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理会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回到烟儿身边,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你怎么样?”
烟儿艰难地笑起来,“真好,你还是我那个毫无章法,无法无天的二小姐。”
“别说了,好好保重自己。”
“二小姐,之前我帮着陆氏赶你出陆府,你还怪我吗?”
我摇摇头,“你赶我出去,是为了保住我,我不怪你。”
“可我毁了你的家。”
“那不是我的家,那是我灾难的根源。”
烟儿微弱地挤出丝笑容,“你说话还是这么可恶。”
“过奖……”我想像从前那样调侃,可哽塞的声音还是出卖了真实的情绪。
烟儿看着我,摇了摇头,用无力的声音道:“别为我难过,这是,我罪有应得,陆氏固然可恶,可陆家其他人却是无辜的,陆家经此一遭,我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了。二小姐如果能救下这些人,也算是替烟儿赎罪……”
“你捅下那么大的篓子,现如今拍拍屁股就想走人,还让我帮你收拾烂摊子,门儿都没有”
烟儿惨淡地笑了笑,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涣散的目光现出几分神采,手用力地抓紧了我,另一只手拉过一旁哭哭啼啼的灯儿,连连道,“二小姐,二小姐……”
“别急,你慢慢说。”我忙道。
“二小姐……我想,你也猜到了,灯儿……灯儿她是我的妹妹,自我们相识以来,烟儿没有为二小姐做过什么,我自觉汗颜。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这可怜的妹妹,二小姐,我可不可以求求你……”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灯儿就是我的亲妹妹,我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保护好她”
烟儿看着我,泪水一滴滴无言地滑落。
顷刻,狱卒开始在外催促,烟儿见状,忙挣扎着起来,道:“二小姐,以往你最爱吃烟儿做的‘珍珠砂’,可烟儿后来听说‘珍珠砂’的食材有毒,只是那时你已离开陆府,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二小姐,你往后不要再吃这道菜了……”
我有些疑惑,但看着烟儿恳切的眼神,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狱卒催得紧,我不得不匆匆放开烟儿,和母亲蓝沁一一道了别,便在子琛的搀扶下狠心离了去。
当晚,烟儿便死在了牢中。
我得到消息时,没能控制住崩溃的情绪,当着子琛的面便大哭出声。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泪水再也流不出来,意识渐渐模糊了去,我竟伏在子琛的臂上睡着了。
等到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躺在小木屋的床上,子琛已不见踪影。
我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回荡着烟儿临终前的话,“珍珠砂”这道菜的确有,是我有次心血来潮教烟儿现代料理时,用一些剩余的食材掺杂随手调制出来的,因为里面有鸡丁糯米玉米甜豆鱼籽等看起来珠圆玉润的材料,我们便附庸风雅,调笑着取了“珍珠砂”这名字。
名字虽美,但味道着实不怎样,那次之后,我们再没做过这道菜,而且我从来不爱吃。
烟儿在弥留之际,为什么会说到这样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她想暗示我什么?烟儿了无牵挂,唯独放不下的,便是灯儿这个妹妹,难道有人用灯儿的安危威胁她隐瞒什么秘密?
我揉着眉心,在记忆里搜索,想着那道菜当时有什么特别。烟儿说那道菜有毒,那问题多半出在混合的食材上,可思来想去,那道菜当时纯粹是大杂烩而已,食材都是极普通的,实在想不出……
等等
我猛地抬眼,一个念头飞快地闪过脑海。
烟儿是为了提醒我提防一个人
是谁?
那个人……
难道是他
我觉得心脏如同被人用钝重的器物狠狠击中,许多不曾重视的记忆及细节,走马观花地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些串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我裹得喘不了气,鞭笞着我最后的勇气。我瘫软下来,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一般。
我蜷缩起来,用手抱住膝盖,狠狠颤抖起来。
过了良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新鲜的空气缓缓进入肺部,想象那是我赐予自己的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我想,我可以。
一片寂静中,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慢慢梳理着。母亲发生意外,让我彻底乱了阵脚,短短几天里,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今日烟儿的死,让我所有的苦闷发泄了出来,反而能够冷静地整理起思绪来。
我手里拥有什么?要靠什么去救母亲?陆府的旧交显然已经指望不上了,钱权我一无所有。难道真的要在押解的路上劫狱吗?不,母亲清白一生,我怎么能让她从此亡命天涯
麦戈,如果你在,会教我该怎么做吧。
我在虚空中,轻轻地抓了一把,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这么没出息。
甚至没用到,有那么一刹那,我在电火石光间想到了他:
小猪
如果他肯出手,一定……
不我的想法让自己恶心当初与他决裂,便再没想过重逢的一天,何况如若他心中真心有我,陆府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怎会毫不知情,既然他没有出手相助,想来,那时相识相知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过眼云烟罢了。
那我还有什么呢?
我在夜色里,轻轻用手指滑过自己的脸,哦想起来了,我年轻,且,美丽。
我缓缓地平躺下去,让心绪宁静。我该好好睡一觉,否则明天精神萎靡,就不好了。
第二日起身,我烧了一大锅热水,坐着灶膛前,机械地往里投着柴禾,像是将所有过去,投入到这火光之中。
等水热了,我将自己浸泡在浴桶中,一寸寸细心地洗涤着。接着又挑选了最干净的衣裳换上,再将肆意散落的头发用丝带扎好。
站前镜前,我看着镜中女子,一袭黯淡青衣,却掩不坐艳风姿。腰际系一淡青宽带,在臀腰交接处勾勒出一道惊人的弧度,似乎力道稍大便要折了去。宽大的衣袖微微一摆,滑落出小半截雪色的手臂,顷刻间便隐匿起来。顺着锁骨脖颈往上,入眼是精致绝伦的一张脸,雪肤凝脂动人心魄。
我牵动嘴角笑起来,镜中人也回我一个微笑,刹那间倾尽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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