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是朝他走过去,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屋里,席清彦微微退了一步,便让她进了屋。
顾倾城拿出纸笔低头写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席清彦看着上面的话,便知道她想干什么,眸中闪过一丝光,脱口而出道:“不好,还是很疼。”
这话要是让他手下的兵听到了,肯定会拆穿他,这个少年,被敌人打的满身伤痕都未曾喊过一声疼,而今不过是一道伤口加一些旧伤,休养了三日还说疼,真是太假了。
可就算是这般假的话说出来也是有人相信的,比如顾倾城。
这下可就让她苦恼了,他的伤还没好,就是让他离开也是不安心,可不离开……
自己本身就招骂,他一陌生男子若住在自己家,岂不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横竖都想不出办法,顾倾城无奈的叹了口气。
席清彦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笑了笑,道:“你放心,等我再休养些日子,好些了便会离开,绝不给你招惹麻烦。”
顾倾城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默了默,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席清彦见她同意,不禁笑了,休养些日子,多少日子,他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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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席清彦向顾倾城讨了笔墨纸砚,在屋外摆了张桌子作画。
这万山层叠,碧水清烟,都是他最想画下来的。
不知自己还能在这人间仙境待多久,每一日他都分外珍惜,生怕何时走了,便再也见不着这般自然之景了。
而顾倾城,安安静静的闭眸躺在一边躺椅上,晒着她刚刚洗过的黑发。
黑发如瀑,直直的垂落下来,任由清风吹拂,此景甚美。
席清彦看了眼她的侧颜,她端庄的躺着,一双桃花眼虽是闭着,却仍能感受到一股浑然天成的灵气散发出来,长又卷的睫毛分外灵动。
虽右额上有块极为明显的胎记,却依然不影响她的美观。
不时,画中突然多了个人儿,席清彦瞧着,笑了笑,他竟把美人儿搬到画中来,随即将画纸晾干而后收了起来。
而后,他坐到顾倾城旁边,隔了一段距离,不会让人觉得过于亲密,也不是过于疏远,相隔的恰恰好。
他说:“认识已有几日,还不知倾城家中还有何人?”
顾倾城被这暖阳晒着,本是昏昏欲睡,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惊了一下,她回过头来看了眼席清彦,眼神中还有些迷雾未散开。
席清彦儒雅的笑着,将手里的纸笔递给她。
顾倾城接过后,默了会儿才下笔写道:“倾城与娘相依为命。”
“那,夫人呢?”
这一刻,顾倾城的心抽痛一下,愣了许久,才写下:“她去世了,两年前。”
席清彦一听,便是心疼这个弱小的女子,她与娘相依为命,想必是十分依赖她娘,可如今却只剩她孤身一人,心里痛苦犹然可知。
迟疑了会儿,席清彦问道:“那你爹呢?”
顾倾城迷茫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写道:“我没有爹,自有意识以来,便只有娘,也从未听娘提起过。”
本就心疼这个小女子,如今听她这么说,更是心疼了。
生于京城,长于豪门,他看过太多抛弃妻子的人了,就连当朝丞相都曾抛弃正室,引人唾弃。
不曾想,她和她娘,竟也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席清彦疑了,若一个女人独自带孩子,又非富贵人家,是如何将倾城教养的如此得体的?
她举手投足间端庄优雅,遇事不骄不躁,写出的一手字也是许多人都比不上的。
便对倾城如是说道:“你娘待你想必是极为细心,才将你教的如此好。”
说起娘,顾倾城便笑了,可笑容间藏着的是无尽的落寞和孤苦。
她回忆起与娘的点点滴滴,眼睛不自觉的湿润了。
她写道:“我娘待我很好。”
“为了让我读书练字,她通夜绣手帕,赚来一点钱,自己都不舍得买吃买穿,全部交给私塾先生,只为我能继续学知识。”
“……”
“后来,娘去富贵人家家中做工,去山上采草药灵芝,赚钱来让我学琴画,和舞。那段时间,娘几乎是把自己掏空了,也要供我学,我心疼娘,不愿再学了,娘便打我,那是第一次,娘动手打了我。”
“……”
“娘说,女孩子就应该多学点东西,将来便是出去了,也不会让人随意欺负,自己懂得也多。她见我无学习之心,便拼命赚钱,她告诉我,她能养起我,钱,不用操心。”
“……”
“可能是看着娘日益消瘦下去的面容,和百病缠身的身体,我学的很快,便是为了让娘安心。”
“……”
“学成后,我能利用琴,画,舞,书去赚钱了,可以让娘不用那么辛苦了。”
“……”
“可我,还没来得及和娘分享这份喜悦,她便去了。”
落笔,眼泪成海,一发不可收拾。
顾倾城不是个喜欢情绪外露的人,更不是个喜欢与人,还是陌生人谈起过往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问了娘后,她就想说,也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来思念娘。
那时候,不论是私塾先生还是谁,都夸她是天才,悟性高,才会学的快,学的精。
可只有顾倾城自己知道,她不是什么天才,她只是害怕娘受苦受累,她以为只要她学快一点,学成后娘就不用那么拼命,那么辛苦了,她就能帮娘撑起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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