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成卫带着我冲向小镇,这平静的小镇早已成了一片火海,街上到处都是尸体,远处传来震耳的吼叫与金铁相交的声音,应该是镇上有一些人在厄运来临时奋起反抗,但螳臂安能挡车?军队在火箭攻势之后以横扫一切的气势从北边冲入小镇,一时间杀声四起。成卫与我看到几个镇上的人互相扶持着从那一头逃过,正要上前说话。他们已经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等我们跟着再走几步,就发现原来活下来的人大部分已经逃进了我们原先所住的客栈之中,那些人见我们跟着他们,以为我们也是要逃难的,不待我们开口便一把将我们拖了进来,推上大门时还道:“快进来躲起来,他们人多,见人就杀,再不躲就死定。”
这客栈是镇上唯一用石头垒砌的房子,又在镇上向南的这一头,墨**队应该是漏夜急行由北面翻山而来,到达之后没有留给兵士一丝喘息与休整的时间便即刻进攻。进攻时用的是他们擅长的方法,先由弓箭手放火箭远距离攻击,接着便是步兵们直冲而入,幸好山路艰险,他们并微带着骑兵,否则以我见识过的墨国骑兵的厉害,金水镇早已被夷为平地了,哪里还会留给这希尔本套躲藏的时间。
客栈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老板也在,正要几个男人合力翻起后院地窖的盖子,看到我们倒是一愣。
“姑娘怎么回来了?”说着又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莫先生呢?”
我不答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地窖入口,厚重的石板已经被打开,那下面黑漆漆的,冒出一股子酒气来,应该是老板平日里用作储藏的地方。真是隐蔽,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地下还有这么大的一个藏身之地。
“这里又能躲得下多少人?”
“能躲多少是多少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难道还看着他们被杀了?”老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已经有人扶着伤者进入地窖。我与成卫对视了一眼,对头杀声渐近,他皱眉道:“现在也只有这样了,我们也不知道墨国来了多少军队,贸然上去硬碰硬无道理,带着这么多伤者也不可能离开,还是躲在这里,只有能够撑到拓关城的增援赶到此地就好了。我相信盟主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拓关城的增援?”有个断了腿的在旁边惨叫:“不会了,谁也不会来救我们的,上山点烽火的里长都已经被射死了,消息传不出去,还有谁会来救我们!”
“烽火?”我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金水镇在群山包围之中,夜里虽然天幕漆黑,但是就着镇上的火龙,还是可以隐约看见北面山峰上有一个简单的石合。
“是,那是我们这儿的烽火合,紧急的时候用来传讯,可现在那地方全都是杀进来的墨国人,我们这儿的里长为了点火已经被射死了。还有谁敢过去?”老板边说边摇头,原来聚集在院子里的人大多都已经下了地窖,成卫刚刚为一个重伤者做了紧急处理,这时正指挥其他人将他抬下地窖。外头可怕的喝呼声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够听到有人用墨国话在吼叫的声音。
那老板久不见莫离他们的身影,忽然对我露出怜悯之色,“原来只有你们两个回来了,难不成莫先生他们都已经被墨国人……”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还是一起进来躲躲吧。”
我听他提起莫离,心里就一痛。以莫离的武功,我倒不是怕他有危险,只是他现在一定对我失望透顶,说不定已经带着人踏上了返回圣火教总坛的路程。
他说过,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我答应了他,可是我又反悔了,这一次是我丢下他,回到了这里,回来与这些人在一起-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回来能够做些什么时候。
“姑娘?”
“平安?”
老板与成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都是催促我快些进入地窖,客栈大门被打破的声音从前头传来,院子里的地面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成卫拖着沉重的石板看着我,一脸焦急,像是下一刻就会跳出来将我拽进去。
地窖里隐约传来那些伤者的呻吟声,这客栈远不如非离山庄那样格局幻妙,能攻能守,也没有长老们的蓝家庄那样深藏地底的隐秘之处,简简单单的地方,数间堂屋,除了大门便是街道,唯一能够躲藏的地方便是这个地窖,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现在承载着这镇上仅存的数十条生命。
全副武装的军队的沉重的脚步声在我脑后由远及近,我立在原地,耳边清凌凌的晨风里,那个嘶哑却微笑着的声音。
“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被揪住心的感觉让我呼吸困难,我还有什么需要躲藏的呢?我已经被自己唯一的亲人出卖了两次,而我也已经抛弃了这世上我唯一想要的人。
我又回头,遥遥地望了一眼那个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烽火台,然后一咬牙扑上前去,对石板下的成卫与老板说了声:“你们等在这里,我去点烽火。”说完也不等他么回应,用力将那块石板推到原来的位置,又拖过一边的石台将它压住。
我在那些沉重脚步声接近这院落的最后一刻,飞身跃上了围墙。呼叫声与武器破空的声音几乎与我的动作同时响起。我看了围墙下那些黑压压的士兵们一眼,挥手击出数块瓦片,然后再惨叫声中提气跃出了客栈。他们吼叫着追了过来,但又怎么可能追上我的速度?我发力狂奔,几下起落之后便将他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2
镇上火光冲天,全副武装的军队在镇上四处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活着的村民。
此地的人们过惯了闭塞平静的日子,虽说外面的世界早已战火四起,但当真正的魔鬼来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许多人就在睡梦中被烧死在家中,逃出来的也多半死在随后而来的军队中。
我甩开那些追击我的士兵之后,仍需要小心翼翼地躲开遍布镇上的巡逻士兵以及因燃烧而颓废的房屋。一路上到处是烧焦的尸体,我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些凄惨可怕的画面,怕自己一口气泄了,就再也不能继续往前奔跑。
我重伤初愈,就在今日早晨还差点连墙都翻不过去,此时能够撑下来凭借的全是一股念力,但是身体确实不够合作,跑不多远变开始罢工,有两次差点连提气跃起都做不到,几乎要撞上那些正在四处搜索的墨国士兵。
烽火台所在的那座山看似不远,但仍需穿越整个小镇,小镇虽不大,但我既要躲避燃烧的火焰又要随时提防士兵,好不容易奔到了靠近山边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被军队团团围住,别说上山,接近都不能。
那头四处都是人,进入小镇的只是一个小队,真正的军队全都驻扎在这山脚下,前排大多是弓箭手,后面还跟着排列整齐的步兵队,黑压压地持续增加着,火光外,凝重夜色之下,也不知究竟来了多少人。
我在黑暗的角落中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如此数量的大军翻山越岭深入腹地,若是真让他们占据此地,前后夹击拓关城,就连那拓关城是铜墙铁壁一样的地方,都会转眼灰飞烟灭。我回过头再看了一眼狰狞火光中的小镇,就在今日清晨,这个地方还是安静美好的,我甚至觉得,这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地方。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火光中消失了。
我咬紧牙,再看一眼那座无声无息的烽火台,不!我不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师傅身上,我一定要将这讯息传出去,就算没有人来救我们,至少让拓关城里的人知道,他们必须得做好准备了。
沉默地黑色军队在燃烧的小镇前集结,而他们的背后便是巍峨群山。我在火与废墟的阴影中计算着自己越过他们的视线死角的可能性,虽然火光亮如白昼,但是光让阴影更加深重,再加上如此混乱的时刻,四下噪声如雷,如果我借着树木的遮掩翻上山去,说不定能够幸运的不被任何人发现。
我打定主意之后立刻行动,积聚体内所剩下的所有力量,提起翻上树梢,借着浓重的夜色与树与树之间互相投下的暗色隐藏自己的行踪。夜里起了风,阵阵山风吹动枝叶,巨大的声音与所有的嘈杂混合在一起,更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树梢间穿行的我。
我连续越过几株大树,眼看着还差最后几步便能到达山脚,正暗自庆幸间,突然一阵狂风刮来,树海被吹得如同掀起巨浪,我闪躲不及,被一颗突兀伸展的树枝蒙地扫中肩膀,因为过度用力一直在隐隐作痛的伤口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撞击,撕裂的感觉几乎让我在半空中惨叫出来。
有叫声,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发现了,但是身体已经开始坠落,我在这一瞬间只能够错乱地挥舞手臂,想要抓住一样东西阻止自己的急速下坠,树枝被折断的声音在我耳边霹雳啪啦作响,熟悉的死亡的感觉再次袭来,当一切努力都变得徒劳的时候,我却在半空中突然笑了。
来吧,这所有的一切!我不怕。
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量缠住,阻挡我坠落的势头,并且将我重新拉回了高出,已经传来巨大而且可怕的叫喊以及攻击的声音,身体熟悉来到我身边的这个人,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几乎是既可作出了最本能,最原始的反应。
我忘记自己还身在战场上,不,我忘记了一切,只知道伸出手,在他长鞭收起的一瞬间,在我能够碰到他的一瞬间,半空中伸手,扑到他身上,紧紧地抱住了他。
莫离力再高出的摇曳树影之间,接住我的时候仍旧板着脸,脸色非常治不好看,话也不说,先几个起跃,向烽火台所在的那座山奔去,山上也有些摸过士兵,虽然他动作敏捷,但仍被少数的几个人发现,但他下手狠辣。往往在他们叫声还未出口时便处理得干干净净,有一个甚至向我们奔过去并且举起了长刀,但被他长鞭一绞,我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的声音,再回首那人已被勒杀在一瞬间。
我见他目标明确,不禁惊讶,来不及儿女情长,开口一句便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那里?”
他抿着嘴,微微下拗的嘴角,是我熟悉的我家莫离大人心情恶劣的表示。我心里叹口气,虽然知道一张嘴就是满嘴大风,还很有可能吃到莫名其妙的小虫,但还是转过去对他说》
他哼了一声。
天啊!要不是情况如此紧急,我真想找个角落蹲下抱一抱头。
“为什么不躲进地窖去?”他突然开口。
我震惊“你看到了?”难道他一直在我背后?
“青衣红衣他们呢?也看到了?”
“他们在引开那些士兵,你以为靠你一个就能引开所有人?”
我在心里呻吟一声,他果然什么都看到了。想到自己刚才还抱着去死的决心一路狂奔,我就恨不得那头去撞树。
“也是有成家那个白痴会跟你一起发疯》”他一直都没有看我,说话间已经带着我奔向山峰。越接近烽火台就有越多的墨国士兵,他突然提起,跃上一株级高的大树,将我丢下,“等在这里。”
“我也去。”我知道她要做什么,立刻惊急,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一个人走。
“待着。”他冷声。
我与他对视一眼,突然就悟了,然后一个扭身,用上了纵云,眨眼扑出去老远,就在他的瞪视中一个人往烽火台奔去了。
我在这些年与绝世高手们的斗智斗勇,压迫与反抗,剥夺人权与反剥夺的过程中,终于领悟到,跟这些只知道强权的人是没什么道理可说的,想他们能跟你将心比心,那完全是明月照渠沟。
3
烽火台虽然有守军,但我速度惊人,他们连着都没有看清掠过去的是什么,又怎么可能追上我?我就这样飞上山顶,还顺手抢过一个火把。
吼声在我四周此起彼伏,有人拔刀扑上来,我情急之下半途出手,瞄准那黑洞洞的烽火台,用力将火把投掷了过去,然后两眼盯着那道火光,只祈祷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要准头大失,错失这大好的机会。
但是天不从人愿,,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火光在黑暗中成一条弧线飞向烽火台,看着它升高,降落,接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然后……看着它偏高了我想要它飞去的方向。
我在这一瞬间几乎惨叫出来,然后火光之上有一线暗影飘过,我又眼睁睁地看着它在半空中被纠正了方向,笔直落入了那个黑乎乎的高台之上。
炫目的火焰几乎是转眼便升腾而起,我欢呼了一声,开始飘身躲过那几个冲我面前的士兵,然后发现与前赴后继向我奔来得潮水一般的军队相比,这根本就是个无用的动作。
烽火在我身后熊熊燃起,火光点燃了头顶的一整片天空,我看着从山下奔来的黑压压的一片铁甲影。
莫离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在我飞向他的时候伸手握住了我,我们一同立在黑暗之后火焰之前,我在错乱地光线中看不清他的眼神与表情,但是太好了,他一直都在。
烽火被点燃之后,我们两个当然地成了活靶子,墨**队源源不断地从山下奔上来,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莫离武功再如何高强,要抵挡四面八方蝗虫一般袭来的利箭都有一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还要顾上我。
我想寻找能够让我们脱身的办法,但是立在这孤清清的山顶,四面都有从山下奔来得士兵,烽火的光芒又让我们无所遁形,这样的绝境,除非他突然生出翅膀来飞入天空,否则要带着我逃走还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我抓起地上已死的墨国士兵的弯刀作为武器击飞了几支利箭,转头再一次对他开口。
“莫离,我不想你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他目色一沉,"闭嘴。”
我叹口气,无限怀念他偶尔露出的温柔表情。
“人总有一死……”
“闭嘴。”
“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不再回答,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其眼神之可怕,就算我立在火焰边上都哆嗦了一下,手一抖差点被一支飞来的利箭穿透。
他替我将那支箭挡下,我看他额上已经有汗,心知这样流水车轮战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认都不可能幸存,弄不好,这儿就是我俩能够看到的最后的风景。
箭雨突然停止,有人走上前来,挥手喊停,在火与尸体中对着我们喊话。
我听不懂,也并不关心,军队在狂风中沉默,弓弦紧绷的声音让天地间充斥着肃杀的味道,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反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火光中仰头看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曾说过的话。
“对不起。”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板脸,也没有叫我闭嘴,但仍然轻轻地哼了一声,只道:“留着下辈子说吧。”又在火光中侧过脸来看我一眼,无比的平静,乌黑眼中是万千流光,瞬间将我秒杀。
完了,我脸红了。
我竟然在这狂风呼啸的山顶,在这明灭不定的冲天火焰前,在兵马来袭的可怕声响中,对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脸红了。
那领头人的一道喊话没有得到我们的任何回应,短暂延滞之后,铺天盖地地喊杀声再次响起,我几乎想认命地闭上自己的眼睛,没想到随之而来的竟然不是箭而如蝗,反而是要逼至我们眼前的铁甲兵团开始转身而后退去,如同来时一样,只是相反了方向,涌向我们的潮水成了退潮而去的。
莫离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抓着我飞身而起,是不点地地跃入林间,接着在树丛中飞速向更深的山中奔去。这些墨国人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他们放弃我们向后撤退完全是为了自保
两军已经开始交战,山下杀声震夭,我激动地抓着莫离的手,:“我师父来了,一定是我师父带人来了!”
他却不回答我,等我转过脸再去看他,只看到他沉默地一个侧脸,双目微眯地望着山下的情景,既没有死里逃生得庆幸,也没有乍见援军的惊喜,反倒是一脸的如有所思。
我没有猜错,突袭而至的国人是从拓关城过来的援军,墨**队昼夜疾驶数日翻山而来,又一鼓作气地攻进金水镇,正是人困马乏,将近力竭的时候,遇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自然是措手不及,再加上常年驻守拓关城的援军熟悉山中地形,又擅长利用山势作战,几乎是在转眼之间便扭转了局势。待我与莫离一同下得山来,这场闪电一般的战斗已经将近尾声了,墨**队被打得溃不成军,死伤无数,到了天色将明之时,大部分没能逃走的墨国人都被俘虏。在晨光中互相扶持着爬出来,看到自己家园的惨状,一时哀声四起。
我并未才对所以的事情,与援军一起来的只有成平,文德留在了拓关城协助守城。我见到成平的时候,成卫已经在他身边,两个人正在交谈,不知说了些什么,看到我过来,四只眼睛一同转向我,倒让我脚步一顿。
“怎么了?”我本能地摸摸脸,之前一番狂奔与苦战,手脚都有些脱力,举起来的时候微微打抖。
“平安,你是否早已知道……”成卫开口问我,目光转到远处的莫离身上,他正在于重新聚拢过来的那些圣火教下属说话。到底是一场恶战,青衣,红衣他们模样都有些狼狈,但幸好没有死伤,毕竟这些人的武功要高过寻常士兵许多。
莫离的面具在出手救人时候便遗落了,现在只带了一顶宽帽,纱巾低低垂落,风过处面依仙见。
成平并未说话,但面色复杂地看着我。我知道成卫一定将自己之前在马上所见的一切都告诉他,想了想便点头。
“是,我早就知道了。”
他们再对视一眼,成平突然开口,“平安季风确实是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断不会如此行事,此人只是与他相像而已。”
虽然莫离就在附近,我转头即可见到的地方,但我听到这句话仍旧心中一痛,还未及思考便象是一直被踩到尾巴的猫那样跳起来,说话时咬住了牙。
“你胡说,我知道他就是,他只是把以前的事情忘了。”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成卫欲言又止,却被成平打断,“算了,此事还是留待盟主与她说吧。”
我恨他们遮遮掩掩,大声问:“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知道什么?告诉我就是了!”
成卫瞪着我“你不是要找季风吗?这世上只有盟主才知道季风究竟在哪里。”
“成卫!”成平再次开口打断他,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我几乎要尖叫起来,谁说文德知道?文德什么都不知道!这世上只有我知道,季风就在这里,莫离就在这里!
“平安。”耳边传来莫离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成家兄弟。
“莫先生。”成平与成卫向他拱手,“我等替金水镇上能够活下来的百姓多谢莫先生出手相助。”
莫离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只问我:“平安,我们要走了,你还有何时未了?”
我看了一眼成家兄弟脸上的表情,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尖叫着让我不要再追问下去,远远地逃开才是对的,可是嘴却不受控制地开口,“莫离,我,我还想见一见我的师父,我还没有与他告别……”
成平又开口,“盟主仍在拓关城,墨国大军已经在拓关城外集结,军情紧急,如果莫先生能够与我们一同走一遭,以莫先生的功力,我方定是如虎添翼,我相信拓关城的军马也会不胜感激的。”
我急起来,“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回头看着莫离,“我自己去见师父就行了,你与青衣他们等我回来就好。”
莫离的脸藏在黑纱之后,只露出白色的下颚,听完这句话之后,那漂亮的弧线立刻绷紧了,
不用细看都知道是他突然抿住了嘴唇。
他开口i,声音越发地冷下去,“你又想一个人走开?”
我郁卒,大人,我只是不想你再去战场上涉险,我倒是不怕死,可我怕你死行不行?虽然我知道你武功盖世,可我还怕自己会拖累你呢,行不行?
成卫盯着我俩看了一会儿,也开口说话:“或者莫先生暂留此地稍候?我们会保证平安的安全。“
莫离的手仍在我肩上,回答时嘶哑的声音里像是渗进了许多冰渣儿,听上去让人情不自禁地打寒噤。
但他说的话却是:“不用了饿,我与她一起。”
4
从金水镇去拓关城的路途并不遥远,否则援军也不可能在两日之内边飞赴此地,只是一路全是艰险山路,援军留在金水镇处理俘虏,巩固后方,以防墨国人还有进一步的动作,是以真正往回赶得只有一小队人马。
从拓关城带兵过来的是一个叫做徐鸣的总兵,北方人,嗜武,可能是见识过了成平的武功,一路都很听从他的安排。
红衣等人被莫离遣回教中,只有青衣留下了跟着我们。莫离原本也有意让他走,但青衣平素虽然恭敬,却也有其沉默地固执,竟然不走,最后还是跟来了。
援军在短短数日内往返,又经历一场大战,自然人困马乏,就连铁打一样的成平都露出些疲惫来。至于我,更是将浑身力气都用在了金水镇上,一旦放松下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骨架子都是散的。白天还能坐在马上硬撑,到了晚上就原形毕露,下马的时候手脚都在抖,一低头却看到两只手已将对我伸了过来,一只是成卫的,还有一只,当然是我家莫离大人的。
成卫自从见到莫离的脸之后,非但没有对他态度转好,反而举止之间更加防备,这时也一样。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其气氛之紧张,让我干脆放弃寻求帮助的企图,手抖脚抖地自己从马上爬了下来,下来之后就扯住莫离,“莫离,我们在哪里休息?”
莫离还未回答,我只觉另一只手衣袖一重,却是被成卫拉住了,他还瞪着我说话:“平安,荒郊野外,人多眼杂,你跟他靠那么近做什么?注意点。”
我傻了,我与莫离这些日子几乎可称得上是形影不离,成卫也看在眼里,更何况他在前一日还说过,战事凶险,让我还是跟着莫离走吧,怎么才事隔一日他的态度就变化至此,让我突然感觉自己多出了一个妈。
说话间成平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押着突袭金水镇的墨国将领,路过我身边时多看了我们一眼,冷着脸道:“平安,你这样拉着莫先生,成何体统?”
成平,你是我突然冒出来的爹妈?
莫离沉默地看着我们,宽帽下面纱垂落,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我突然有些害怕这几个男人会起冲突,正要开口,他却突然转身走了,只留给我们一个背影。
我瞪了成家兄弟一眼,拔腿就要追,成卫拉着我唠叨,“平安,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气他们对莫离态度不变。虽然莫离在墨军来袭的时候曾带我离开,但他不是也回头了?那烽火还是他点燃的呢,他们凭什么对他如此恶劣?
莫离走得快,等我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走到悬崖边上了。我拉住他,喘着气道:“莫离,你不要生气,他们无心的。”
悬崖在高处,我们已与众人相隔遥远。他掀开帽子,山顶无遮无挡,灿灿月华照在他的脸上,我一时又看得呆了,半响没再说话。
“平安。”他突然开口,却并不看我,望着远方说话:“你在看什么?”
看你啊。我心里说话。
他并不等我回答,又问了一句,“你在看谁?”
我竟然听不懂,但是山风阵阵,他换过衣服了,一身宽袍,风中翻飞,直欲飞起那样。我忽然莫名惶恐,手一动便抓住他的手,握得死紧。
他终于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乌黑眼中仿佛两汪寒潭深水,完全看不出情绪。
“你回去吧。”他不再问我,只让我回到营地去。
我摇头,“我跟你一起,你不累吗?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好了。”
后来我们就真的在悬崖边坐下了。崖边只有一株孤零零的大树。我原本靠在他身上,后来就变成仰面枕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放在我的身上,很温暖。我渐渐觉得快活,那一点莫名的惶恐就淡了,还有心情跟他聊天。
“那次我们也是这样睡在山上,我把你的腿都枕麻了,是不是?”
他低头看我,嘴角一动。
我就把它当做是一个笑容了,也回应他一个笑脸,又说:“我那晚是明明是靠着树睡着的,是你偷偷把我抱过去的吧?告诉我,我不笑你。”
他转过脸去不看我了。
我索性坐起身来,伸手去捧他的脸,“其实你早就偷偷喜欢上我了吧?是不是?”
他不说话。我也知道这样无赖的问法对他是没用的,但就是不想停口,即使只是看着他别扭地沉默着也是开心的。
我扭着身子把脸凑到他面前,还想再问,冷不防眼前一黑,然后唇上被一般大力压制,却是他反过来捧住我的脸,就在这悬崖之上,用力地吻住了我。
他的嘴唇滚烫,灵活有力的舌头转眼攻城掠地,将我的嘴唇撬开,舌头纠缠所带来的刺激是巨大的,更何况还有他的手,从我的脸上移下去,狠狠地握住我的身体。我被迫与他紧紧相贴,他的身体无比的坚韧有力,与我的柔软成了鲜明的对比,熟悉的男人的味道将我包围。我感到晕眩,闭起了眼睛里都有五彩眩光,身体软弱地战粟,双手却已经环绕到他的身后,尽一切努力地想与他更紧地贴合在一起。
分开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是气喘吁吁的,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陌生的自己,双目迷离,嘴唇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的手仍旧握在我的身上,声音里带着与平日不同的暗哑,慢慢地再问了一遍同样的话。
他说:“平安,你要跟我一起走吗,现在?”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但是一阵山风刮过,带来成卫的声音。
“你不是要打季风吗?这世上只有盟主才知道季风究竟在哪里。”
我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干涩。
“你知道的,我想见过我师父再……”
他沉默着,握住我的双手却慢慢地松开了。我觉得身上的热量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消失了饿,再也顾不上丢脸,伸手就将他抱住,脸贴在他的心口上,声音闷闷地。
“莫离,我保证,见过师父之后就跟你走。”
他不说话,我也不放手,两个僵持了一会儿。我终于感觉到他的软化,心下微松,就更不想放手。
他起伏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腔里一直传到我的耳中,我想到他心口上的那个伤疤,突然有些心疼,又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还在你身体吗?还会疼吗?”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在等我抬起头的时候,却只见到他垂下的双眼,或许是月光太亮了,反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与莫离天色微明的时候才回到大部队中。青衣面不改色,成平的脸有些发黑,成卫最不淡定,简直是咬牙切齿。
大队人马休息一宿之后速度回快,疾驰半天之后道路便开始变得平坦宽大,成平策马到莫离身边与他说话,成卫终于找到机会与我并骑,一开口就道:“小心后悔。”
我早晨是在莫离膝上醒来的,正心满意足,当然不把他这句唠叨放在心上,还笑嘻嘻地答了一句:“我高兴就好了,你妒忌啊。”
他再瞪我一眼“小心乐极生悲。”
正说着,队伍已经出了山区,眼前一条大道直通远方。城关轮廓已是隐约可见。
风里传来徐鸣的声音,他勒住马,指着那个方向对我们道:“看,那就是拓关城,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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