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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锻侠录》第七章 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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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道,竹林谷中,秦家庄内。

天色已晚,林中院落已被清理干净,院内死者已收拾停当,择日下葬,其余翠烟阁及黑岭帮人士尽皆被关在院后两间屋内,待到官府的人来到,便可押解至附近州府发落。

顾仪和吕朝云此刻正坐在安德玄对面,一旁是院子主人作陪,其人姓秦,名叫秦思梁,是黑岭帮前任帮主秦思廷的表弟。据安德玄讲,秦思廷和自己是忘年之交,武艺高强,尤其是拳法内功造诣,早年间也曾到处行侠。黑岭帮最初本是北方蛮族南下时逃难至此的山民,因无处落脚,便在秦岭山道上谋生,做些有本或无本的买卖,秦思廷孤身直入帮中,本来是打算除掉这个帮派,却不知如何机缘巧合,居然当了黑岭帮的帮主,一当就是十年,期间黑岭帮慢慢地走上正道,直到两年前被人毒杀,黑岭帮群龙无首,再次大乱。

秦思梁和自己的表兄不同,一点武功不会,只是做些寻常生意,两年前表兄突然身死,托人把玉环剑送到自己手里,还告诉他要妥善藏好,之后秦思梁全家一直隐居于竹林谷中,不想今天竟被人杀到谷中,若不是安德玄及时出现,想来不堪设想。

安德玄长叹一口气,说道:“两年前思廷便料到了今日之事,思梁你可能不知道,我从两年前便不再行走江湖,就住在此谷中。”

秦思梁吃了一惊,问道:“安前辈一直住在谷中?为何思梁从未见过前辈?”

安德玄笑起来说:“此谷有两个谷口,谷后溪水源处向上,有一条密道,安某便一直住在那里,那种地方,没点武功自然是见不到的。”

顾仪问道:“这么说来,秦帮主被毒杀一事可有下文?既然秦帮主执掌帮派十年之久,想来帮内必有追随之人,难道竟无人调查真凶?”

安德玄摇了摇头,说道:“安某未曾听得下文,只是受托保护思梁一家,不曾有空调查此事,只是秦帮主曾告知安某,若是两年内有人前来讨剑,讨剑者即是行凶之人,只是今日有黑岭帮和翠烟阁两派人马到来,安某倒是颇为吃惊,不过翠烟阁向来喜欢收集武具,恐怕是黑岭帮内部人动的手可能性更大一点。”

顾仪点点头,四人正说话间,秦思梁的夫人捧着一个长约三尺的锦盒来到众人面前,将锦盒放在几人面前对丈夫说道:“夫君,玉环剑取来了。”

秦思梁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辛苦了,且带名瑜先休息吧。”

“名瑜今日受了不少惊吓,等下夫君需和他谈谈。”夫人说完,见秦思梁点头应允,便先行离开了。秦思梁对几人说道:“名瑜是在下小子,今日受惊不小,还须谢顾少侠与吕姑娘相救。”

顾仪推说不必,安德玄也示意此事不必多说,于是秦思梁将锦盒打开,烛光之下,一柄短剑出现在众人面前,剑约两尺长,剑身似一片柳叶,剑脊饰有细碎的纹路,剑柄呈墨绿色,剑格弯曲至剑柄末梢,宛如一整块玉环,剑身虽是精钢铸成,但剑刃处未见有寒光,似是并未开刃一般,与其说是利刃,不如说是一件精美宝物,工艺之精美时所罕见,非身份尊贵人士不能拥有。

秦思梁说道:“这便是家兄死前托人送来的玉环剑,思梁一直谨记家兄叮嘱,多雇家丁护卫,妥善看管,但今日之事,恐怕秦家保护不了此剑,安前辈,秦家受您大恩,无以言谢,但家兄遗物望前辈休辞辛劳,代为保管。”

安德玄摇了摇头,说道:“安某保管并无问题,只是既然翠烟阁已知玉环剑在你手上,那恐怕知道剑下落的人不少,安某带走此剑也不能护你周全。”

秦思梁也没多想,直接说道:“不妨,只要家兄遗物不要落在奸人之手,秦某自己只需带家人另寻一地隐居便好。”

顾仪说道:“此地如此隐蔽仍能被人发觉,另寻他处隐居只怕藏得了三年两载,想要长久终是难事。何况您一家十余口人,人多口杂,还需雇佣仆役,想要藏身当真不易。”

安德玄心念一动,说:“可以如此,借由堂后所押黑岭帮和翠烟阁的人之口,传出安某取走剑的消息,安某再以此剑在江湖中做一些事情,你们看如何?”

吕朝云一直坐在一旁静听,此时突然说道:“朝云有一事不明,安前辈能否解答?”

“哦?”安德玄扭头看着她,说道,“当然,吕姑娘请说。”

“几位想必都是懂剑之人,在朝云看来,此剑虽名贵,但若说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谈不上,一来此剑只是短兵,即便再锋利,想要有所施展也需非凡武功,并不需依仗此剑;二来此剑雕琢精细,却无一丝一毫击打划痕,想必此剑在秦帮主手中也不曾多用来对敌。朝云想要向安前辈请教,此剑因何成名?为何有人会觊觎此剑?”吕朝云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安德玄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小姑娘观察不错,此剑确实并非神兵利刃,只是秦帮主在黑岭帮时,用作信物,见此物如见帮主,这十年间黑岭帮日渐壮大,此物便是黑岭帮的象征,大概是自知自己将遭暗杀,故为将此物留给下任帮主吧。哎……可叹秦帮主英雄一世,却落得帮内无人可信的境地。”

吕朝云思考了一番,继续说道:“那么说来此剑是黑岭帮信物,可有什么执掌此物便可统领全帮的说法?”

安德玄不由笑了起来,他说:“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即便有哪派帮主立下了此等说法,若无帮内重要人物支持,即便做了帮主也只是光杆司令罢了,统领人的方式大致有三,一曰威信,二曰好处,三曰畏惧,哪一种都不会靠这一把武器做到。”

“既如此,”顾仪接着吕朝云的思路问道,“黑岭帮又为何一定要得到此物呢?”

安德玄摇摇头,一旁秦思梁接话道:“家兄送来此剑之时曾留有短信一封,一直保存在思梁处,”说罢,他伸手从锦盒中取出剑,在剑下压了一张纸条,秦思梁将纸条取出,展示给众人,“各位请看。”

展开纸条,其字虽小,却苍劲有力,其上写道:“吾弟思梁亲启,若接此信,则为兄已不在人世,且多半为人所害。为兄知弟素不喜江湖之事,然事已至此,非弟不能担当,为兄一生自付多行侠义,问心无愧,此剑为为兄一生所行之证,望弟妥善保管,以为秦家家传之宝。为兄一身武功,皆在剑外,望弟多行参悟。传信之人,弟尽可信任,可随之至一地隐居,生活所需之物兄已为弟备齐,弟自可远离江湖恩怨,若能幸福长久,则为兄可安心矣。愚兄,秦思廷。”

读完此信,安德玄长叹一声,说道:“惜哉,侠义之人,不得长生矣。”

顾仪与吕朝云对视一眼,更为不解,顾仪问道:“如此说来,秦掌门想要将此剑作为自己一生所行侠义之证,却为何又料到有人会来争夺?黑岭帮又怎地如此看重此剑,想来此剑必有玄机?”

秦思梁摇头称不知,安德玄亦不知,几人将剑取出,在手中查看许久,仍不能窥其端倪,无奈之下,吕朝云提议,目前的当务之急并非这把剑,而是秦家一家几口人的性命安全。既然翠烟阁和黑岭帮都能找到此地,这竹林谷显是不能再住了,不妨先想想下一步当如何行事为好。

安德玄思索一番,说道:“安某避世多年,地方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只是地方简陋,恐怕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生计,这……”

秦思梁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必各位操心了,思梁虽不是江湖人士,却也自有办法,眼下此剑劳烦安前辈先代行保管,若是真有什么玄机,前辈自作主张便是,比起一把剑,家兄之人品德行才是我秦家要继承的东西,前辈尽可放心。”

安德玄点头表示赞许,说道:“既如此,安某便与你定下一年之期,一年后我将此剑再还于秦家,这期间,安某总要想办法查清黑岭帮内发生的事,你看如何?”

秦思梁起身拱手道:“多谢安前辈了。”

安德玄将剑放回锦盒内,盖上盒盖,转头对顾仪和吕朝云说道:“二位小友,官差到来之后,安某随即便出发向北,去往黑岭帮所在之地,不知二位将要去往何处?”

顾仪回道:“啊,我二人将去绵州。”

“哦?”安德玄显是不曾料到,说,“绵州地界一向安宁祥和,所谓少不入蜀,不知二位此行是欲何为?呃……,”他看着二人,又顿了一下,问道,“二位可是一道回乡探亲?”

吕朝云忙说道:“不不,前辈,我只是随顾少侠入蜀寻师,一起游历总好过自己独行。”

安德玄捋着胡子说道:“啊……如此啊,我看姑娘刚刚折扇出手,显是十分关心,才想问一下二位的关系,见谅,见谅。”

吕朝云一下红了脸,顾仪说道:“前辈不要取笑,此次入蜀是顾仪寻访家师故土,吕姑娘随行四处游玩,并无其他事宜。”

安德玄倒是更诧异了,他说:“顾小友出剑安某刚才也看到了,年纪轻轻,剑法身法皆属上乘,想必令师父也是非凡人物,只是绵州地界安某不曾听说有此名家,可否问下令师父姓名?”

顾仪说道:“说来惭愧,顾仪所知的只有师父曾住在绵州,其余一概不知。”

“哦?”安德玄惊异不已,“那顾小友打算如何寻访?”

顾仪说:“凭师父传给我的剑和剑法,顾仪可寻访当地的江湖门派,总归会有一两个见过顾仪剑招的人,以此为头绪应该可以找到一些信息,只是可能会拖延许多时日吧。”

安德玄摇了摇头,说道:“各门各派剑招虽不同,但也只是招式流派,归根结底不过是不同的动作接续而成,寻常人恐怕无从分辨,即便见过相似的剑招,也难能将之一招一式记熟,不然偷学武功招式可就太简单了。安某行走江湖,并不依赖哪个门派哪个套路哪个兵刃,靠的是用年轻时的十年时间记下所有见过的兵刃套路招式,又再用十年时间将之完全拆散,继而随心所欲使出,但即便如此,见到新的招式仍不易记住,刚才小友刺出那一剑,在安某看来和寻常剑法并无区别,只是速度更快,力道更劲,想要分辨来源,太难太难。”

顾仪迟疑了起来,问道:“那在前辈看来,以此方法是行不通的吗?”

安德玄说道:“倒不是行不通,只是必然少不了歧路,试想若是有人说见过类似的剑招,小友必会深入寻访,但此人见过的剑招未必是小友所使,而只是类似凌厉的招式,被人以相似的感官印象错记而已,难啊。”

他这么说完,顾仪陷入了沉思之中,这个问题确实如此,倘若真如安德玄所说,势必要耗得三年五载,自己虽然并无要事,但也未免太久。一旁吕朝云碰了碰他,朝着安德玄使了个眼色,顾仪马上心领神会,对安德玄说道:“前辈所虑极是,顾仪考虑不周,不知前辈能否指点一二?”

安德玄笑道:“剑招剑法,寻常人不会费尽心思去做记录记载,但剑就不同了,总有人喜欢做此类收集,顾小友手中剑与别家颇为不同,有人会专门收集名剑的信息,眼下,屋后之人便是一个思路。”

还没等顾仪反应过来,吕朝云脱口而出:“您让我们去找翠烟阁?”

“正是。”安德玄点头赞许道。

吕朝云说道:“翠烟阁收集天下武具,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阁内好手众多,加之行踪诡秘,无人知晓主阁究竟在何地,想找到翠烟阁在哪恐怕不比我们到处寻访要简单。”

不料安德玄却说:“翠烟阁就在剑州。”

吕朝云惊诧地张开了嘴,她知道游散仙安德玄江湖资历甚是丰富,却想不到连如此隐秘的消息都有。见吕朝云如此吃惊,安德玄笑了起来,对一旁的顾仪解释道:“顾小友可前往剑阁以南,小潼水北岸顺流而下,沿途扮作客商,打听手工摆设特产,有一处地方可买到最为精致的摆件,那里便是翠烟阁所在。”

“特产?摆设?”顾仪一脸茫然,反而一旁吕朝云已然领会,她说:“我道翠烟阁如何藏身许久不被人所知,原来竟是这么正经的表面生意。”她看顾仪仍在费解,拍了他一下说道,“别想了,这样的门派是不会把翠烟阁三个大字挂在门前的,总是有一些明面上的产业。”

顾仪咬了咬自己的舌头,面露尴尬说道:“好吧,吕姑娘,那我们就先去翠烟阁探查一番好了。我只是在顾虑,翠烟阁虽然收集天下武具,但家师已隐居十余年之久,真的能有这把剑相关的器物吗?”

安德玄说道:“这就是你太小看翠烟阁了,翠烟阁真正宝贵的绝不是他们收集来的各种宝物,而是关于每一份宝物的由来都做了详细的记录,以这把玉环剑为例,若被翠烟阁得手,他们势必会把秦掌门一生之中执此剑所行之事记载下来,即便没有拿到,也会记载某年某月某日,翠烟阁于何处未取得此剑,顾小友这把剑,在安某看来,是有资格被翠烟阁盯上的,想必会有所收获,即便不大,也比无头苍蝇般寻访各路人士要好一些。”

顾仪心中思索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个想法比之前确实稍好,虽然李老板建议先找巴西郡张太守,不过总归顺路,先到剑州内找翠烟阁,再往绵州不迟,于是他点点头,说道:“谢安前辈指点,吕姑娘,既然你说翠烟阁内好手众多,不如我们分开来走,到剑州之后,我一人独闯翠烟阁,姑娘先前往绵州如何?”

吕朝云摇头道:“顾少侠出山不久,江湖传言一概不知,这翠烟阁隐世多年,其中奥妙恐怕不是你一人能解决的,朝云虽说不比你年长,但论江湖经验,你还是要叫我一声姐姐的。”

顾仪笑了起来,也不争辩,说道:“既然这么说了,吕姐姐在身旁,顾仪还是很安心的。”

几人一起笑了起来,吕朝云问安德玄道:“不知安前辈是如何得知翠烟阁下落的?如此隐秘之所,想要知之不易啊。”

安德玄只是低笑,说道:“几年前安某认识一人,托此人的福曾进入翠烟阁内寻得一段关于一个恶贼的下落,不过此事不太好听,就不讲给二位了。”听他如此答复,吕朝云也不便继续追问。

几人商议已定,当晚,秦庄主留二人暂住一晚,第二天清晨时分,先是一队马车拉着几口棺材到来,秦庄主带人将庄内死者入殓,等此事忙活停当已是午时,官府的差人也已来到,将两派人马一起押走,顾仪还托官差将一封信带给沿途驿站,送信给李老板告知情形。

事情已毕,天色尚早,顾仪和吕朝云也不再多留,向秦庄主和安德玄辞行,秦庄主命人取黄金珠宝相送,但两人执意不收,客套一番,便离开了竹林谷,继续沿山路入蜀。两人离开后,秦家人也已收拾停当,准备离开谷中,安德玄则先行一步,向北去往黑岭帮所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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