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沈晏川,我的天啊,简直太温柔了。”
回到酒店,洗漱完的舒意听着陈娜在耳边唧唧喳喳。
“最后一个镜头,他从台上望向你,你们两个对望的时候,他眼睛里有星星。”
陈娜吹了个大大的彩虹屁。
舒意乐了:“还‘星星’,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看到?”
陈娜瞪她一眼,“你那是当局者迷。我们在镜头前看得清楚,他一直盯着你,可温柔了,小何说她要给你们写万字同人小甜饼。”
舒意忍不住直乐,脸上的面膜都被笑掉几次——
不得了,短短几天,小助理已经沦陷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陈娜,舒意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
脑子里不自觉就开始回放沈晏川哼唱的那首歌。
等舒意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跟着脑海中的旋律轻轻唱出声来。
这可真是……
她捂了捂脸,觉得温度有点高。
不知怎么,沈晏川那张脸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会儿是他在台上抱着吉他吟唱,迎着光冲她的方向笑;
一会儿是他挡在自己前面,冷冰冰揣着酒瓶逼人对她道歉;
一会儿又是在停车场,他们两两相望,他眼神专注,扶着她的胳膊不肯松开。
无数个沈晏川在她脑子里打转,硬生生演完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剧情向mv。
主演沈晏川,主唱沈晏川,配乐沈晏川。导演舒意。
-
青云镇没有星级酒店,节目组干脆包下了一家四合院改造的民宿。
夜色深沉,大家早已熄灯休息,小院里黑黢黢一片,月色将植物的影子投到回廊,枝影摇曳。
舒意站在回廊下,静静看着天井里一株枝叶繁茂的银杏,枝叶在风中摩挲,哗啦啦作响。
她在床上被自己的脑内剧场折腾得彻底没了睡意,索性出来透口气。
夜里风凉,站了一会儿,舒意就觉得受不住,准备回房,耳边却听到一声极细微的碰撞声。
“谁?”她警觉地朝着声音的地方看去。
月色没照到的黑暗回廊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半湿的碎发遮住额头,让那张本来俊秀凌厉的脸庞显出几分无辜乖巧来。
看见沈晏川,舒意吊着的心放下来,“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沈晏川低低应了一声:“这么晚了,你不也在这儿吗?”
他心情不好。
舒意意识到这一点,有点无措。
他们的关系中,沈晏川一直是占据主动的那一个,他也一直在释放他的善意,他开朗热情的那一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晏川沉郁不耐的一面。
她有心想要询问或安慰,然而沈晏川似乎没有想要找人倾诉的欲望,浑身上下的冷漠气场更是藏都藏不住。
舒意安静一会儿,才开口:“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还有拍摄,早点休息。”
“等等。”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拦住舒意去路。
她顿住,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沈晏川抿唇,收回手,走上前两步,“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他泄气。
好像一对上她,就总能叫他方寸大乱。
走廊那回见面,因为被她撞见那不堪一幕,生怕被她误会他如娱乐圈那些走捷径出卖自己的人,他不管不顾公布节目组黑幕,执意退赛。
上一回在酒店,一时意气为她挡酒出头,害他之后被周启楠一顿调笑。
这事不知怎么传进了他家老头子耳里,刚才还专门来了个电话,将他骂到狗血淋头。
他和那个冥顽不灵的老爹大吵一架,父子两个互相放了些狠话。本想出来散心,没想到会遇到她。
郁结之气还在胸腔凝滞,话说出口,就有些冲。
可这些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没有叫他这样做,更没义务还记得他。
“没事。”
舒意摇头。
她走出去两步,又鬼使神差地回头。
清亮的月光,拉出沈晏川孤寂又有点颓唐的影子。
舒意心里一动,“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隐隐觉得沈晏川莫名眼熟。
庭中银杏枝叶繁盛,月亮隔着树枝透进来,洒下参差斑驳的树影。
沈晏川望向舒意,她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里,朦胧月色为她周身镀上清冷的光。
她歪着头,眼神清亮,和六年前几乎没有分别。
“你还记得《城市冲关》吗?”
-
六年前,沈晏川十六岁。
正是作天作地鸡飞狗跳的年龄。
他打小聪慧,是实打实的“别人家的小孩”,十六岁以前,在师友亲朋眼里,“沈晏川”两个字就是完美的代名词。
十六岁之后,也不知脑子里哪根神经忽然发作,觉得顺风顺水的日子面目可憎,非要弄出点不一样的动静,昭示自己是不一样的烟火。
那是一段,沈晏川至今回想起来都恨不得自我毁灭的中二时光。
最初是沉溺游戏,接着是泡吧酗酒,能尝试的放纵方法他几乎尝试了个遍。
得到的成就是学校数不清的警告处分。
彼时正是盛泰冲击上市的关键时期,沈父沈母自然没有那么多心力放在这个叛逆期儿子的身上。
等他们回过神来,沈晏川已经找到了新的乐子——
他拉着一堆狐朋狗友,组了个小乐队。
说起组乐队的初衷,也不过是图新鲜。
常去的一家酒吧承办了一场不知名摇滚乐队的live,沈晏川坐在台下,主唱嘶吼的乐声和着鼓点电音在他心尖震颤。
迷离朦胧的霓虹里,场下振臂欢呼的听众就是最忠实的信徒。
沈晏川这才发现,其实他无比享受那种在舞台上一呼百应的快感。
说来也巧,小乐队租用场地的房东也是玩乐队出身,一眼相中沈晏川,直言他就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前途都写在音乐里。
房东自称老吴,正儿八经音乐学院科班出身,毕业后拗不过父母的意愿,放弃了留在北京继续专攻音乐的机会,回老家找了个音乐教师的工作。
那一年,选秀节目红遍大江南北。
老吴同沈晏川说,他同学任职的电视台正在筹备一档选秀节目,获得冠军的选手不仅能签约音乐公司,获得出道机会,还能有机会去国外著名音乐院校学习深造。
“不过,”老吴也有顾虑,“你和乐队成员都没成年,要参加比赛,得有你父母签署同意书才行。”
当时沈晏川一口应下,“没问题,我能搞定他们。”
回想起来,大概是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的要求无有不应带来的信心,觉得这一次他是真心想做成一件事,父母也应该会支持他。
为了说服父母,他还专门写了一首给父母的歌,日夜精心排练。
妄想父母听见歌的瞬间就能深受感动,开明大义送他参加节目。
那应该是七月初的一天。
一大早,沈晏川就在客厅忙上忙下,又在阿姨的指导下亲自动手做了两道沈父沈母最爱吃的菜。
张姨被挡在门外,惴惴不安,“小川,你快去坐着吧,厨房里的事我来就好。”
沈晏川心情好,洗菜切菜的手不停,“没事。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前,沈父沈母飞往邻省谈项目,飞机今天落地,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下飞机。
张姨思索两秒,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得到“很快回家”的答复。
说是很快,也过了将近一个小时。
沈父沈母进家时,脸色不算好看,两人看见沈晏川,更是一言不发。
沈晏川不疑有他,还以为是两人谈判不顺,兼之一路奔波,忙着招呼父母在餐厅落座。
沈父板着脸,似乎想说什么,沈母使了个眼色,“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一顿饭很快吃完,沈晏川酝酿良久,还未开口,就被沈父打断,“我给你找了个老师,先补一下你的英语,你也准备好出国的事。”
“为什么要出国?”
“你说为什么?”沈父冷着脸,“不出国,你想干什么?你以为你在国内还有学可上吗?”
张姨瞧着气氛不对,早就躲进自己的房里。偌大一个房间,只有最亲密三个人互相对峙。
沈晏川反应过来,“我不去。”
“你不去,你凭什么不去?凭你被退学吗?还是凭你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说到最后,沈父摔了个水杯。
玻璃水杯在地上砸出清脆地响,碎裂的碎片四溅蹦开。
沈晏川看着一地狼藉,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我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沈母拽着沈父的胳膊,怕他再动怒,苦口婆心劝:“小川,你就听你爸爸的,别犟了。难道我们还会害你吗?”
“你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逃什么学?你组什么……什么乐队?一天天夜不归宿。”
“你知不知道你们老师怎么跟我说的?你不要脸,我还要!”
沈父掏出一张被揉皱的纸,恶狠狠扔在地上。
是一张成绩单。
沈晏川自己都快忘了,今天是出考试成绩的日子。怪不得说着很快就到家的父母那么久才回来,原来是被学校叫去谈话。
想来这也是养他这十六年来,他们第一次拥有这种体验。
沈晏川俯身,从地上捡起那张浸了水的成绩单。
“我要唱歌。”
或许每个人青春期都这样,越是被反对,越想要证明。
沈晏川不清楚,但他知道他是这样。
从沈父沈母毫不犹豫否定他的选择那一刻,他才正视自己对音乐对表演的坚持,才越想要登上那个舞台。
“什么唱歌,什么乐队,你想都不要想!”
沈父冷冰冰说完,径直走向客厅。
沈晏川想到什么,快步追出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客厅里,沈父一手握住沈晏川一早放在那儿的吉他,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掼下来。
吉他磕在冷硬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光滑面板上摔出一条长缝。
更冷硬的,是沈父的声音,“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趁早断了联系,好好准备出国留学。”
“谁爱出谁出,我不会去。”
那一刻,沈晏川仿佛明白——他的努力,他的梦想,在这个家不值一提。
从他走上和父母期望相反那一条路起,他就不再是这个家里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他的存在,就变成了一个刺眼的污点。
他没有捡那把吉他,快步走到大门,手搭上门锁的那一秒,听见沈父在身后怒吼——
“你要去哪里?你给我滚回来!今天出去,你就别再回来了!”
他推开门,将一切关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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