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各部门主管听了这话，全部都面面相觑。

苏喻珊见状，便不高兴地问：“怎么了？大家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各部门主管互相望了望，却都不敢回答。

孙浩然不以为然地说：“就算现在有点意见，等到头脑风暴法真正实施后，各部门的工作和生产效率因此提高了，自然也就没有意见了。”

逻辑很完美，等于是把各部门主管的嘴给堵上了，大家就算想提意见，也不好开口了。

李志豪没想到自己甩锅不成，却成全了对手，心里实在憋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小人得意”后，还觉得不解气，便反驳道：“想法是好的，但恐怕不好实施啊。”

正在踌躇满志的孙浩然，没提防被泼了一瓢冷水，便不高兴地说：“怎么不好实施了？不过是把两千多人分成若干个小组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李志豪耐心地说：“你是知道的，我们厂工人每月只休两天，每天最少上班 12个小时，组成讨论小组的话，上班时间不能离岗，只能占用下班时间，那么算加班呢还是不算？算的话，厂里要多付加班费的。”

孙浩然朗声道：“当然不算。”

李志豪苦笑着说：“不算的话，工人不乐意的。”

孙浩然想起自己女朋友，每晚加班回家后的疲惫，一时有些语塞了。

没想到，苏喻珊却冷笑一声道：“李主管，你的立场，是站在厂方的角度，还是站在工人的角度呢？”

李志豪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只是看不惯孙浩然那个张狂劲，想要让其难看，没想过人家身后站的，可是新上任的行政人事副总呀！

他额头立刻就冒出了冷汗，只好无奈地闭上了嘴。

苏喻珊再不看他，而是扫了众人一眼，然后郑重宣布：“以后就由孙专员担任头脑风暴法组长，具体实施进度和成果，直接向我负责！”说完这话，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次会议，孙浩然的表现和相貌，都给苏喻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她刚一进厂时，就是由他带着自己，去熟悉各部门情况，但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正眼看过这个大陆仔，没想到一场普通的会议后，却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

正如李志豪所言，头脑风暴法的想法是好的，但是真正实施起来，难度着实不小。

首先，利用下班时间，又不计算加班，对于工作相对轻闲、只上白班的办公室职员来说，勉强还可以接受，但是对于一天最少上班12小时，本来就严重睡眠不足的车间工人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其次，间接部门和直接部门的上下班时间不同，经常性等前伺后的，就算勉强聚集在了一起，也浪费了彼此太多的时间。

所以头脑风暴法甫一推出，工厂上下就累得人仰马翻了。

特别是生产强度本身就大的丝印车间，更是怨声载道。

连老油条赵跃军都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什么头脑风暴，这帮屌毛灰，真是闲得蛋痛。”

在珠三角企业，特别是台资企业中，屌毛早已经脱离了粗俗、低级的原义，甚至已经演变成了中性词，成为除第一人称外的全部人称代词。当然，屌毛灰是比屌毛更加不堪，相对就比较贬义了。

张梦梦添油加醋道：“秋雨，他骂你们家孙浩然拿鸡毛当令箭。”

叶秋雨苦笑了笑，自从孙浩然推行头脑风暴以来，背后没少挨骂，连带自己也经常被同事们奚落。

所以她已经习惯了，并未辩解，而是催促道：“我得去开会了，你们也快点吧，要是去晚了，又要挨小组长骂了。”

她边说边收拾起板机上的东西，然后迅速跑进更衣室换了衣服，再往研发部大楼跑去，那里是自己所属 “疾风劲草小组”所在地，也是小组长周凯旋担任经理的地方。

但还是晚了一步。

她推门进去时，周凯旋正好宣布：“我们今天讨论的主题是《如何提高产品质量》，请大家各抒己见，让头脑风暴来得更猛烈些！”一抬头看到她，不由皱眉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叶秋雨歉然地说：“对不起，我下班比较晚，没想到你们开得这么早……”

周凯旋闻言，竟然眉毛一挑，语带愠怒道：“哪里早了？现在都快七点多了，我平常五点就下班了，为了开这个破会，我吃过饭就来了，在这里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还多，没想到你还不来，我们就只好先开了，你还好意思说开得这么早！”

他五官虽然十分普通，大而深邃的双眼，却闪烁出一股冷酷的光，再加上因为生气而挺得笔直的脊梁，让原本就身材瘦高的他，更显出某种凌厉的气势来。

与此同时，同小组的其余人，神情也颇为不屑。

叶秋雨自知理亏，便小声辩解说：“你是知道的，我们丝印车间，本来就是七点才下班的嘛，我又没耽误时间。”

周凯旋冷笑一声，再也不看她，而是发起了牢骚：“真不知道人事行政部门，是怎么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什么跨部门、跨职位，各小组连上下班时间都不一样，真是浪费我们宝贵的业余时间！”

组员们听了这话，全都连连点头。

这个讨论小组的组员，除了叶秋雨之外，其余都是办公室人员，下班时间都比她早两个小时，每天都要等她，确实很辛苦。

但是这并不是她的错，虽然她对男朋友很温顺容忍，却并不代表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人。

所以，叶秋雨扫了大家一眼，便冷冷地说：“这个主意又不是我出的。有什么意见，你们可以向人事行政部反应，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

最后一句话，立刻让两个女组员产生了共鸣。

她们竟然放下刚才的成见，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周凯旋有些尴尬，但还是盛气凌人地说：“我是不是男人，还需要来你认定吗？”

叶秋雨故意气他：“那我就认定你不是个男人！”

周凯旋不由面红耳赤，口不择言道：“你认定？凭什么认定？你又没看过我……”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连忙住了嘴。

但是仅仅这半句话，已经暧昧到不行了。

有几个和他相熟的男组员，甚至还起哄道：“那你就给她看看呗，好好看看，哈哈哈……”

一时间，原本严肃和压抑的会场，竟然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周凯旋只是想把对孙浩然的不满，发泄到其女朋友身上，没想到因为技不如人，竟然引火烧身了。

他只好瞪了叶秋雨一眼，然后狼狈万分道：“笑什么笑，开始讨论！”

大家这才强忍住笑，进入了会议主题，但是因为有了刚才的铺垫，所以本应该是正儿八经的会议，就变成了漫无边际的闲聊，甚至还扯到了明星八卦，与主题完全没有半点关系了。

叶秋雨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听着。

一直到差不多九点了，讨论才算正式结束。

叶秋雨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厂门，完全没有力气再去买菜煲汤了，直接就走向了出租屋。

没想到，刚一打开门，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孙浩然，就责备地说：“怎么又两手空空的？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煲汤了，搞得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叶秋雨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每天上班，实在是太累了。”

孙浩然不高兴了：“累什么累，你以前不也是一样上班？”

叶秋雨这几天听够了冷嘲热讽，之前又和周凯旋吵闹了一番，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便有些郁闷地说：“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以前我是七点直接下班，现在我得到九点！还不都怨你！”

孙浩然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厉声道：“凭什么怨我？我搞头脑风暴，是站在厂方的立场着想，受到了苏副总的大力支持，别人不理解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反对我？”

叶秋雨见他生气，气势便有些弱了，但还是耐心地说：“我不是反对你，只是你们这样做，太折腾人了，特别是我们流水线的普工，大家都是一肚子意见。”

孙浩然冷声嘲讽道：“狗屁的意见，普工永远是普工，他们懂什么！”

叶秋雨苦笑地说：“你别忘了，我也是普工。”

孙浩然立刻恍然大悟，连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担心我升官了，就会甩掉你，所以你看不得我升官，巴不得我怀才不遇，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这样就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了，是不是？”他脑补完，就猛地扑过来，双手抓住她的肩，一边用力摇着，一边大声追问道。

叶秋雨又困又累，实在没有精力像以前那样，去安慰他、哄劝他。

她只是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不是，你别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回来都往我身上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