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开封主城,和深山中不同是,并没有下雨,只是空气里有些微凉湿润。
夜幕下,万家灯火常明,各家店铺张扬,七彩舞龙游街,人声鼎沸喧闹。
造型独特,色彩艳丽的花灯,在天上飞、在水中漂、在树上摇、在屋檐挂,非常美幻,如临仙境。
鞭炮作响,碎屑烟雾飞散。捏泥人、卖糖葫芦的小贩在巷口吆喝,抓着风车的小孩,嬉嬉闹闹地在人群中乱窜。
远方,皇门大开,君王出行,由禁军统领『简黎』,带领三百位带刀侍卫相随。
他们一路陪皇帝游赏街市,品美味佳肴;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保护着圣上的安全。
这时,一名来自天波杨府的传令兵跑到简黎旁边,恭敬地朝他轻轻低语:“禀告大人,天波府杨将军,命属下通知大人,有天风流的倭寇和不明势力的杀手潜入了开封,混在暗处,有可能对皇上不利,请大人万分小心!保护好皇上。”
简黎听后点头:“我知道了,哎~那群东瀛浪人,一天都不让人清净!早晚,本将要灭了他们。你似乎还有其他任务,杨将军也有自己的考量吧!那本将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属下告退。”
待天波府传令兵一走,简黎立马扭头吩咐手下侍卫,提高警惕,严加防范;一旦发现可疑分子接近圣上,无需命令,就地杀之。
城中一处酒家,客满为患,进进出出的人太多,连掌柜都忙不过来了。某位身着紫白衣的男子,噙着微笑,走上露天的二楼。选择靠扶手边的位置坐下,随手将一柄红色的蔷薇剑放在茶桌之上,招呼小二向他点了几个下酒菜后,便眺望欣赏起了热闹的集市来。
楼外的人群中,两位少年并肩而行。一位灰白道袍打扮,一位穿着深蓝少数民族的服饰,胸口纹着奇特的刺青。
略冷魅的男子率先开口:“你不去陪你师傅?”
道士少年爽朗扬唇:“怎么?我就不能跟着你吗?”
妖冷的男子扶额:“秀山~你知不知道和一个大男人一起过春节,很奇怪呀!”
“哦~是吗?”道士少年『文秀山』抱起手臂,笑眯眯地看着他。“小铮!我又没困住你的手脚,你想去哪,就去呗!”
妖艳少年『蓝铮』无力垂头:“这可是你说的。”
两位少年结伴,朝着某个女子最多的地方走去。
酒家另一头的木桥上,有四五位身着统一粉裙的优雅女子,站在桥沿,手握纸伞,搭在肩头,轻轻旋转。
“夏师姐,小师妹不要紧吗?听太白的师兄说,八杰他们似乎一直再追查某个神秘的危险势力,我怕小师妹会出什么意外,毕竟,小师妹她……”
名为『夏语冰』的天香师姐,蹙眉叹道:“小师妹的确是很柔弱!但她自从成为八杰一员以来,从未怠慢过任何一件事。弱小的身躯下,藏着多么大的勇气,去面对江湖上的那些险恶;是我们这些长久以来待在门派的弟子,所无法想象的。”
“小师妹她靠自己学会了独立、成长,虽有不足,但她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克服了那些难关。况且,还有小师妹所倾慕的那个人在那,他也会替咱们保护好小师妹的。”
夏语冰瞄了一眼扶着桥栏杆,独自发呆的白云轩,心里忧念,这位师姐,也不让人放心啊!
天香中最出名的弟子『白云轩』,此刻,意识飘向远外,脑中始终有一个人影挥之不去,令她牵肠。
离皇城最近的大道上,造有一个奇妙的建筑;由高低不一的红木与桥,围着水池小瀑,以及几颗苍老的红叶古树座上,若美似画,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有卖艺小哥站在桥末,拉曲一唱欢悦之歌;有青涩少女在旁舞动迷人仙姿;很多小孩妇人给他们拍手呐威。
而在一颗红树下,身着青衫的『叶开』,与恋人『丁灵琳』一同给附近的小孩分发着亲手制做的糕点。
一身青白露肩长裙打扮的丁灵琳,腰间还挂着三个铃铛,她蹲下身子,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孩童的脑袋。随后,看向叶开,眼中含着特别的话语,示意他不用担心这里,去忙他自己的事吧。
叶开走到丁灵琳身边,在她额头亲吻一口,转身一个纵跃,飞上了右侧的房顶。
留下的丁灵琳红着脸不在说话,只有旁边早熟的小孩们跟着起哄,吹起了别有深意的口哨。
不远的房顶上,躺着一位穿着黑皮劲衣的年轻男子,他正在喝酒,同时,也再吃着花生。只是流露出的氛围,并不是那么轻松。
叶开走到男子身后,自然地搭话道:“小佳,你来了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路小佳笑:“不是看你们再忙,不想去打扰么!”
叶开咧嘴:“你这次居然能出来?说吧,是不是坑了傅红雪,把他留在了神刀堂照看阿暖,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路小佳抓头:“你们一年到头也不多回来几次,害得我想出来玩,都没办法!有大公主盯着,我哪里脱得了身?现在倒好,又加上了个阿暖,哎~真是累死我了。”
叶开笑完,才认真问道:“你其实……是放心不下子萱!所以,才拜托“傅红雪”帮你照看神刀堂的,对吧?!”
路小佳起身,凝视着脚下热闹的街市,半响后,方喃语:“大公主都告诉我了!我也问过我师父“荆无命”。〖杀手皇朝?人世间〗可不是简单的角色;据说,初代杀主有着匹敌武林传奇『上官金虹』与『李寻欢』那般的实力。”
“当然,他们不是同个时代的人,难以相见,作实际比较。而且,这一代的杀主,只有那个名叫落子雨的小辈,够资格让我师傅勉强正眼,其余,也就那样了。不过,对现在的八杰来说,那是绝对无法跨越的高墙。”
叶开神情严肃:“你要怎么做?”
路小佳眉头微皱:“我……不想那丫头……再受到伤害了。”
叶开道:“当年,你将她们姐妹二人从祸及无辜的杀戮中救走,从死亡里救回;没想到,多年以后,她非但没有远离那些杀戮,反而自己主动深陷江湖的纷争当中。”
路小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受,他幽幽一叹:“那丫头……想让世间少一个不幸的自己,却让自身一直再经历那些无望的悲伤。其实,她比任何人都讨厌杀戮;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无辜的家庭被卷入江湖的血乱,她就绝对不会逃避。那丫头……就是这样一个笨蛋啊!”
叶开也叹:“大概……这便是江湖儿女的宿命吧!一入江湖,至死方休;即入江湖,生死为疆。”
路小佳沉默了。
与此同时,开封主城之外的深谷山林中,人世间的总舵里,正上演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死斗。
“师姐,小心!”
当那道剑影映入路子萱瞳孔中的那一刻,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几乎是靠着本能反应,挥刀旋身,斩退几米外,非常危险的躲开了莫言生那一招绝杀。
不过,她纤嫩的脖子上,还是出现了一条浅显的血痕。如若刚才不是她的本能觉醒,就那一会功夫,自己的小命,大概,会跟着脑袋一起分离吧。
惊魂未定的路子萱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皮质衣服下的身体,满是冷汗,且体力与内力消耗极大,对她非常不利。
莫言生冷漠的看着她,下一剑已出。被杀手包围的韩无忌急迫甩枪,杀落一片人马,朝这赶来。
另一道犀利的白色剑光,先他一步,挡住莫言生。风梓逍出现,表情从未有过的严峻,他手中的剑,化作千道流光,封锁四周,逼莫言生相决。
莫言生把眉宇一横,身形闪跃,分幻数道残影,呼啸而来。比他剑式更快,更锋锐,几乎就是眨眼之间,风梓逍被无情压制下去。虎口淌血,内力震得他双手发麻,不停地狼狈倒退。
乌枪击碎雨花破来,莫言生抖手一剑回挑,缠圈吸附韩无忌到身边镇压。
八杰两大高手同时陷入苦战,让人心生不妙。
离他们最远的江逸飞赶紧打开葫芦,灌了自己一口酒,手往嘴巴一抹,口喷烈焰烧灼四方,百名杀手被烧着,疼的在雨地里打滚。
“时间紧迫,大家一起上!”路子萱不擅长久战,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退却。
虽说是女子,但比男人还要凶猛。脚如踏着浪花,瞬身杀至,插进那三人之中。刀芒爆发,狂傲一斩,从莫言生手中,分开呈现秃势的韩无忌;风梓逍趁机飞离,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嘴边流下丝缕鲜血。
莫言生收手跳到一边,面带讥讽,挥散手下,不愿他们再做出无用的牺牲。
深谷中的雨,下的更大,都快看不清前方的人影了。
风也呼呼,冷到心坎。
人世间的总舵,忽然,安静的只听得到呼吸声,像是暗流交汇前的死寂。
嘭!
雨幕倏然爆开,涟漪翻涌,水花四溅。
九条人影在那闪动,忽隐忽现,高速穿行,激烈厮杀,寒光迸裂。
忘却所有的杀伐,是最残酷的死斗。那是常人无法理解与触及的领域。
红芒刀意击九天,月影剑式覆苍穹;以身化九杀无赦,八杰饮血浪自伤。
占据绝对主动,各方面都要压制韩无忌他们的莫言生,下手死重,直接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吐血不止。但众人依旧不曾放弃,坚持相抗,拼命逆战。
刷刷刷——
莫言生的奇异身法又现,令他分化八道人影个体,堵住八杰,打断他们的联手。
在交手的这段时间,莫言生已经看出,路子萱他们单个拿出来完全吃不了自己的几招;但如果让他们联手,却可以直接撼动莫言生本人,使得他不能大意。
潜行中的蓝溪终于找到机会接近莫言生,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他释放蜃绿的毒气,罩住了所有人。
莫言生被吓了一跳,赶忙跺脚冲向天空:“你疯了?居然连同伴都不放过?!”说话间,分身幻影归位消失。
毒雾中有人大笑:“我们八杰混迹一起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毒?不存在的,早就服过解药了!白痴。”
接着,数把纸伞破雾飞出,短暂困住浮空的莫言生。莫言生不屑,一剑削毁;蓝溪霍然闪现在他头顶,配合门派鬼莫身法,以及凌厉双刃,打的莫言生措手不及。
风梓逍仗剑化光,人式剑诀,无痕之意,同蓝溪共敌莫言生。
莫言生恼怒,催涌体内真力,无尽魅影剑气喷涌,鼓荡天上天下。雨露受到神秘力量的牵引,化作上千条水鞭抽向八杰。
“啊——”
韩无忌咆哮着一枪震开水花,踏步纵身飞入高天,霸气横击莫言生。
莫言生以剑格挡,却不料被韩无忌反手打压回有着毒雾的地面。路子萱咬牙紧跟,刀含煞气,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与韩无忌一同,马不停蹄的疯劈莫言生,不给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仅失去主动权,还失去了自己节奏的莫言生苦恼抵抗,完全落了下风。
刀光剑影,火花不断。飞雨连击,铿锵作耳。地毁石裂,雾气稀乱。
那场中形成了不破的域,排斥一切外物进来;再加上毒雾影响,让想要上前救援的人世间杀手们,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那局中几人的身影来回交错。
风梓逍和蓝溪从天而降,与韩无忌、路子萱联手战莫言生。莫言生吸入太多毒气咳血,他不停地抖剑诀,欲展轻功,希望自己快速脱身。
哪料,在他避开韩无忌四人的一番攻伐后,一具美丽的紫衣女傀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莫言生左手边,其他人立马明了退开。
上百条丝线与密集的暗器在他身旁爆发,射穿了莫言生的躯体,并将他固定在了原地。蓝溪挥刃,将稀薄的毒气直接打进莫言生体内。
“噗!”莫言生当场吐血,身上的伤口里也流下了被污染的血液;他脸色发紫,青筋凸起,使劲用真气压制体内的毒素蔓延;怒而嘶吼,剑搅丝线,惊世白光劈开束缚,纵跃天上,飞出毒雾区。
在他还没落下时,一绿影冲到莫言生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莫言生惊悚回头,只见江逸飞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甩出一根绳子缠住莫言生使剑的那只手腕,继而,捏拳轰来。
势如骤雨,招式刚猛,连击不停,碎他全骨。莫言生鼻青脸肿,大口喷血,不甘咆哮,双目充红,剧烈挣扎。
江逸飞也怒吼,拳脚加力,嗜血搏命,把他当做人肉沙包,直打到变形。
待他二人落地,江逸飞就坐在莫言生身上,拔开酒葫,仰头一灌,抹嘴对着他脸,喷出一团烈焰。
莫言生惨叫疼啸,全身真气不受自主地喷发,他用力掀开江逸飞,随手拍了一掌,令对方受创,倒滚向远方。
秦双儿跑来接住脸色惨白的江逸飞,自己则抽出伞中剑,刺向陷入短暂失明的莫言生。而莫言生因为整个脸乃至双目都被火焰灼伤,此刻,他处于极度的焦躁状态。
狼狈的他怒不可视,杀意与内力全开,崩碎身上的灰袍,露出伤横累累的肉?体,凭着感觉举剑劈向秦双儿。
谁料韩无忌和路子萱一枪一刀挡住莫言生的长剑,秦双儿把握机会,将剑刺入莫言生的胸口。
“啊啊啊啊!!!”莫言生疯狂挣扎,蓝溪幻化成黑色的飞雀,将他撞飞。秦双儿抖手丢出纸伞,伞中射出丝线,将莫言生再次束缚固定在原地。
然,这次,莫言生不再那么大意,他以最快的速度脱身,一挥长剑,月影剑芒顿覆苍穹,压向八杰。
秦双儿来不及躲让,想以力硬抗。江逸飞却突然跳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保护。
其余人严阵以待,紧握手中兵。
结果,令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一直默默隐藏的张虚梦猛地发力,脚下生阴阳,二气化太极,八卦空中现,一展大阵,护众人。
轰!
惊天一剑劈落,斩在阵法屏障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如雷贯耳。
百米以内的雨水被震散,周围数千名杀手受到波及,吐血倒地,面色难堪。
唯八杰无大碍,但也被震得血气翻涌,胸口慌闷。
张虚梦神情严肃,嘴唇发白,额头直冒冷汗,双手颤抖。他强行驱使发麻的手掌,划动阴阳二气,御开更多的力。
莫言生紧咬着牙齿,黑色的血相继从牙缝中流出,他捏住剑柄指向八杰不动,视力逐渐恢复当中。
“杀!”路子萱忍受着快见底的内力,率先冲前;韩无忌点枪挥如龙息,其余人亦各展手段相随。
莫言生怀揣着恨意,持剑入局;这九人最终的激斗开始了。
雨浪如花朵朵绽,剑气纵横四方上;刀光斩裂虚无常,一枪翻卷水中流。
梨花千针爆散惊,月华影迹白玄霞;拳梭脚踏理石地,伞开一天转乾坤。
莫言生剑下吃力地对抗八杰,他那带着伤的身体,以及体内加剧的毒素,都使得他不停地从巅峰状态滑落。步履轻飘,咳血倒退,他有心扳回局势,但力却不足以实现这个愿望。
韩无忌等八人孤注一掷,摒弃所有杂念,倾尽全力杀莫言生。
他们战到伤口开裂,血流不止,依然无所觉。
咻!咻!
忽然,从雨夜两个方向,有异物射来。那是唐门傀儡丝和天香伞中线,它们迅速缠上行动已经变缓的莫言生,不知几次的将他绑定不能动弹。
此刻的莫言生,眼冒金星,头痛难忍,心态完全崩了,根本无法保持理智冷静。越是用力挣扎,丝线困得越紧。
他喷出一口毒血,在雨中长啸,黑发倒竖,杀意暴乱。手中长剑强行聚集溃散的稀薄剑气,想斩唐言和秦双儿。
“我不能败!人世间的杀主,怎能这样窝囊死去!!”
莫言生懊恼发怒,他不管不顾,逼出自己所有的内力,犹如喷发的火山,汹涌泛滥,势不可挡。无情剑气肆虐此地每一片空间,所有人都遭难。
“费什么话,死吧!”韩无忌执枪猛地打出,枪的尖端与对方的场域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竟摩擦出了火花。
“师兄,我来助你。”路子萱的内力明明都快见空了,她还是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一掌抵到韩无忌后背,祭血精,透支生命传功给他。
“我们也来。”
江逸飞、张虚梦、风梓逍、蓝溪、唐言、秦双儿等六人鼎力支持,相继将内力渡给了韩无忌。
韩无忌远控乌枪发力,往场域中刺去。他大喝,路子萱等七人亦吼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言生疯了似的扭动着被禁锢的躯体,细线银丝勒进他的皮肤里,划开一道道血口。他不在乎的继续挣动,看着那杆乌枪慢慢穿过域场接近自己,莫言生顿时怒上心头,凝聚真气化为一柄巨剑,朝那杆长枪斩去。
轰轰轰——
两股庞大的内力争锋相对,撕扯的引力,连风雨都悸乱了。
气流爆散,涟漪不断,此起彼伏,叠加炸开。
韩无忌等人说到底在硬实力方面还是差的太多,即便联合起来,也很难持平莫言生一人之力。他们慢慢被对方压制,身躯皆在颤抖,口吐鲜血,再无力反抗。
当路子萱他们黯然的认为自己要输的时候,莫言生的眼珠忽然凸起,并开始流血。
蓝溪见此,松了口气,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其余人感觉身上的压力大减,全都奇怪的望向了丝线中被禁锢的莫言生。
此刻,莫言生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表情。他浑身青筋爆开,血洒一地,蜃绿毒气在他胸口隐现,直接蹿进他的心房。
连锁反应展开,莫言生仰天喷出三尺黑血,他身,伤口逐一龟裂,真气散尽,内力全无。也就是那一瞬间的功夫,韩无忌远控的乌枪没有阻碍的穿破虚无,贯透了莫言生的心脏处,带起一片艳丽的血花。
雨一直下,却也平静了夜。
场中,八杰停手,疲惫的垂肩,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前方呆立的莫言生,而外围的杀手们也全都蒙圈的忘记了动弹。
月影剑从莫言生手中脱落,剑无光泽,那是雨水也洗不掉地暗淡。
“为什么……会……这样……大……哥……”
莫言生望着抑郁的天空,感受着豆大的雨珠,落在无血色的脸上,他皱着复杂的眉头,双目失去了最后一点神性。
空洞、深邃、黑暗,他站着,早已没有了丝线的缠绕,他还是如石雕一般,待在原地。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大洞,一些内脏血肉,悄然滑落,掉在了积水的地面。
咚!
冰冷的身躯后仰着倒下,莫言生就这样,无息的死去了。
八杰终于能放松啦,他们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偶尔也会注意一下周围还没回过神来的杀手。
吱——吱——
就在他们安心的时候,人世间总舵最深处的殿堂石门,缓缓被人推开。
宛若黄泉的风吹出,将死亡的味道洒向这片尘世。
百位顶尖的杀绝,跪伏在两侧,恭敬地迎接他们的主人出关。
万物之气止息,天雨落地停住。随着,银衣男子迈步走出石室,一股神秘的伟力干扰了周边的秩序,就连时间都为他短暂驻足。
“言生,你败了吗?”
百名杀绝起身,跟在银衣男子身后,走进滞缓的景象中,远去……
八杰那边,韩无忌走过莫言生的尸体,拿回了自己的长枪,转头看向自己的伙伴。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破坏烽火台就走吧!”
江逸飞起身感叹:“一个杀主就如此难对付,无法想象人世间真正的主人『落子雨』有多强了。”
秦双儿心有余悸的点头,其他人只是想想就感觉到了压力。
路子萱还坐在地上喘息,她脸色白的吓人,今天消耗的太大,不擅久战的她,此刻,各方面都已到了极限。
“路师姐,你还好吧?”张虚梦担心的走到她身边,准备运气帮她疗伤。
“勉强吧!倒是师弟你自己的伤也不轻,别为了我浪费真气。”路子萱挥手拒绝他的好意。
“贫道这点伤,不足挂齿。”张虚梦谦虚摇头,还是出手为她治疗。
唐言拿着铁扇在雨中给自己扇风,疲惫的脸比往常更加憔悴。
“这是有史以来最累人的一次交手!骨头都快散架了。”
说话间,他偷偷的瞄了眼周围开始醒悟的杀手们,左手上轻捏着傀儡丝,警惕的防备着。
蓝溪等人闻言也是一笑。
平静的时光,总是短的让人愤叹。
安逸还没多久,真正的绝望,就已降临。
天地间失去了独有的色彩,死寂的灰侵染了所有。下坠的雨滴迟缓地宛如静止,每一滴水珠停在半空,都能已肉眼可见。
涟漪之风,传来死者的歌鸣;黄泉的气息,袭扰大地,令所有人打颤。
“啪叽”一声,铁质的扇子缓缓掉落在积水的地面,连着衣袖的手臂,洒着艳丽鲜红的血花,在空中旋转飞舞。
唐言睁大了眸子,他的反应显然还没跟上大脑的判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脱离了肉?体,自己却如白痴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八杰中间,突然多出了一个银衣人,他挥出平平无奇的一剑,刺入背对着他的秦双儿,以及捅向正对着面的江逸飞,打算着要将两人一起就这样贯穿。
但秦双儿下意识的推走了江逸飞,让他远离了剑攻击的范围,自己则紧紧握住了那柄凶器。
呆木若鸡的江逸飞慢慢倒下,他亲眼看着秦双儿痛苦的皱起眉头,看着她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她留下了冷汗,看着她的眸子失去了光彩,看着她嘴角以及胸口淌下的血迹。
江逸飞的内心猛的一揪,他急忙的重新爬起,伸出双手,慌张的想要将双儿拉回自己的身边。失了色的脸庞,被滚滚热泪占据,江逸飞忽然感到恐惧,他第一次这么害怕某个人的消逝。
韩无忌等人在那一刹那醒转,他们刚举起手中的兵器,场中的银衣人却笑着从秦双儿体内,拔出了染红的长剑,只是轻轻一抖。
几人身上,便立马出现了狰狞的血口,且受到无形巨力的排斥,都不受自主地倒飞出去,在积水的地面翻滚了好远才停下。
他们狼狈地撑住双手爬起,湿透了的衣上,还有着血液和雨水的混杂。
韩无忌与路子萱等人,捂住疼痛的伤口,一起望向前方那个陡然出现的银衣人,猜到他可能就是“落子雨”后,手中的兵器,居然同时发出了哀鸣声,并出现了可怕的裂痕。
如果说,面对莫言生他们感到的是压力和恐惧;那么,面对落子雨,他们就只有“绝望”,这一种情绪。
人世间真正的主人,他的剑不像莫言生那么招摇。他的人,就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便令八杰打从心底的感到了无力。
这个世界,变得很奇怪。除了灰以外,再没有多余的颜色。
风雨如同被暂停,定格成一张张静态的画面。
韩无忌他们已经分不清这是幻想,还是大脑发生了错乱。
前方,落子雨动了,他走来,悬停的雨珠为他分道,他的每一个步子,都有天音奏响,动人心魂。
江逸飞跪坐在地上,没有看向落子雨,他只是慌张的抱着脆弱的秦双儿,捂着她那出血量极大的腹部,眼睛模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倾满了他的脸庞。牙齿打着寒颤,不只是双手,连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唐言面无血色,捏着空荡荡的右侧,已被恐惧的情绪占据了大脑。
其他人也一样,对前景感觉迷茫!哪有希望可言?!
从神经、肌肉、毛血细孔,到直觉、本能,每分每秒都在频繁预警,向他们传达危险的信号。
这阵阵地刺痛,让他们无法冷静,更别说理智。
“江师兄,你带着秦师妹快走,这里有我们挡着。师妹,你也要撑住,用我给你的伞,改造的机关去报信。通知开封主城的八荒弟子,以及四盟势力,一定要阻止天风流和人世间的袭击。”
开口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去一只手臂的唐言,他一扫刚才的负面情绪,露出坚定的神情,短暂的将想法告诉了大家后,他一人操纵着傀儡,朝落子雨冲去。
韩无忌与路子萱他们都很吃惊唐言的转变,但一想到当下的局势,便不顾所有的跟了上去。
“走。”
江逸飞立刻背起昏迷的秦双儿,迈开脚步,往人世间的大门外奔跑。
落子雨微笑抿嘴,在他不远处的百位杀绝,有五十名飞出,带领着千名杀手追向二人。
咔嚓!
唐言点丝拉弦,女傀儡若复活一般,随他手指的操纵而起舞,并连续在地上布置了三个陷阱爆发。
各种暗器犹如急雨,铺天盖地,迅猛无情。
落子雨对此无动于衷,还翘起嘴角,似闲庭信步,浑然不觉的轻松躲开所有飞针、刃镖,又于一瞬消失,然后,突然在唐言面前闪现。
唐言一惊,反应极快,不用眨眼的功夫,就和傀儡互换了位置。落子雨刚一临近,被替换过来的紫衣女傀儡,当场发生了爆炸,射出无数锐利的碎片。
不过,当它们穿过落子雨的身体时,其他人才发现,那也只是道虚无的残影。
另一边的唐言顿时心生不妙,他准备转移地时候,一只洁白的手掌,已经伸到他面前,扣住了唐言的喉咙。
韩无忌与张虚梦等人心头一慌,想要援手解救唐言。
落子雨这时,挑起眉毛,察觉手感不对,定睛一看,手上捏着的是另一具女傀儡。
其他人停住步子,也是一呆。他们第一次知道,唐言居然拥有两具傀儡。
一般来说,唐门每个人只会配一个傀儡,两具乃至两具以上,实在太难操控,令人分心。于实战中危险增多,并不适用。
“你这傀儡术,倒是用的有趣。”落子雨开口称赞,但他的手也没闲着,提剑霍然插进另一边。唐言也在这时出现,望着剑身穿过他的胸膛,嘴里吐出了鲜红的血沫。
落子雨反手捏爆女傀,抖剑震碎唐言的骨脏,眼睛深处泛起淡淡的冷光,微笑说道:“不过,我又不是没杀过唐门的高手,你这点把戏根本不够看。别说你了,在场的八荒弟子中,除了那个刚创建不久的神刀外,哪个门派的人我没杀过。”
韩无忌等人恼怒的瞪着他,路子萱撑起虚弱的身体嘲讽道:“各大门派的掌门都不是吃素的,我神刀堂自然也不怕你。傅红雪你听过吗?叶开你知道吗?我家掌门路小佳你见过没?他们个个都能吊着打你一百遍。”
落子雨收敛了笑容,他看着自己剑上挂着的半死唐言,严肃回道:“你说的不错,他们的确很强,我不是对手。但那又如何?我是一名杀手,他们能做到无时无刻不睡觉吗?”
路子萱脸色惨白的嗤笑:“你这话放在他们三人身上,难道不是在说笑话?更何况,我可还没把咱家掌门的师傅搬出来,如若,是荆无命~荆前辈出手,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落子雨霎时肃然起敬,双眸有神光迸溅。
“曾跟江湖传奇『李寻欢』交过手的存在?武林第一剑客?荆无命?!”他又瞄了眼剑上挂着的唐言,蹙眉。
“你……从刚才起……就在做什么小动作?”
唐言猛地睁眼,一把抱住落子雨的长剑,哂笑:“对付你……这样够吗?!”
“你!”落子雨的眼神中发出可怕的寒光。
其余人亦察觉不好,大叫阻止。
“停下。”
“住手!”
“师弟,不要!!”
唐言的身体如陶瓷一般开始龟裂,一团团火红的热流从内向外迸发。他全力缠住落子雨,不让对方有机会逃走。平静地视线扫过每一个伙伴,唐言那痛楚的脸上,扬起了此生最后一次地微笑。
“孤独的我……能遇见你们……真好……”
轰轰轰——
沸腾的能量由唐言体内冲出,落子雨连忙施展剑气护体。火焰、硝烟、雨水将一切淹没,唐言的躯体四分五裂,化为了飞灰,就此绝灭,世间再无他。
“师弟——”
“唐兄——”
“阿言——”
韩无忌、路子萱等人洒泪悲吼,声音嘶哑,带着哀嚎和绝望。
咻!
一道银色的人影闯出白雾,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不怎么惊慌的念喃着:“危险!危险!真是吓了我一跳。”
蓝溪诧异:“他……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路子萱因愤怒,咬破了嘴唇;韩无忌捏紧枪身,面有阴霾,他斐然出手;风梓逍与张虚梦也不甘落后,随他一同,拔剑怒斩落子雨。
“蓝师弟你和子萱师妹去破坏烽火主台,这里交给我们。”
遵照师兄的命令,路子萱撑刀支起虚弱的身体,她每动一下,就感觉全身像是被千根小针针扎似的,疼得要命。她的恢复力,在八杰中算是最差的,再加上过于透支的体力和内力,当下,最危险的就是她了。
蓝溪一把搀扶起师姐,朝总舵深处移动。
剩下的五十名杀绝以及普通杀手提着饮血的长剑,跟了过去。
这边,落子雨什么剑式都没用,却如戏耍一般,将韩无忌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淡定的他,甚至悠闲过头的陪小生喂招。
山林中,江逸飞背着秦双儿,凭着过人的脚力,在林谷间奔驰;后面紧紧跟着五十名杀绝和千名杀手。
“双儿,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们……等我们到了开封,一定能找到救你的神医。就算找不到神医,还有那么多的武林前辈在那,你绝对没事的……绝对没事的……”
江逸飞呼吸急促,很少见到他这么慌乱的样子,眼珠布满血丝,通红一片。
依偎在他背上的秦双儿,则气息微弱,一动不动的趴着。除了她那用力抓着纸伞的左手外,其余部位都软软绵绵,没半点精力。
稚气未脱的清丽少女,因失血过多,导致她全无生气,白颜憔悴,皮肤干瘪,嘴唇开裂。她的胸口一直在冒血,粉衣长裙都被染得鲜红。
秦双儿费力地张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和安心。无声地念喃出几个字后,她一露笑颜,又短暂的闭上了双眸。
他们身后的杀绝接近,不时丢出诡异的飞镖,打向江逸飞的死角,或他背上奄奄一息的秦双儿。
当疲于应付的江逸飞,被逼到一座简陋的小木塔时,他便立即明白,这是对方想要夹击自己,请君入瓮啊!
可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开辟出一条道逃生。
前方,有安排在此驻扎的人世间杀手围了过来,足有四五个。
江逸飞咬紧牙根,腾出一手,拔开葫芦塞子,倒灌一口美酒,含住真气喷吐四方,酒水凝结为箭,霎时倾泻,数十人被贯透全身,立毙当场。
他趁机巧妙绕过敌手,一脚踹毁小烽火台,也就是那简陋的木塔,随后,马不停蹄的朝下一个烽火台跑去。
江逸飞发现,比起在深山中乱跑,还是跟着一条有目标建筑的直道方便。既不会迷失了方向,又省去了多余的时间。
杀绝简短的教训了那几个失败的杀手后,又一次追来。不过这下,领头的人也发觉到了江逸飞的目地,他们立即从当初的引诱,转变为了下杀手。
决定展现真实实力的五十名杀绝,一眨眼的功夫便围住了江逸飞他二人。寒芒出鞘,一个照面,江逸飞就已身中二十几次的剑伤。
若不是他脚力过人,灵敏非凡,大概,在第一波攻击时,他就会重伤倒地了吧。
江逸飞顿感惊悚,背着秦双儿的手都不免有些发抖。他觉得,即使是在无伤的全盛期,八杰每个人,要单独对付这些杀绝,也不会轻松太多。
便是如此,江逸飞也不打算恋战,他的大脑飞快转动,想着怎样才能快点逃走。毕竟,背上的双儿,可耗不起太多的时间了。
人世间总舵
蓝溪和路子萱,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那五十名杀绝实在太难对付,配合又无比精妙;再加上还有那么多的杀手帮忙,以及,自身伤势的加剧;一时间,竟陷入了不利的局势当中。
蓝溪还能靠着诡秘的身法僵持一阵;但虚弱的路子萱,无疑极度被动,数次差点丧命。
她还是勉强扛了下来,不过,却也拜他们所赐,负了更重的伤;皮质的衣服,都被撕裂了不少口子,重要的金属挂饰,全部被削毁,一点不剩。
“子萱师姐,快躲我身后!我帮你争取恢复的时间。”蓝溪杀到路子萱面前,替她分担了所有压力。
路子萱一擦血唇,脸色和死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了。她看着蓝溪喝到:“不要管我这个累赘!快去把主台毁掉。不然,一旦让他们点燃,就为时已晚了。”
“不行,让我抛下眼前受伤的女性独自离开,这我做不到,我的美学也不会允许的。”蓝溪固执拒绝,他妖娆一笑,手上的刀法凌厉了不少。
同时间内,十几名杀手被割喉夺命。
“你这笨……咳咳……”路子萱气还没上来,便大口的咳出不少血来。落子雨那针对八杰的一剑,让她伤的非常重;比雨水还冷的汗,布满了全身,眼角发青,她努力的望着几百米远的主烽火台,强撑着身体,拄神刀,踉跄的朝那一步步走去。
爱鹰雪孤为她护行,时不时地利用翅膀和利爪、啄角击退杀过来的漏网敌手,也为蓝溪的赶来,争取了不少时间。
看着雪孤乌羽凋零,旧伤新添,奋力搏斗的样子,路子萱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们顺利的离开了落子雨的“势”域,整个天气都正常起来,雨水也是同往日一样自然地下着。
可惜,这个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由路子萱两人来的方位,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轰鸣。
有什么东西崩裂了,只见,阴阳二气四散飞溅,身着道袍的男子砸过蓝溪他们身边,一路撞进了石堆里,带起大量的尘土。
连雨露都没法第一时间消除,随之而来的是两把道剑,歪着插进了地上。
“小梦!”路子萱看清坑中的人影后,忍不住惊呼。
嘭!
又有两个人影倒着飞来,身上挂着不少彩,踏地滑了好久才止住身形。
“无忌师兄!小风!”路子萱看到韩无忌与风梓逍狼狈的模样,揪起了心,担忧的喊着。
此刻,韩无忌所披的神威军甲,尽数粉碎,掉落在雨地里。风吹散了他的头发,嘴角有一抹怎么都擦不掉的惊艳血迹,唯那双明亮的眸子,始终散发着不屈的光芒。
“不要回头,去做你该做的。”韩无忌咳血大喝,握紧了长枪,眼中凝视着前方慢步走来的落子雨,心脏猛跳。
路子萱艰难回头,捏起无力的纤指,向着主台动身时,旁边,几位赶来的杀绝,准备将手中的剑,刺入躺在石坑里,看似昏迷的张虚梦体内。
路子萱抽刀欲要解救,但事情并没有如她担心的那般发生。插在地上的道剑忽然拔地而起,瞬间杀至,拦腰将那几个杀绝斩断。
“哈~”张虚梦接住双剑,从坑中坐起。一身破烂,尽是血;乌发披散在胸前后背,也遮不住他那致命的伤势。
张虚梦明白,自己有十几根骨头彻底断了,就算这次不死,估计,以后的命也活不长了。
“师姐,快走吧!贫道,还能再战。”张虚梦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喘一喘地走过她的身边。
雨水所清洗的鲜血,都从张虚梦身上,流到了积水的地面。
路子萱感到痛苦的捂着胸口,她那乌黑的秀发,犹如化不开的刺青,黏在脸颊、白颈和裸露一点的胸口上。
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倾满了她的面庞。路子萱有一种感觉,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最后一次……在这世界……见面了……
她开始一语不发的跑起来,什么疼痛,什么难受,她统统不在乎了。
现在,路子萱只想快一点赶到烽火台那里,结束这一切。
雪孤不离不弃,一路护主。蓝溪一边杀敌,一边后撤,他也默默地望了一眼那三位好友,带着复杂和压抑的心情离开了。
落子雨保持着一贯的虚假笑容,盯着眼前挡住他路的韩无忌三人,说道:“玩闹……要结束咯……这是最后一次……我的大计可不等人。”
“哼!”韩无忌挺背执枪,丝毫不因为实力差的巨大,而有半点退缩。“我神威枪法,虽不敢说天下无双;但对付你这种勾结外族,残害家国之人,绰绰有余了!”
风梓逍并肩表态:“太白剑下,从不放过一个祸国殃民之辈。”
张虚梦跻身站前,也说:“大道三千,却不许邪道滋生。”
落子雨轻笑,声音明显变冷了:“八荒弟子,还是那么正直的令我恶心。”
轰!
韩无忌三人同时迅猛出手,内力与真气迸发。
枪冲雷鸣响,气盖九天穹。
剑出天光羽,白雪落漫山。
御道影武行,天己是为真。
落子雨无意,平剑一分削;世间皆为假,虚无不常在。
“噗!”
三人吐血依然不退,坚守站位,继续攻杀落子雨。
他们的每一击都在超越自我的极限,到最后,韩无忌甚至凝练了枪法,打出了一条金龙。
风梓逍生性冷淡,他的剑也如他本人一样,化作银白的雪龙飞出。
张虚梦始终保持身心平衡,他一手右剑聚阳气,一手左剑聚阴气,以己为界,演化太极横空劈来。
而落子雨的剑式,还是那般平平无奇,连丝毫剑气都不显,但却轻松地抵住了那三人的联手。
“无能的勇猛,亦是,愚蠢的自杀!!”
落子雨收起虚伪的笑容,道:“误我大计者死!”
他手中的剑,突然犀利,快的没影,难以抵挡。一个呼吸的功夫,三位年轻高手全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气流暴乱,雨珠削半。
韩无忌一马当先,揽下所有的杀招。他的枪身,接连出现多道可怕的裂痕,尖头被生生削平,棍体发出吱吱的危险信号,伴着一声“脆响”炸毁。
没了兵器的庇护,韩无忌整个人暴露在了落子雨的剑下,他无所动摇,无所畏惧。只是这一刻,他的眸子,他的心灵,感到异常平静。
回头望了一眼两位好友,风梓逍和张虚梦,他露出雪齿,呲牙一笑:“来世……咱们还一起……荡这人间危乱……”
说完,韩无忌便被剑影淹没,收去了性命。
残躯如破布般倾倒,千穿百孔的少年,血溅一地。冰凉的雨水,滴在他身,仿佛是为了洗去这个世间的污秽,好让他无牵无挂的离开。
风梓逍的眼角,有泪滑落,就算是他这么性子清冷的人,也感觉到心的部位在疼痛。
韩无忌虽然死了,但他的躯体,还是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一面不朽的丰碑,万古长存。
连落子雨都为此沉吟:“有骨气。”
风梓逍看着对方,眼中似有哀伤,似有温柔,他捏起长剑,缓缓低语:“呆子……等我……”
“啊啊啊——”
清冷的风梓逍,一展热血的激昂,他的剑式在某个瞬间,化为世间永恒的唯一。
雨露和风,被突现的寒气冻住,他身姿倾斜,闪无影迹,双龙出啸,夺敌之首。
落子雨挥动剑刃,破招只一刻。接着,在风梓逍背后现身,反手一剑,刺穿他的后背,贯透了他的心脏。
风梓逍仰天,从容的咳血,他微微一笑,似是觉得解脱了。
“你要认命吗?”落子雨无表情的说着,他抖手震剑,浑厚的内力冲入风梓逍的四肢百骸,将之由内到外撑爆,鲜血喷涌,染红一片积水。
“不,你错了。今日是我输,但非太白输。”
风梓逍闭上了眼睛,垂下了头颅。湿发粘身,内骨经脉全断,他明明跪在了地上,却令人有种如天上鸟儿那般不受拘束的——自由。
落子雨脸色微黑,心头一沉,他转头看着伤势是那三人中最重的张虚梦,带着杀意开口:“是你自己了结,还是等我动手。”
大局已定,张虚梦长叹无力,但他还是握起了双剑。影身环绕捏剑式,与他共进退。
剑舞阴阳画太极,他平静说道:“在这天地大道之下,我等都是蝼蚁。倒头来,贫道所追寻的究竟是什么?罢了罢了,此生为了这帮朋友,舍命一回,又有何不可!”
剑气充盈,御影而发。
玄冥何足画真武,以天为墨,地为书。
大道不远,真我存心,自然成武,天人合一。
这一刻,张虚梦整个人像是突破了某种桎梏,进入了全新的武道之境。裹挟着某种大势,朝着落子雨镇压而来。
而落子雨只是略微抬起眼皮,不耐烦的,也是第一次挥出了剑光。那是在对方之上的威能,几乎没有僵持,直接击破了张虚梦所有的力量,将他连其肉身,一同毁灭干净。
世间,只有一声叹息,被保留下来。
落子雨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改变,他觉得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提起长剑,走入静止的雨景中消失了。
人世间总舵深处
蓝溪被杀绝们逼上了绝境,他再喘息、再残奄、再流血,身上有着数不清的狰狞伤痕,为了挡住所有人,蓝溪拼上了全力。
但奈何,他伤势太重,敌人太多,腹背受敌,体力与真气渐渐不支了。
“可恶……再这样下去……”蓝溪眼角发青,噙着血迹抱怨。
天地,在这时,又一次失去了独有的颜色。雨珠悬停在半空,由远处而来的落子雨,迅疾地穿过诸景,他的每一此迈步,都像是在做短距离的瞬移。
“他怎么?难道,韩兄他们?!”蓝溪震惊,他捏紧双刃,准备迎战。忽然,一股“势”将他压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额!”蓝溪惊惧的挣扎着,可无论他怎么使劲,身体,甚至,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杀绝们趁着这个机会,将剑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双双刺入了他的胸膛、腹部、腰间、后背和命穴中。
“咳!”蓝溪皱起痛苦的眉头,手背青筋暴凸,他忍耐着,看向了走到近前的落子雨,还想反击。
“我没功夫陪你玩,死吧!”落子雨凝剑气,随手一挥,劈碎了蓝溪的身体。
在倒下、在闭眼、在死去的瞬间,他苦笑着说道:“这江湖……果然有趣啊!可惜……与我无缘了。师姐……之后……就拜托你了……”
他跌在流着血水的地面,静静死去,很安详,却也很无奈。
落子雨瞧了一眼不远处,撑着长刀,缓慢向着烽火台踉跄走去的路子萱,脚尖一点,身如飞仙般施然在女子旁边降临。
“只剩你了!”
路子萱停下了步伐,她没有回头,背对着落子雨的脸,深埋在湿透了的秀发下,不知是何表情。
雪孤从高空俯杀,落子雨直接弹指,隔空重创了路子萱的爱鹰,它顶着血洞,哀鸣着,坠落在了地上。
落子雨抬起剑,眸子很冷,一切都已注定。
剑身徐徐从路子萱的后背贯穿小腹,她微哼一声,眉宇显露一丝痛楚。
“连还手的意愿都没有,不配死在我的剑下。”落子雨抽回剑转身,没有再给与致命一击。他走到了一边,杀绝们上前接替了主人的工作。
路子萱抚着淌血的腹部,跪在了积水的地面,垂着头,任秀发倾泻。眼袋泛起了青紫之色,她无神的目光,在冰冷的雨露中暗淡。
瞄了一眼不远的烽火台,内心涌起了酸苦、悲嘲和自怨。
无声的泪水,在她脸颊滑落。
这雨,何时会停?何时该停?
一阵风吹过,冷的,是路子萱的心,还是身?!
雨落无声,是因为默言有情吗?!
沉默,是罪?!
还是,无能的象征?!
『啊~啊~到头来……我从那时起……根本一点长进都没有……不是么?我……还是……那么的无力……弱小……』
路子萱的眼神,仿佛死去。
她的瞳孔里映出了一个瘦弱的女孩,双手发抖的抱着另一个幼小的女婴,沐浴着鲜血,满脸的恐惧与呆滞。
眼见家人被杀害,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救不起,什么也挽回不到。
只能被单方面的剥夺,失去。
柔弱的她,像个等待着被屠夫宰割的小羊;她也就只有这个价值了。
现在,与当初又有什么差别?
看着那些围上来的杀绝,看着他们将手中的利剑,插入自己的体内。
路子萱,唯哀艳一笑。但那笑容中,那神情里包含的绝望,实在是令人心痛,怜惜,却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来安慰。
山谷的另一端,距离开封主城最近的残崖边,有几十具尸体躺在森林中。
那些,都属于人世间的杀手,还有一些是杀绝的。
江逸飞散发披落,被小雨淋着,浑身是血。左手似乎已经废了,完全不能动。胸前后背,有着十几道剑伤、刀痕,还有毒镖划过,已经发紫的口子。
他嘴唇多紫,明显中毒太深,再不治疗,便是死。
可是,他依然没有退缩一步。独自面对群敌,只因他身后不远的大树下,靠着奄奄一息的秦双儿。少女腿上安放着她唯一的一把纸伞,此外,就别无他物了。
杀绝们截断所有的路线,逐渐围了上来。江逸飞顿时警惕,他在这一路,断断续续间,毁了四五个小烽火台,要不是背后有人追杀,他真想把所有的烽火台都毁掉。
现在,就在这断崖之上,还有着最后一个。从这里,已经能眺望的到灯火通明的开封主城了。
可惜,这也是死路。
而此刻,江逸飞也在怀疑只剩下半条命的自己,能否脱险?能否将双儿及时地带去主城?他毫无自信。
呼呼……
火台边,一个本已死去的杀手,憋着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点燃了烽火。
此地,雨势渐小,火焰蹭蹭往上涨,顷刻间,大火熊熊,乌烟枭枭,升上云天。
“糟糕!”江逸飞着急的想去把火扑灭,但他又不能轻易离开,将秦双儿暴露在危险之中。
在他焦虑之际,杀绝们已经冲了过来。江逸飞脚下的土地遽然爆炸,数十条钩锁蹦出,缠住他的身体。
江逸飞挣脱不开,眼见杀绝临前,无奈只得硬拼。单手捏拳印,抬腿猛踢去;打出虎形式,横敌千百兵。
他招招霸气,刚猛无匹,连空气都被抽打的扭曲了。
杀绝剑下饮血,不留情面,并甩出各种暗器阻扰江逸飞的预判。
只见,江逸飞拖带伤躯,在这群冷血的刽子手间纵横。每杀退一人,他自己也会受到反噬。
树下的秦双儿,勉强的睁开双眸,艰难的撑开伞,按下把手上一个不易察觉的机关,然后用力把伞扔向了天空。
那由“唐言”改造的部件,开始令伞面整个转动,回旋,自由起舞;纸伞飞扬,乘着自然之风,朝着开封飘游而去。
脱离山林后,再无雨的天空,纸伞飞得更快了。
在快要到达城边时,从纸伞隐秘的地方,释放出了奇特的音律和绚烂不易枯竭的烟火。
主城外,在暗地把风的天风流忍者,一发现远方山崖升起了烟火,他们立马通知各方接引人准备动手。
当又看见一束束烟花,在主城边缘的上空炸响时,他们蒙了一会,奇怪怎么有两个信号,还这么的引人瞩目?!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也就在这时,各处尚未有所行动的天风流势力和人世间的杀手们,被突然出现的大批官兵包围,连首领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天波府的统帅“杨延玉”将军,当场格杀了。
由老将军的两位亲信『左金吾卫?武莫风』、『右金吾卫?温泗阳』分别带领各自的人马开始剿灭剩下的贼寇。
有路过的侠士出手帮忙,也有闻风而来的武林豪杰伸以援手。
更有天下四盟『帝王州』、『万里沙』、『水龙吟』、『寒江城』的势力,赶来清除漏网之鱼。顺便,找出了开封城中被埋下的火药,迅速带离了城内。
而其中,有意思的是,天风流势力的十二位头目,〖忍王、剑圣、鬼斩、辉女……〗等人,在诸侠到来前,全被某人一剑封喉,提前夺去了性命。
城中,某处酒家的露天二楼上,靠扶手一边,无人发现,那位身着紫白衣,手握红色蔷薇剑,噙着微笑的男子,什么时候走的,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和平常一样,拿起酒杯,小饮一口,慢慢品味起嘴中的芬芳来。
这场本足以掀起一阵大波澜的阴谋,居然因为天风流的过早暴露,和各种可悲的原因下,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究竟是天不遂人愿了?还是命定就是如此?
又或者是他们本身的愚蠢,造就了这一结果。
谁也不清楚,也没人想知道。
因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酒家另一头的木桥上,四五位举止优雅的天香弟子,行走在人群中散步。
忽然,师姐夏语冰皱起眉头,停下了脚步。一旁的白云轩也抬眼望向了城外。
“这奇特的音律是?”
“没错,是天香的警示之音!附近,有天香弟子遇难了。”
“我们快去看看。”
她们立即施展门派大轻功,飞上九天,朝着音源的方向奔去。
躺在房顶休息的路小佳,看见远远掠过的天香弟子,自己心中也升起不安。他放下酒壶和花生,一语不发的跟在她们身后。
不明状况的叶开,与恋人“丁灵琳”打了个招呼,两人一同追着他离开了这里。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发觉了异常,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当夏语冰、白云轩和路小佳等人飞落到城墙时,一把旋停在天空之上的特殊纸伞,正好发出了最后的光辉。然后,它全身逐渐崩裂,炸成了碎片,如花一般凋零,散落在大地四方。
“那是……双儿的纸伞!”夏语冰声音颤抖,眼神中透着惊慌与恐惧。“天香之伞从不离身,是天香弟子必须遵守的规定。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和……死……”
“看那边!”有人指着城外稍远的山崖叫道。
“师姐!”天香师妹们焦急地看着夏语冰,而路小佳则第一个冲了出去,其余人纷纷跟上。
“走。”白云轩首次开口,带着迷茫的众师妹们,不落群侠其后。
一伙武林俊杰,展轻功,在夜下的大地上飞快横越。
残崖处
江逸飞陷入极大的被动,他的双腿被钩子打穿,肩膀插满了毒镖血针。
他一边咳血,一边拼命撕碎敌手。
可惜,江逸飞的挣扎是徒劳的。有部分杀绝饶过江逸飞,赶到了秦双儿跟前。在此女扔出纸伞的那一刻,让他们感觉很不好;以防有诈,这个女子必须先死。
杀绝们举起了染血的剑,远处的江逸飞见此,疯狂的咆哮着,往这冲来。
只是,他双腿近乎已废,根本迈不出一步。
除了用嘶吼宣泄内心的绝望,江逸飞发现他自己是这么的无力,居然,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
还是自己……这辈子……唯一一个……所心仪……所倾慕的……少女……
靠树而坐的秦双儿,虚弱的撑起身体,透过杀绝们的间隙,望着江逸飞,露出一抹平静、温柔的笑。
她张着嘴,似乎,说了什么。
这一次,江逸飞终于看到了,也看懂了。
“师兄……你……有……喜欢过我吗?”
江逸飞瞪大了通红的眼睛,淌下的是血泪。
那一抹宣示死亡的剑光,最终,还是斩在了秦双儿白嫩的颈上。鲜艳的口子,像是化不开的红渊,深深映进江逸飞的内心。
少女始终在笑,感受不到痛苦,她慢慢闭上了双眸,只有一行泪痕挂在了脸侧。
清纯的秀颜,恬淡祥和,她的脑袋,轻轻歪向了一边,似永远的睡去了。
江逸飞忍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他还是努力抬起被钩锁缠住的右手,隔着空气,去抚摸秦双儿的素颜。
他呜咽、酸楚、心揪、咬牙、打颤,这一刻,他感觉很累,很累。
“傻双儿。”
刷!
杀绝们将剑陆续刺进江逸飞的身体,他吐出一口黑血,惨笑着仰起头,眼中无尽的悲伤,转化为了疯狂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内力翻滚,真气冲霄。
江逸飞悲吼着,全力出手,如同一只恸哭的狮子,打爆了空气,掀飞了石地。
杀绝们接二连三炸开,化作血雾,锁链被震断,刀剑被粉碎。
场中,只有江逸飞一人孤独的站着。
但他没过多久,还是倒下了。他喘息着,在泥土中缓慢爬行,朝着双儿所在的树下,一点点挪去。
血,还在流。雨水冰冷地倾泻在大地上,江逸飞抵御这冷前进,眼里再无其他,只有女子一人的身影。
未死的杀手们再次站起来,向他走近。
“我啊……我真的……对你……”
匍匐的江逸飞,流着血泪,悲伤的伸出手,想再一次去触摸女子的容颜。
无情的杀手们,也在这一刻,将剑一起贯穿了他的心肺。
“双……儿……”
江逸飞张着染血的嘴角,怜爱的注视着女子的脸庞,他的手,终究,是没有再碰到秦双儿。
眼睛沉重的闭起,没有了光的瞳孔,只有黑暗盘踞。
永远……永远……
杀绝们收回长剑,朝主城赶去,他们还不知道,人世间,已经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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