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个帝王这样卑微,他纵然昨日觉得别扭,此时心里也涌现出酸意来。
他何德何能?
哽了良久,陆烁才又躺下,抬头看着帐顶。
“昂……”他叹一声,顺势说道:“微臣当时确实是吓到了,不过您正在气头上,这事又着实微妙,就没放在心上……您也这样认为的,对吧?”
显德帝浑身微僵,自知今日过后,便是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了,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微点头道:“是!你先休息吧,朕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
陆烁点点头,目送他离开,而后听到外面齐齐的请安声,他才又闭上眼睛。
显德帝走后,外头呼啦啦进来一群人,罗氏赶在最前面,一坐下便握住她的手,摸着他额头不烫了,这才笑道:“总归是退烧了,祖母想起你之前那病,就吓得合不上眼。”
“祖母,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陆烁笑笑道:“您年纪大了,快回去歇着吧,若是累着了就是孙儿的罪过了。”
袁氏和陆昀也跟着劝,罗氏便由丫鬟们搀扶着走了,陆昀又把袁氏婆媳也劝回去,等到屋子里只有父子俩了,这才问道:“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他担心儿子的身子,更加担心儿子是不是惹了事。
今日显德帝来的阵仗实在太大,他做官这许多年,却还是头一次见,竟是专门为了给他找大夫看病来的,多大的隆宠,想想便觉得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是惶恐。
“没什么……”
这样的事,陆烁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哪怕他是父亲。
“您就别担心了,总之,事情一波三折,如今一切又重回到正规,圣上隆宠咱家,不过是看在外公和当年援救的份上,您不必多想。”
怎么能不多想呢?
所为盛极必衰,他也是怕儿子隆宠太过,最后反倒跌的太惨,却无论如何想不到他跟君王间这样的纠葛,见他不愿意说,陆昀道:“既如此,那你便好好休息吧,只是日后还是低调为上,今日圣上来时动静虽轻,可后头把宫里的御医都清了一遍,瞒是瞒不住的,你隆宠太过,难免遭人记恨。”
尤其是现在刚刚遭殃的薛家!
“儿子明白。”
圣上对薛皇后的处置很快就下来了,大齐泱泱大国,不能有个失心疯的皇后,便将她从后位降下来,着为静妃,幽闭在深宫里。
薛家的失落可想而知,可别的有贵女的人家却蠢蠢欲动,后位空悬,后宫中又没有一个皇嗣,绝对是绝佳的进宫机会。
奈何圣上没有半点扩充后宫的意思,王皇后虽名为母后皇太后,却到底不是生母,又只是相处了几年时间,略劝劝见他没有那个意思,这事便搁置了。
一切又都回到原点,陆烁身子好了后便又回了户部当值,部中职务渐渐上手,朝堂上有关工厂制的讨论还在进行中,显德帝最后没法,喝令此举暂停,只提了收容所的事,责令由忠勇侯督办。
只要不提工厂制的事,便安了大部分人的心了,收容所的事在这当口被提出来,竟诡异的没人反对,陆烁唯恐这事情再早了变故,没怎么犹豫便领命去做了。
这是项长期的工程,难的不是资金上的,而是管理人才和观念上的。
天下这么大,要想把这个推广出去,肯定不能靠他自己,那从现在开始就要培养出一批合格的管理员,这些管理者不仅仅是技术上有要求,更加重要的是心态。
不能和常人那样,对于离异、被抛弃的女子呈现出鄙视的状态,而应有一种悲悯心和同情心,同时还要有一定的手腕。
陆烁想来想去,若是像寻常机构那样招男子定然是不行的,索性便先从京师的女子下手,待培养一段时日,这些被收留的女子中或许也有翘楚,派往其他地方执掌收容所、成为女官也不是不可能的。
陆烁心里有了打算,接下里的日子便主要围绕这个来做,这期间陆杨两家的亲事总算定下来,陆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就在这样的平静中,敬国公府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陆炘暴毙了。
“真的假的?”
陆烁正用着饭,听到这个消息,瓷勺当的一下掉到桌子上,顷刻便碎成了几片。
“是真的。”庆妈妈道,“奴婢哪敢拿这个来哄骗您,老爷在门口便被国公府报信的拦下了,直接去了那边,您看看您现在……”
“自然是要去的。”
陆烁点点头,擦擦嘴便站起来,对袁文懿道:“你身子重,那边想是乱的很,就不必去了,我尽快回来。”
不管他和陆炘什么恩怨,总归是亲兄弟,况且人死如灯灭,往事便都成烟云,总要去看一看的。
见袁文懿乖乖点头,陆烁这才出去了,到国公府时天已经暗下来,府上的白帐却白花花的,预示着这一切都是真的。
陆家在京的族亲都陆续来了,显德帝当年饶了陈家一命,这几年陈家一直低调着,没成想这次陈老太君竟也来了,陆烁几年没见她,只见她已经全然没了往常的那种趾高气扬,浑似个市井老妇、满身荆钗布裙。
是了,这家子早被撸了个干净,除了他那个在外头经商的舅舅被赦免无罪,其余男丁尽数流放在外,女人虽躲过一劫,可家财被没收干净,如今也已彻底不成样子了。
此时这老妇正坐在椅子上,哭她的孙子,震天的响声,只是屋子里却没人去理会她了。
“怎么回事?大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便去了。”
陆烁迈步进来,见到京兆尹的人竟然也在,几个人围在床铺旁边,竟是要搜查的模样。
陆昀摇摇头道:“我也是刚过来,府里乱的很,你大伯说他是死在屋子里,过了半天才被发现,用被子活活闷死的……只要具体原因,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死在自己屋子里?
陆烁一愣,随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
堂堂世子爷,之前被人在屋子里割了命根便还罢了,现下竟直接死在自己屋子里……
谁能相信!
“大伯母就没个什么解释?”
自陆昉娶了妻进门,这中馈不过两年便交到了她手上,陆炘如今业已与顾氏分开,他这个继子屋子里的人员安排、衣食用度也全是这位继母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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