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第二天，《天生一对》第一期正式拍摄。

节目组选定了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猫咪主题咖啡屋。

空气里飘散着甜腻浓郁的蛋糕与咖啡香气，细碎的阳光穿透玻璃，散落在厚重木纹桌面上。

舒意一只手撸着乖巧趴在膝头的布偶，神游太空。

拜沈晏川昨晚演唱会上的惊天告白所赐，今天一来，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用那种“诶呦，有戏哦”的眼神看着她。

拍摄前在化妆室，居然还有几个化妆助理跑上来，冲着她说“一定要好好对沈晏川”。

说得舒意一头雾水。

不是，你们也太容易真情实感了吧，你们还记得这只是为了综艺效果吗？

布偶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蓬软的大尾巴打着旋儿，轻轻摇摆。

一副惬意的模样，就好像周围乱糟糟的人声和摄影机不存在似的。

看着看着，舒意心里的紧张消退不少，绷紧的后背渐渐放松下来。

落地窗一边，化妆助理正在帮沈晏川整理额发。

垂头弯腰的人侧过脸，似乎看见了什么，短暂地笑了一声。

紧盯他的苏旭顺着沈晏川的目光看过去——

晒着太阳的舒意手里抱只懒洋洋的猫，对蹲在身前的小助理笑得春风满面。

苏旭“啧”出声：“别看了。”

沈晏川收回视线，斜睨苏旭，“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说到这个，苏旭就气打不一处来，“我来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祖宗私自在演唱会加流程就算了，居然还搞了那么一出大戏。

整个宣发团队忙活到凌晨三四点，准备通稿，联系媒体，监测舆情，处理微博□□，还要应付公司上层的问询和发难。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道：“看我干什么？昨晚演唱会效果不好吗？”

“好，好得很。”苏旭磨牙，“谢谢你帮自己操热度，你的宣发团队已经准备去天台排队了。求你行行好，留她们多活一天。”

眼瞧着候在一边的场工拿着场记板走过来，苏旭抓紧时间叮嘱：“你可千万别乱来，一切按流程走，不要节外生枝。”

沈晏川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

-

挂着风铃的门被推开，碰撞出“叮铃铃”的脆响。

舒意应声抬头，看见一道颀长身影朝她的方向逆光而来。

晦暗不明的光线里，舒意细细打量。

他穿着浅咖的卫衣，中性色调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起来，像春天里一阵暖洋洋的风，随意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时隔大半年的再次见面，沈晏川还是当初那副又纯又欲的模样，全身上下混合着介于少年与男人间的微妙气息。

舒意从桌子后绕出来，迎向沈晏川。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沈晏川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开心又期待的表情。

“你好。”

沈晏川露出一个干净的笑，伸出手，重重握住舒意的右手。

“你好，我是舒意。”

舒意按流程自我介绍。

按理说，这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她是不是应该表演一下诸如尴尬羞涩惊喜之类的情绪？

但是……对面的人，态度实在太自然。

好像他们是相知多年的亲密好友，而不是堪堪认识的综艺情侣。

“我知道。”沈晏川面露得色，“我是你的粉丝。”

舒意礼貌一笑。

比起半年前，小朋友会做人多了，场面话也说得漂亮。

“是真的。”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沈晏川认真道：“你的每部剧我都看过。”

他像是在回想，过了半晌，才开口：“我最喜欢你在《鸳鸯剑》里演的阮铃儿。”

这下舒意是真的相信沈晏川是她的粉丝，而不是出于礼貌随口说说了。

《鸳鸯剑》这部电视剧，还是她第一次作为女配出演的一部小成本武侠。她那时初初有了些名气，在这部剧里演男主的小师妹，一个喜欢上反派的女配角，被反派利用陷害男主，后期更是被反派蒙骗叛出师门。

因为剧情太过狗血，又没有什么知名明星出演，这部剧播得毫无水花，没放到结局就被电视台腰斩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晏川居然看过这部剧，居然还会说最喜欢这部剧。

你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舒意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么一句话。

沈晏川笑出声来，“不觉得吗？阮铃儿很可爱。”

“可爱？！”舒意没忍住，挑高声线问出来。

这还是舒意第一次听见有人说阮铃儿这个角色可爱。

连她这个扮演者都说不出这句话。

毕竟阮铃儿这个角色设定，愚蠢又做作，为了得到反派的好感更是坏事做绝，标标准准的恋爱脑。

放在今天，扮演者绝对会得到论坛被盖十几页高楼，微博被喷到旋转爆炸关评论保平安的待遇。

可是，沈晏川居然说这个角色，可爱？

也许是看她一脸不相信，沈晏川还在那边认真解释：“阮铃儿的坏是因为她执着，执着地想要一点爱，执着地想证明自己值得爱，所以她可以去做很多事，无论对错。”

沈晏川别开脸，挠了挠鼻尖，“这种执着的样子，特别可爱。”

他的语气又轻又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认真与赞赏。

说完还扭头瞥了舒意一眼。

眼神直勾勾地，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那个“特别可爱”的阮铃儿。

舒意心头一动，居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所以上次在走廊，沈晏川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是在开心见到真人吗？

“有幻灭吗？”舒意轻声问。

你喜欢的偶像，现在只是一个过气女明星，就算撞见所谓潜规则，也不敢出声呵斥。

“没有。”

沈晏川黝黑的瞳孔牢牢盯着她，“更值得喜欢。”

有点热。

舒意不自在地咳一声，拿过桌上的莫吉托，掩饰般喝了一口。

玻璃杯壁上，沁凉的水珠蜿蜒流下，杯面起了一层小水雾。

借着反光，舒意看到摄像机的红灯一闪一闪。

冷静。

她告诫自己，这是在录节目，他说的做的全是为了节目效果。

“其实，”舒意镇定下来，“我也是你的粉丝。”

沈晏川忽地直起身，满含期待，“真的？”

这个期待的样子实在太过熟悉，让她忍不住想起好友于姜家里养的萨摩。

每次她去于姜家，那只萨摩就会哒哒哒地凑到她身边，搭着两只前爪，黑眼睛亮晶晶扑闪，直勾勾盯着她。

面对那双诚挚期待的眼睛，舒意坦白，“从昨晚开始。”

昨晚那场演唱会，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了他的表演，也是她第一次试着了解他。

结论是，他确实是一个很有舞台魅力，值得被喜爱的爱豆。

听了她的话，沈晏川却仿佛并不怎么开心。

他慢慢坐回去，眼里晶亮的神采也一点点消失。

舒意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出了错。

不过看着沈晏川像被放了气的气球一样慢慢干瘪瘫在沙发上，她还是反思了一下自己的错误：

现在他们俩是可以合法营业的情侣cp了，她却对沈晏川知之甚少，还不捧流量小王子的场，简直太不应该。

因为有了这么一层觉悟，之后的拍摄里，舒意格外配合。

沈晏川说话她鼓掌。

沈晏川逗猫她围观。

就连沈晏川自告奋勇要去学拉花，最终弄了摊不明物在奶泡上，舒意都捧着脸星星眼：好厉害。

活像看见幼稚园小朋友第一次独立吃饭时欣慰的老园长。

沈晏川：……

我觉得你在嘲讽我。

监视器后，冷眼旁观拍摄全程的苏旭，在周围一片小女生“我觉得有点甜”的窃窃私语中，重重哼了一声。

就知道这个祖宗，突然松口接综艺，一定另有目的。

还粉丝？骗鬼吧他！

他满心复杂，看着被摄像机围在中间，对着舒意大献殷勤，完全忘了偶像包袱和自己叮嘱的沈晏川，油然生出一种“儿大不由娘”的被辜负感。

-

距离餐厅还有一个路口，舒意从保姆车上下来。

没等几分钟，一辆贴着节目logo的赞助车缓停在舒意面前。

她拉开车门，冲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沈晏川礼貌笑笑：“又见面啦。”

“手没事吧？”沈晏川发动汽车。

舒意伸手，手背上几条错落的爪痕。

在咖啡厅时，不知她哪里刺激到了冷艳又高贵的猫主子，原本一脸乖巧的小猫秒变脸，狠狠往她手上招呼了一道。

“没事，一点儿小伤。刚才已经消过毒了。”

沈晏川瞟了眼，白玉般的手背上红痕斑驳，上了药的创口微微泛白，“痛吗？”

“一点点。”舒意用手指比划出一丁点的距离，又叹气，“我好像不怎么讨小动物喜欢。”

车在红绿灯口停下，一阵沉默后，舒意听见身边的人故作镇定的说：“讨人喜欢就够了。”

声音太轻，像被含在嘴里。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侧头想要再问，眼前的信号灯已经跳到绿色，后面的车开始鸣笛，长长短短的喇叭声将一点旖旎的气氛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