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明月透着浅淡的波光,挂在苍穹之上,夜色悄然而至。
京城之中的勾栏场所,正是兴盛时。无数世家子弟、纨绔大少,流连于此,乐不思蜀。南鼓巷深处,这京城里最著名的风月之地——四宝斋,此刻更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此地,虽名为‘斋’,但实际却与此名大相径庭。
为了区别于寻常青楼和妓院,四宝斋不仅名字起的非同寻常,就连噱头也打点的极好。名义上,是为文人骚客准备,提供吟诗作对的场所,可到了里面,这所谓的‘骚客’就非彼‘骚客’了。
整日里酒池肉林,再伴上几位名震京师的花魁,来此潇洒之人,大多是朝廷中有头有脸或是富甲一方的人物,因为寻常人入内,根本消费不起。
据说这四宝斋幕后的老板,也是一方巨擘,无人敢惹。
四宝斋之所建筑,为一处风格极为独特的八角楼。
通体由七彩琉璃瓦制成,每到夜半之时,月散人无,它就会迸发出一道道神奇的光束,成为这京城之中不可多得的景物。高有近二十丈,六层楼的距离,实乃京城风月宝所,勾栏之主。
这会儿,四宝斋的顶楼,一处只点着蜡烛,光景微弱的房间内,数道人影正坐在椅子上,像是在谈论什么。
随着火光看去,只能依稀见到这些人的轮廓;听着声音,又可大致分辨出众人的年龄。
“少主,此次我们卧底于南越京师,每一步走起来都要小心谨慎,尤其是您的一举一动,牵连到我们整个门内的未来。能不能反越复辟,就看此一役了……”
“话说回来,这里虽然与那朝廷上的皇帝小儿近在咫尺,可是南越腹地终究不是好待的,我们还是不能暴露身份呐!只要有一个人暴露,就会株连其他人……”
“尤其是……”
“少主您呐!”
本来,三个年过五十的老家伙上一秒还在各自言语当中,却在话音末端,把风头纷纷指向了那个被他们称作‘少主’的年轻人身上。
在蜡烛即将燃尽的萤火前,那年轻人身子慢慢往前探去,冲着几个老家伙缓缓开口道:
“本少主自有分寸,无需你们几个老家伙多言。在这京城之中,除我之外,只有他最大,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听他的吩咐,不许随意行动。如若不然,休怪我翻脸无情!”
话音一落,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眼中夹杂着丝丝的愤怒,但更多的却是不得不听从的无奈。他们的目光最后,又齐齐的朝向了那站在年轻人身后,一个拿刀身影的轮廓之上……
话分两边,另一方面。
月朗星稀的夜色下,提督府后苑别院内,徐世藩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凝视着透过窗棂格,从里面传来的亮光,稍稍思索下,他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睡眼惺忪的姜登凡,正听见声音,下意识猛地从床上坐起,轻揉着眼睛。
“义父?”姜登凡定睛一看,忙从床上走到地下来,“恕孩儿没有迎接之礼。”
见此情形,徐世藩忙扶起拱手躬身的姜登凡,拍拍他的肩膀道:
“翎儿无须多礼,是义父来打搅你睡觉的雅兴了。毕竟连日来赶路,你也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听着徐世藩的话,姜登凡不好意思的笑着挠了挠头。
“今天你和清风的冲突,我都看见了。”徐世藩坐到了椅子上,看着姜登凡,笑说道。
“啊?”姜登凡忙摆手道:“义父,这不怪清风,我已与她约定好,从此之后,各呼其名,不以兄妹相称了,我知道她是个有性格的女孩儿。”
说这话时,仿佛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白日里那个腰间追着铃铛,提着一把剑,满院子追杀他的倩影。那姑娘,还真是朵奇葩,是他以前在荒野客栈之中,未曾见过的女孩儿类型。
徐世藩凝视着姜登凡,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只是……”
似乎有些犹豫,但徐世藩还是说了出来道:“我想知道,翎儿,你真的不会武功吗?”
面对着义父的问话,姜登凡只能是惨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半句话出来。
“嘶~你娘的本事不小,她为什么没有教过你呢?”九门提督吸了一口气,面露不解的问道。
略作思考,姜登凡开口回应:“娘只说她的水平有限,若是靠她来为我的修行之路扎根,会局限我的。”
“那你知不知道,你娘口中所谓的修行之路,是什么?”
此时的徐世藩眯缝着一双眼睛,目光之中仅是深邃,连他的话语中都多加了几分语气道。
他没有等姜登凡的回答,只是稍加停歇罢了,又接着解释道:
“便是在‘凝元九层,武炼巅峰;归虚六道,藐视苍生。屠神三品,初涉鸿蒙;封天四境,万古帝称。’四句古言的概括下,形成了普天强者境界。”
凡天下各路高手,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之中,修行之人不在少数。他们甚至有些已臻化境,有些登峰造极,有些雄霸一方,有些傲视穹苍。
但这些人却都绕不过一种境界的规矩,都是徐世藩口中所说的四句古言。
一边的姜登凡半知半解的曾听说过关于境界的说明,当然这也仅仅来自于客栈中,娘亲与一众食客们的带过。对于所谓的修行之路来说,姜登凡几近一无所知。
九门提督当然清楚姜登凡既然不懂武功,那自然对于境界的说法,更是不知所措了。于是,他拿起桌子上的紫砂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跟着,他抬起头来,语重心长的对姜登凡讲道:
“翎儿,义父当日将你从客栈、娘亲的身边带出,说实话,义父是看上了你这孩子的为人和善良的内心。我不知道你是否对什么深厚的修为、盖世的武功感兴趣,我只想告诉你,生而为人,是一定要踏入江湖的。”
“这江湖就是人心。”徐世藩话至此,语气变得更重了些,“人心不足蛇吞象。做君主的心不足,便会导致刀兵劫难,受苦的却是百姓;做高手的心不足,便想去争那天下第一,沉浮的是整个江湖;而做平常人的心不足,结果就更可怕,为了蝇头小利,在街边打得头破血流,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而你,翎儿。”徐世藩伸出手指,指着姜登凡,“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想要做哪种人?只想做个街市上,为了蝇头小利,而闹得头破血流的平凡人吗?”
乍听得此话,姜登凡的心情便有些不平静起来。
从小到大,他甚至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究竟要做一个什么人。他一直都是在母亲的影子下成长,让他做店小二,他便‘意气风发’的跑起了堂,并混出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巧嘴。可这样下去,就像九门提督所讲,他还会有什么出息吗?到头来是不是也就只是个为了蝇头小利,而头破血流,没有半点素质可讲的市井小民呢?
他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曾几何时,他的梦想,就是陪他娘在客栈里守一辈子。可义父的话,却在这一刻真真正正的敲醒了他!
“义父,翎儿自小丧父,又从兖州城举家迁至穷乡僻壤,故此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见识。不瞒义父说,在您与我谈论此话之前,翎儿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您说的对,这人心便是江湖……”
话说到这儿,姜登凡的心情越来越激动,他拱着手,斩钉截铁地反问道:
“既然江湖处处不在,我姜翎生而为人,若不能鲜衣怒马,纵横于此,又与常人有何区别?”
“但孩儿不想做这平凡人,因为平凡人已经够多了,娘亲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平庸,翎儿还希望凭着自己的本事,报答义父知遇之恩,另将娘亲和舅舅、舅母,接到京城来。”说这话时的姜登凡,眸子异常坚毅。
徐世藩看着姜登凡,不语,只是笑着点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表情凝重的对姜登凡说道:“身在江湖,不为杀人,只求自保。”
话毕时,徐世藩起身,走向了屋子门口。
窗外的柳树枝条,被这晚间的微风轻轻吹起,拂过树干。九门提督拉开了屋门,回过头来与姜登凡轻声说道:
“明日一早,来苑深湖旁,你的修行从此开始。”
没有再做停留,九门提督留下的话很短,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了。当姜登凡缓过神来的时候,在追出去看,已不见其踪影。
站在原地,他仔细的回忆着方才与义父之间的对话,似乎就这么会儿的工夫,他又成长了许多。
这一夜,姜登凡注定无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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