就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至于那稀世珍宝‘麒麟牙’，也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见得到的。

京师内四品以下的官员，很少有人能被请进提督府，除非是与九门提督为故为亲；二品以下的官员，纵是进了提督府，但因官威太足，甚至有被侍卫打出去的，更别提参观了；只有正二品以上，与徐世藩交好，且并非心术不正的官员和江湖上一些名动一方的正派高手，才有可能一睹‘麒麟牙’之风采。

初来乍到的姜登凡紧紧跟在徐世藩身旁，从进入府邸之后，不断有人向他投以异样的眼光，包括那些忙着拍马屁的管家，和他们的跟班一种府役，还有那不知道从哪儿就会出没的丫鬟。

异样的眼光其实并不难理解，姜登凡自己也清楚，不过就是在疑问他从哪儿来，为什么跟‘九门提督’大人走得这么近。看似穿的粗布麻衣，也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因此府内所有下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太一样。

经过了长廊后，终于进入到了前苑主院，徐世藩一把搂住姜登凡的肩膀，四下里吩咐道：

“来人呐，挑两件给年轻人穿的上好衣裤过来，另外还要配上一双镶红边、配凤纹的公子靴来……”

九门提督的话音刚刚一落，无论是府役还是管家的办事效率都很快，几乎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些东西就都已经备齐，放在堂内的桌子上了。

“翎儿，去，到屏风后面，把这些换上。进了京城，义父怎么还能让你再穿一身粗布麻衣呢？若是从山里带来的那些旧衣服，你喜欢，权当留作纪念；若是不喜欢，就交给下人们，丢掉也好。”

听着徐世藩的话，姜登凡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抱起桌子上的一摞衣服，回应道：

“扔掉还是算了吧，大多都是娘亲过去辛辛苦苦挑灯为我缝的，我留起来做珍藏吧。”

“哈哈哈哈~~”徐世藩开心的笑笑，“翎儿还真是孝顺。你去换吧，一会儿给你介绍义母和妹妹认识。”

姜登凡点点头，跟着转过身去，就走到了一侧屏风的后面。

正这个时候，忽听得堂外传来一道贤淑的女音，边走过来，边轻启双唇道：

“可是我家旻郎回来了？”

只见那堂堂‘九门提督’徐世藩，在外人眼里神一般的存在，听见了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几乎是窜起来的往堂外跑去。

这堂外女子约摸有个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与那许媚娘的年岁应当不相上下，同样也极为美艳动人，不像是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

相比较于许媚娘的媚，这女人只用一个‘淑’字就可以概括。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大家闺秀般的气质；一颦一笑都不轻蔑，看着极为真诚。

她身着一件武陵绣青花瓷锦衣，浅蓝色配套的宽腰带勒紧细腰，外披一件浅黄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悬着一块血玉，正映衬出了她脚下踩着的粉色小头绫鞋。

唯一显得有些普通的，就是女人发髫上插着的木簪子。看样子很平常，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

徐世藩迎向女子，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其抱住道：“我不在，府内大小事宜，苦了你了婉君……”

毋说是整个京师内，就是天下间，能让得九门提督，如此这般的女子，也只有她卓婉君一人而已。

她是徐世藩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也是最爱的女人。为了她，徐世藩抛却王公大臣必三妻四妾的世俗规矩，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再无别恋。

那‘旻郎’的称呼，是因为九门提督的乳名叫做‘旻儿’，普天之下也只有卓婉君一个人能称呼徐世藩为‘旻郎’，而且他还乐在其中。

一边牵起提督夫人的手，一边往堂内走来，徐世藩说道：

“婉君，这次我从兖州回来，没给你带什么别的礼物，但却白白送给你个儿子，怎么样？”

听得此话，不知所以的卓婉君微微皱起眉头，便询问道：

“旻郎何出此言？”

“……”徐世藩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跟着扬起头，冲着屏风后面嚷道：

“翎儿，出来拜见你义母！”

正说之间，这翩翩美少年一袭白色锦衣加身，便换了一副天地，活脱脱就是哪位大人物家的浪荡公子。

他缓缓走向卓婉君与徐世藩身前，单膝跪地，拱手道：

“翎儿拜见义父义母，望义母身体永安，吉祥如意。”

“好好好……”卓婉君连连点头，“来孩子，快起来吧。”

说完，她忙扶起姜登凡，坐到了椅子上。

这卓婉君上下打量起姜登凡，不由得徐徐开口道：

“实在是像，这孩子不知怎么看起来，颇有你年轻时的那番气质，尤其是配上这一身白衣，当真是与你大人儿化作小人儿，说是亲生也有人信。”

“再看那一双倍儿有特点的小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这孩子实在是讨人喜。”边说着，卓婉君便回过头来看向徐世藩，接着说道：“你这份礼物送的，我甚是喜欢。这孩子怕是也有十五六岁了吧，与宝贝女儿谁大谁小？”

徐世藩不紧不慢，一听得夫人也喜欢姜翎，自然就更开心了，接过话茬道：

“应该是比清风大上几个月，所以她要唤翎儿一声哥哥呢。”

“呵呵，这孩子真的很让人喜欢，叫什么名字啊？”抚摸着姜登凡的脑袋，卓婉君一脸喜欢的问道。

这边的姜登凡先是看了义父一眼，跟着回应道：

“孩儿姓姜，名翎，义父赐字‘登凡’。义母可以叫我翎儿，或者登凡……”

“这孩子还蛮会说话的，这一回还真叫你捡了个大便宜呢。”卓婉君笑着调侃道。

正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道阴柔的声音，只不过这次的身影，年纪小了许多，似是身轻如燕，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跑进内堂，一把扑向了徐世藩的位置上，边叫道：

“爹爹，清风想您了。”

初见这姑娘时，姜登凡的模样显得有些痴傻和木讷。

女孩儿与其相仿的年纪，一袭浅黄色的翠烟衫加身，下面是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小露的香肩使她看起来略显顽皮，如凝脂般的肌肤，映衬着她古灵精怪的气质。

她最大的特点在于左眼下，那一刻小的不能再小的‘星痣’，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神韵。嘴唇间粉里透着红，一双传神动人的眼睛如盈盈秋水，脉脉含情。

最是可爱处，在于她腰间衔着的一串银色铃铛，环住自己父亲的胳膊上，一边还带有一只红玉镯和翡翠链。

无论是九门提督还是卓婉君，看着这女孩儿的目光里，都充斥着无尽的宠溺。这就是二人的独女，也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京师内以古灵精怪著称的提督府大小姐——徐清风。

不仅仅有着一个类似于男孩儿的名字，坊间传闻，这姑娘若是调皮起来，比那纨绔子弟还要恐怖几分。

正抱着自己父亲撒娇的徐清风，一眼就看见了旁边新来的姜登凡，一双动人的眸子紧紧凝视着他，忙问父亲道：

“爹，这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见此情形，徐世藩忙将女儿放到地上，示意姜登凡上前来，开口道：

“来来来，翎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妹妹清风……”

“闺女，这位是爹的义子，以后你要叫他登凡哥哥了，明白吗？”

听闻徐世藩的话，姜登凡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徐清风，脸红扑扑的，挠着后脑勺，不自然的傻笑。

而反观徐清风，则是古灵精怪的脾气，显露无疑。她一眼大一眼小的看着姜登凡，傲娇的撇嘴道：

“哼，想做我哥哥？那还得打得过我才行！”

说完这句话，女孩儿冲着姜登凡做了个鬼脸，之后就迅速从原地跑开。

“清风……”

“这孩子……”

不只是原地已经有些发蒙了的姜登凡，连那九门提督和卓婉君夫妻两人，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这个从小就被宠溺坏了，刁蛮任性的女儿没有法子。

看了看一旁姜登凡的脸色，卓婉君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登凡，你妹妹就是这个脾气，没有什么恶意，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缓过神来，反应的也快的姜登凡忙笑着摇摇头，表示道：

“义母哪里话，清风妹妹这是个性绝佳，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什么个性绝佳啊，都是叫义父从小宠她太过，你不必帮她找借口。”徐世藩冲着姜登凡摆了摆手，跟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又看向卓婉君和姜登凡说道：“我初归京城，巡防营有很多事情要我打理。另外我还要进宫一趟，面见圣上，想必这会儿东西二厂厂公，已经前往了吧……”

话锋一转，徐世藩一只手搭在姜登凡的肩膀上，对他又说道：

“因为重任在身，所以你刚到京城，义父就陪不了你了。先叫你义母带你去房间歇息，洗个澡舒服一下，改日义父再派人带你到集市上面转转。”

闻听此言，姜登凡忙拱起手来，毕恭毕敬的言道：“义父身兼朝廷要职，翎儿自然知晓，勿以小事忧烦，以大局为重。”

听着姜登凡正正经经的一席话，徐世藩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一旁的卓婉君不忘附和道：

“登凡这孩子，还真是懂事。”

至此，九门提督才算放心离去。在姜登凡与卓婉君的注视下，带着巡防营的众将官，前往皇宫……

西厂内苑，无雨成云正背过手去，凝视着身前毫无波澜的水面。

身后传来胡佛海的声音道：

“厂公，河东王与九门提督相继出发，我们也该动身了。”

只见无雨成云悠哉悠哉的缓缓转过身来，手上又敲起了兰花指，邪笑着言道：

“这东西二厂离宫中，都不算远，不必心急。咱家推断，此次皇上急召入宫，不过就是为了商讨如何剿灭南邱残余势力，刺客门等乱党而已，去的那么急，没有必要，不过就是个过场罢了。”

“厂公说的是。”胡佛海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附和道。

“只是，咱家在这儿琢磨着，今年神捕学院的分配情况，究竟何如？有没有什么天资极好的年轻人，身在西院呢？”无雨成云看着胡佛海，问道。

那胡佛海稍作停顿，脑海里搜寻着关于近期神捕学院的消息，躬身汇报道：

“神捕学院的西榜之上，确实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一旦结业后，进入我们西厂的大内神捕营，必将为我势力更上一层楼。”

“哦？”无雨成云微微耸眉，“那有没有能代替你这‘掌班侍卫’官衔的呢？”

一听此话，胡佛海面露尴尬，不过忙应变道：“小的官职卑微，只是专门伺候厂公的人，虽无太大权力，却也不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得了的。毕竟，有谁能比奴才更晓得厂公的欢心呢？”

凝视着胡佛海，无雨成云原本僵硬的面孔瞬间变得大笑起来，他用手指轻点胡佛海的鼻子，开口道：

“你呀你呀，除却本事小了点儿，别的还真是讨咱家的喜欢。除非亲手杀了你，不然，咱家还真不舍的把你换掉……”

说完这句话，无雨成云转身便走，仰天长笑。可跟在他身后的胡佛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因为主子刚才的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夸奖自己，但实际上，是在警告胡佛海，若是以后再出差错，就算是再讨喜，也难逃一死……

刚刚洗过澡的姜登凡，一抖头发，显得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在府役的带路下，他又回到了自己刚刚走出的房间，这是义母卓婉君为他挑选的一处别院，属府邸后苑的规划当中。

别院内，不仅花草丰茂，在一侧厢房之中，更有十几名府役随时听候姜登凡的差遣。过惯了乡野村夫的日子，姜登凡几时这样享受过？

不过终于剩下了他自己，原本有些拘束的心终于还是放下了。

“呼~”推开正房门，姜登凡长出了一口气。

说句实在话，他怎么可能没有拘束感？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熟悉，倍想娘亲的姜登凡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就在这个时候，姜登凡刚刚走进自己的房间，连门都还没有关严，只听得当空中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那个什么什么登凡的，不是想做我哥吗？来啊，出来，我们比试比试！赢了我，我才叫你哥，要不然，你就得当我弟弟！”

伴随着腰间银铃的响动，徐清风的身影从房顶上飘然而至，手中还拿着一柄女剑。

愣在了原地的姜登凡，看着门口处的徐清风，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解的问道：

“你……要干什么？”

“跟你打架！”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徐清风的剑已出鞘，瞬间刺向了站在门口的姜登凡。

见状，姜登凡不假思索，忙踩着他那快得出奇的脚步闪躲，竟然瞬间就躲开了徐清风的袭击。

一看一剑不成，徐清风不由得自语道：

“哟，身法不错啊？”

但她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过姜登凡呢？她出了名的女纨绔名声，可不是白来的，跟着又一剑斩向他。

姜登凡边闪躲着，边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清风妹妹，我不懂武功，你这样打下去会闹出人命的！”

正砍得起劲儿的徐清风哪里顾得姜登凡的求饶，边砍边骂道：

“少废话，看你这身法，怎么也有两层凝元以上的修为了，还跟我这儿装蒜？”

只一剑，姜登凡闪躲不及，还是被徐清风的剑刃把衣服划开了道口子。他又说道：

“清风妹妹，我真的不会武功！”

“叫我姐姐！”徐清风的语气更加暴虐道。

这别院之中，一众府役们都躲在远处观望。一个是府内千金，出了名的纨绔小姐；另一个是新晋子弟，初来乍到的提督义子。

有这样的世纪之战，他们这些做小的，虽然不敢正经八百儿的去观望，但是偷偷瞧瞧，还是都乐得其所的。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你提剑追来，我撒腿就跑，好不热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